尽管楚子航已经拒绝了他们送生日礼物的好意，但绿川还是以这一话题开启了这段交谈。他轻轻笑了笑，没怎么在意地接过了怀特递来的酒，说道：“诸星还说，有楚在的这段时间里，酒都要变好喝了——顺带一提，安室托我为你带一句生日快乐，22岁快乐，楚。”
“生日快乐。”诸星也露出了一道微笑，隔空和楚子航干了一杯。
“谢谢。”楚子航无奈地点了点头，而这已经是他今天第无数次说这句道谢了。
“你的生日礼物。”绿川递给了楚子航一只卡通鲸鱼模样的钥匙扣，“我们前一段时间在东京的水族馆买到了这个周边，这还是怀特给我们的建议——称不上昂贵，希望你能喜欢。”
准确来讲，那是一只带着墨镜的蓝色小鲸鱼，脸上画着一幅得意的表情，呼吸孔中喷出了一道清澈的水流。这一次楚子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收下了那只钥匙扣。
他轻轻地说道：“我很喜欢。”
于是，小鲸鱼被他楚子航收进了口袋，与钥匙扣环挂在一起的铃铛同时也清脆地晃了晃。
“——还有安室的一份。”绿川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他在书店看到了中文版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哦，我有和你说过吗？他也算是个推理小说迷。总之，安室的礼物就是这个啦。”
今天绿川没有背他的吉他包，只是带了一个不算大的黑色双肩包，两只肩带全背在左肩上，说到这里，便顺势把包抱在了身前，从其中拿出来了几本合在一起相当厚的书，最上面的那本封面用中文写着《东方快车谋杀案》。
其实楚子航看过这本书。作为老师和家长口中乖乖的三好学生，他即便是在课后完成了所有作业也还在读书，最经常看的电视节目是新闻联播，当然，他偶尔也会去看电影，但大部分时间里，他的课后活动都称得上无趣（或许这得除开打篮球，总有人热衷于在球场外看比赛和训练），后来，他拥有了“父亲”的书房的使用权，那里摆着许多书，当做是缩减版的图书馆也不过分，在众多经济学、历史与严肃文学的书中，那么几本推理小说便尤为显眼与吸引人了。大概不会有人会在这样的对比之下选择那些普通板砖一样厚且无趣的书籍，就算是楚子航也不例外。他读完了鹿天铭珍藏的福尔摩斯全集，显而易见，比起阿加莎·克里斯蒂，他的“父亲”更偏向于经典且名气更大的柯南道尔，那里摆着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只有寥寥几本，读完那些之后，楚子航就再也没读过其他的推理小说。
他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过了书脊：而楚子航凑巧只看过最上面的那一本。
但这份礼物毫无疑问要比绿川所送的那份昂贵。他只是犹豫了片刻，最终郑重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非常感谢。”他再一次道谢，“……等安室下一次来的时候，我会给他我的阅读感想的。”
怀特在吧台后面发出了几声鸭子般的笑声：学术派！他粗里粗气地在绿川的面前摆上一杯酒，摇了摇头。
“楚教授就是这样。”他说道，“一本推理小说都可以写一篇论文出来。”
绿川和诸星笑了笑，但谁也没跟着怀特的话题说下去。在那几本推理小说之后，诸星提上了他的礼物盒子——那是一份蛋糕，红丝绒蛋糕似的奶酪霜，点缀着金色的星星巧克力。蛋糕上面用中文写着歪歪斜斜的生日快乐，显然，制作这份蛋糕的人并不熟悉中文。
“说实话，因为完全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我们只好买了店里的畅销款。”诸星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从盒子里摸出了切蛋糕的刀具，“更何况——哦，我是偶然听见你和安室说的，绿川想品尝他们家的蛋糕很久了。”
“我只是好奇他们家的奶油到底是怎么配出来的。”绿川为自己辩解道，“不过味道还算不错，我想，你会喜欢的，楚。”
……
“是啊，美味的蛋糕，看上去还是格兰芬多的风格。”盘腿坐在他房间里吃着炸鸡的女孩儿说道，“这能说明什么？师兄你是一只勇敢的雄狮？”
楚子航仔细看了眼炸鸡的盒子，发现那上面涂满了红色、只有中间用白色和黑色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老爷爷。而夏弥显而易见已经在他的房间里吃了很久了，那一桶炸鸡几乎都只剩下几根骨头。
“如果你来得稍微早一点，就可以听到诸星的解释了。”楚子航把切好的最后一块蛋糕放在了她面前，“只是因为它是最畅销的那一款而已。”
而夏弥的魔爪早在楚子航放下蛋糕的那一瞬间就伸向了它。
“太贴心啦师兄，好吧，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我不知道。但即便你不会出现，我也会把它当做我明天早上的早饭。”
“那就放坏了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叉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说得含糊不清。
楚子航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正襟危坐地坐在了地板上，再一次思考起了他的问题——至少这一次他没有第一时间掏出刀来，即便蜘蛛切距离他仅有半米的距离。
他收到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与那只鲸鱼钥匙扣放在了一旁，铃铛在书皮上滚了一圈，但没能吸引到这位忙碌的女士。夏弥穿得就像是他在芝加哥火车站第一次遇见她（尽管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那是一条明亮且温和的鹅黄色连衣裙，印着小雏菊的碎花图案，即便他的房间里只有昏暗的灯光，这个女孩脸上的表情都在其下映得明媚。
“……我会把它放在冰箱里的。”他最后无奈地说道。
“这算什么？饿了知道吃饭，吃饭知道不吃坏的。”夏弥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空的纸盘，那上面只剩下一些红丝绒的奶油，她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不愧是畅销榜！”
畅销榜的尸体被她一起扔进了炸鸡桶里，那里面现在只有她吃得心满意足的证明了。她拍了拍手——但也没有办法阻止她指尖的油光和奶油继续存在，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摸索出来了购买炸鸡附赠的纸巾。
“生日蛋糕我也吃了，怎么说还是得祝寿星生日快乐吧！”她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叹了口气，“本来我都打算当做这一天无事发生了，不过我想起来还欠着师兄你的钱呢——那一千美金我塞回你的包里啦？话说，师兄你现在过得也太简约了吧，这么多钱甚至连个钱包都不肯买么！”
……因为没有这样的必要，所以楚子航甚至根本没想到钱包的存在。不过夏弥说得也不无道理，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考虑的。”
“师兄你可真是块木头。”现在夏弥的叹气声不像是装出来的了，“我都这么说啦，你难道不应该猜测一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钱包吗？”
不用说生日礼物，其实夏弥连那一千美金都不用还给楚子航的。不过他现在经过了提醒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但将这句疑问说出口似乎又显得太蠢了——楚子航很少有如此迟疑的时候，但最后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他从网球包里拿出了那张纸条，完好无损，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秦始皇复活是什么？”楚子航认真地问道，“……我知道在龙族的历史里，秦始皇大概是一条真正的龙，呃，我是说，他也是什么龙王吗？”
现在，夏弥看上去像是被那么多的食物撑到了一样，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显而易见！”她大声地说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师兄！天啊，怪不得你连手机都没买。简单说来，我根本没有去看什么秦始皇，也不存在什么兵马俑，就是说，师兄你的荣华富贵都泡汤啦……”
于是楚子航也沉默了一会儿，但他只是把那张纸条放回了原处，重新坐到了地板上。
夏弥哼了哼——她或许正在表达她的不满，又或许只是在缓解胃容纳了太多食物的不适。好啦，她站了起来，小雏菊似的裙摆也在她的动作里轻轻摇晃，现在这个女孩儿脸上的嬉笑消失了大半，但是，她仍然是夏弥，故意板起脸的样子显然不太适合她，楚子航顿了顿，发现她其实在学施耐德教授。
“好了。”这位严肃的女士说道，“楚子航，现在该你猜猜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而楚子航现在需要仰起头看向夏弥了，乌黑的瞳孔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当然，和他那双不灭的黄金瞳下永远隐藏着龙族基因的疯狂一样，他的底色仍然是一名混血种疯子，无论有没有言灵，至少夏弥可以轻易看出他的警惕。她在心里嗤笑楚子航的幼稚，或许他还没有分清夏弥只是耶梦加得的一个幻影，但她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两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楚子航。她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不知道。”他最后说，“你准备杀了我吗，耶梦加得？”
“嗯，恭喜你猜对啦。”那张酷似施耐德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夏弥抿起了嘴角，露出一副高傲的笑容，“好了，为了迎接你的生日礼物，把眼睛闭上吧，师兄。”
把眼睛闭上吧。但楚子航依然直直地看向夏弥，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做。他是个三好学生，没错，学习好，成绩好，还会讨老师们的欢心，同时他也是狮心会会长、执行部负责人施耐德教授的学生、一位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生命，相当疯狂地完成他的执行任务的混血种，他的执着总是这样恰到好处，不要命般地让自己干涩的目光停留在夏弥身上，仿佛下一秒钟就会一个翻滚抽出他的蜘蛛切——他不会像个婴儿一样乖巧地闭上眼睛，楚子航想，他其实对可能到来的生命威胁并不在意。他只是望着那个女孩儿，没有点亮她的黄金瞳，也没有任何龙鳞，好像那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夏弥伸出了她的手，那双手看不出任何龙化的痕迹……一定要说的话，指尖还有些可疑的油光。那双手轻轻覆在了楚子航的眼睛上，一片冰凉，他下意识想，龙血的炙热似乎没能温暖到她的指尖。
但夏弥就这样轻轻地，用手捂住了楚子航的眼睛，像是一个降临的天使，缓慢地蹲了下来，而这一次，天使终于握住了楚子航的手。
龙血的侵蚀奔涌而来，几乎冲破了楚子航理应的防线。
热，很热，龙族的基因在楚子航的体内叫嚣着，那既是属于龙族血脉的炎热，又是来自于君焰的再一次觉醒。不知何时，那双覆在他眼前的手早已经消失了，楚子航跪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肺也被烤得炙热——他只能大口地喘着气，找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对于楚子航而言并不算难，或者说，甚至比不过他爆血时对身体的反噬。他粗喘着气，再一次抬起头时，这个房间里已经不再有其他人了，又是一张纸条从空中摇摇晃晃地飘落，最后落在了炸鸡桶里。
楚子航沉默地捡起来那张纸，发现下方还有一个包装好的不透明袋子。
他选择先阅读了那张纸条：“师兄生日快乐～不用谢谢我，袋子里是给你礼物。”
毫无疑问，那是夏弥的字迹，楚子航对此很熟悉。他迟疑地打开了那个小袋子，发现里面躺了一对美瞳……一对浅棕色的，瞳孔形状是爱心，相当时髦的美瞳。
他抬起头，正对上玻璃中映出的他的模样，属于他的那双黄金瞳在昏暗中被衬得更明亮了。
显然，楚子航明天必须得戴着那副美瞳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