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近地轨道,“揽星坞”空间站顶层观景平台。巨大的弧形透明穹顶之外,是无垠的墨蓝宇宙,星子细碎,银河如练。平台内部却被巧妙地分隔出一方静谧天地——一座全息投影技术完美复刻的古地球岭南庭院正拔地而起。
青砖铺地,缝隙里似乎还带着虚拟水汽洇染的深色。粉白的院墙爬满了碧绿的藤萝投影,光影流动,叶片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弯小巧的拱桥架在潺潺流淌的虚拟溪流上,水声淙淙,清澈见底。庭院角落,一株巨大的、开着淡紫色花朵的古树投影亭亭如盖,落英缤纷,细碎的花瓣飘洒下来,带着全息技术赋予的、近乎真实的香气——那是古地球特有的蓝花楹的气息。
舒安就站在那拱桥之上。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以顶级“星云锦”织就的改良款汉服嫁衣。锦缎在空间站柔和的人造天光下流淌着深邃的光泽,如同凝固的星河。宽大的袖口和繁复的裙摆上,用银线与细小的晶钻绣着展翅的鸾凤与祥云纹路,随着她极其细微的动作,鸾凤的翎羽和祥云的边缘便折射出细碎璀璨的星芒,与穹顶外的真实星辰遥相呼应。乌发被精巧地挽起,点缀着几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石的发簪,流苏垂落,衬得她修长的脖颈愈发白皙如玉。
摄影师是个穿着利落工装、留着银灰色短发的干练女性,正悬浮在半空中,操控着几台小巧的球形摄影机器人,从各个角度捕捉画面。她口中快速而清晰地发出指令:“新娘子,看左边那个漂浮的机器人,对,眼神放柔一点…想象你在看一朵刚刚绽放的星尘兰…很好!保持!新郎官——”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投向舒安身旁那个挺拔沉静的身影:“陈先生,您…您其实可以多看看新娘子,不用一直盯着那个最大的球形摄影机,它不会跑掉的。”
陈砚曦站在舒安身侧半步之后,一身剪裁精良、材质挺括的深空蓝色立领礼服,样式简洁却气场迫人,左胸口袋处别着一枚小小的、与舒安发簪同款的红宝石襟针。他闻言,目光才从那个负责全景拍摄、足有半人高的银灰色球形机器人上缓缓移开,落回舒安身上。
他的视线很沉,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力度,却又奇异地不让人感到压迫。那目光滑过她发间摇曳的流苏,描摹过她侧脸柔和的线条,最终停留在她因配合拍照而微微抿起、带着一丝羞涩弧度的唇瓣上。整个庭院的全息投影在他眼中仿佛都褪了色,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板,只有眼前这一抹流动着星光的红,是唯一的焦点。
舒安被他看得耳根微微发热,在摄影师示意他们稍作休息调整的间隙,她忍不住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嗔怪:“陈先生,你是在检查我脸上有没有沾到虚拟花瓣吗?看得那么仔细?”
陈砚曦神色未动,只是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更幽深了些。他抬手,动作自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舒安鬓边一缕被风吹拂(空间站内模拟的微风)而滑落的碎发,将它仔细地别回耳后。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温热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没有花瓣,”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觉得,这投影技术,不及你万分之一生动。” 他的指尖收回时,似乎在她发簪的流苏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那点翠的触感。
舒安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比嫁衣更艳丽的红霞悄然飞上双颊。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漾开的涟漪。
悬浮的摄影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电光石火间微妙的情愫流动,球形摄影机器人悄无声息地调整角度,将新郎凝视新娘时眼底那片沉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以及新娘颊边那抹动人的羞赧,永恒地定格在冰冷的存储单元里。
七天后。首都星近郊,陈家大宅庄园深处,一座完全按照古地球岭南风格建造的宅邸静静矗立。真正的青砖灰瓦,历经风雨的温润质感是任何投影都无法比拟。高大的木棉树伸展着枝桠,为庭院投下浓密的绿荫。精心修剪的花圃里,盛放着来自不同星球的珍奇花卉,却巧妙地融合在古意盎然的氛围中。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草木清香以及一种古老木料特有的醇厚气息。
婚礼仪式就在这宅邸正厅前的中庭举行。没有铺天盖地的媒体,没有喧嚣的宾客云集。庭院里只错落摆放了二十余把覆盖着暗红色锦缎的座椅,来宾稀落,皆是陈、赫嘉德两家最核心的至亲长辈,以及陈砚曦那三个“损友”——周骁、赵明轩和林哲宇。
周骁一身笔挺的深灰色礼服,却坐得东倒西歪,凑到旁边同样正襟危坐、但眼神明显在四处打量的赵明轩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焦躁:“哲宇那小子人呢?仪式快开始了!他押的那‘娇宠有加’,我看悬得很!你看砚曦那样子,跟平时在星舰开作战会议有什么区别?绷得跟块‘星尘铁’似的!”
赵明轩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庭院入口处。那里,陈砚曦已经站定。他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金纹直裾深衣礼服,宽袍大袖,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仿佛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世家公子。只是他脸上惯常的平静此刻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也绷得紧紧的。他独自站在那里,目光投向中庭尽头、被一扇精美雕花月洞门隔开的内院方向,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是有点…过于严肃了。”赵明轩摸着下巴,声音也透着不确定,“难道真被我们说中了?压力太大?还是觉得这中式婚礼太繁琐?”
“我说什么来着!”周骁一拍大腿,声音没控制住,引得前排一位陈家叔公不满地回头瞪了一眼。
周骁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兴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相敬如冰’!绝对的!你看他那手,背在身后,攥得死紧!紧张?哈,我看是烦得想快点结束吧!我的‘幽蓝星髓’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