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洗漱过后，两人一起在餐桌前用早餐。

    见洛薇拉身上仍穿着睡裙似乎没有出门的打算，林蔺有些讶异。

    “今天没有什么活动吗？”她喝了一口热牛奶，询问洛薇拉。

    洛薇拉餐盘里的食物一口没动，只白瓷杯里的黑咖啡被喝了两口，闻言她放下手头的最新版时尚杂志，慢悠悠撑着下巴道：“不去了，没什么意思。”

    林蔺内心惊讶，之前还对那些派对舞会乐此不疲的人，怎么突然转性了，但她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继续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洛薇拉的目光却已经无法被杂志吸引，她的视线渐渐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她的吃相实在很好，一口一口认真咀嚼，动作慢条斯理极其漂亮，这一点倒不像是乡下长大的女孩。

    林蔺被她盯得头大，不由得放下刀叉道：“怎么了？”

    “林林的餐桌礼仪很漂亮。”洛薇拉托着下巴笑道，“在哪里学的？”

    “教堂。”

    林蔺不大在意地丢下两个字，一丝不苟地咀嚼着。

    “再跟我多说一点嘛。”洛薇拉像只波斯猫一样撒着娇，“之前还一口一个薇薇姐姐的，果然玩弄过我之后就不认人了。”

    林蔺差点一口奶喷出来，她被洛薇拉的话呛得咳嗽两声，随即正色道：“薇薇姐姐，不要乱说，你一直都是我尊敬的姐姐。”

    “嗯嗯。”洛薇拉漫不经心点头，涂着粉色甲油勾画了玫瑰图案的指尖缓缓在斑驳的脖颈间移动，“尊敬和玩弄在林林那里，似乎不冲突呢~”

    乡下来的小女孩林蔺快被这动静吓死了，昨晚的混乱像是觉醒了某人一些奇怪的属性。

    林蔺后悔的要死，这样奇怪的关系让她很苦恼，她感觉自己像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但她又做不到像男人一样提上裤子不认人。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林蔺举手投降，将自己的事情开始对洛薇拉娓娓道来。

    “梅里恩镇没有学校，那里的人对孩子也没有太多学业上的要求，养孩子就跟养牛养羊，白天赶出去吃草晚上记得回来就行，所以父母也基本不会送孩子去附近城镇的学校，大部分小孩都是小时候丢出去玩，长大一点开始帮家里干活，再大一点就结婚生子继承父母的生活，这样的模式基本很久都没有变，直到米勒神父的到来。”

    “米勒神父是梅里恩镇的第一位神父，他是在一个雨天突然到达的梅里恩镇，到达梅里恩镇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教堂开设了一个学堂，他不收学费，免费供餐，所以几乎不用怎么宣扬，镇上的大家都很乐意将孩子送到他那里，包括我的父母。”

    “我不太在乎什么是用餐礼仪，食物能够填饱肚子不就好了吗？直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最开始我对米勒神父教导的用餐礼仪不屑一顾。”

    “但是米勒神父会哭。”林蔺眨了眨眼睛。

    “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听米勒神父的话，我会在吃饭的时候脱掉鞋子踩在板凳上，用脏兮兮的手去扯餐桌上的小羊排，吃完后再用沾着油污的手摸自己的头发，不管米勒神父怎么教导我都不听，或者说没有人会听，大家的眼里都只有桌上的饭菜，我们只知道慢了就没有了。而米勒神父和他那些礼仪都太慢了，每每他祈祷完慢吞吞要开始用餐的时候，桌子上都只剩下一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残羹了。”

    “但米勒神父从没红过脸，也从没讨厌过我们，他甚至是笑着的，笑着摸摸我们圆滚滚肚子，再面不改色地将桌上的残羹吃掉。”

    “他太温柔了，温柔到我们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小孩子是残忍的，尤其是我们这种没有受过教化的小孩，我们的弱小让我们比一些大人更敏锐，敏锐知道哪些人是可以随便被我们欺负的。”

    “但是当那一天，当我忍不住对不知道第几次规劝我餐桌礼仪的米勒神父反驳一句‘我会带着你教我的这种礼仪饿死，到时候希望我能下到地狱，至少那里没有人会教我怎么吃饭’的时候，米勒神父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伤心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快到我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天米勒神父少见的早早结束了教学，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想起那一闪而过的神情，脑海里一直挥洒不去，于是我选择了半路折返。”

    “当我从窗户偷偷溜进教堂的时候，我看到米勒神父跪坐在神像前，他在哭，眼泪连绵不断地在神像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米勒神父在忏悔，他居然在忏悔，他居然在忏悔！他居然在忏悔自己的傲慢，他说他的傲慢伤害了孩子们，他说他伤害了我，他说请万能的主宽恕我的话语，他说我是善良的孩子，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下地狱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他！”

    “我不在乎什么餐桌礼仪，可是我不想再看到那天的眼泪。我想我是在那一天才真正作为一个人而诞生的，之前的我，不过是一只未开化的野兽，那天的眼泪是再度孕育我的羊水。”

    “后来呢？”洛薇拉不禁问道。

    “后来米勒神父不再要求我们餐桌礼仪了，但是所有人都会了。”林蔺又露出她那偶尔会不小心露出的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因为我会跟每个不会的人打一架，直到对方学会为止。”

    “那也太酷了。”洛薇拉情不自禁笑道，“但是不会很疼吗？一个小女孩。”

    “如果能让心仪的男性不再流泪的话，我无所谓啊。”林蔺耸了耸肩，装酷道。

    洛薇拉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鲜活的模样，之前的她总是忧心忡忡的，目光中透着不安，原来现在这样才该是真是的她，是在梅里恩镇小兽一般长大的她。

    洛薇拉忽然有点羡慕她嘴里的那个米勒神父，只是眼泪就能换来她的维护和偏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两人说笑着聊了一会儿，洛薇拉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两口餐盘里的早餐。

    早餐过后，林蔺在洛薇拉的辅导下继续巩固基础课程，学了没一会儿，她放在桌角的粉色手机震动了几下，林蔺以为是贝丝莉安的消息，没有拖延打开了sail。

    陌生的消息出现在她的通知栏里，一个圣利亚校徽头像的人给她发了消息，说是什么特招生学长，邀请她参加中午的特招生聚餐。

    按理说林蔺是不会参加这种突然的邀请的，但是她想起圣利亚那些团结的少爷小姐们，觉得作为特招生的他们也应该团结一些。

    林蔺答应了邀约。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洛薇拉，拒绝了对方下午一起去学校剧院看话剧的邀请。

    没想到洛薇拉听了没有任何不悦，反而饶有兴致道：“我跟你一起去。”

    林蔺果断地拒绝了她。

    洛薇拉询问了他们聚餐的地点，央求道：“至少让我在楼下等你，拜托，我一个人在这里会无聊到疯掉的。”

    毕竟是自己先爽了对方的约，洛薇拉已经退了一步，林蔺也不好再拒绝她，只得答应道：“那你不许突然冒出来，你戴上墨镜。”

    洛薇拉点点头，又佯装不满逗她：“我很拿不出手吗？”

    林蔺笑道：“怎么会？薇薇姐姐是太耀眼了，我是小儿怀明珠于市，生怕被别人发现抢走呀。”

    洛薇拉哈哈大笑，仰躺在林蔺怀里，她捏了捏林蔺的鼻尖，笑骂了一声“马屁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最后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轻轻喘气。

    林蔺觉得洛薇拉有些太粘人，林蔺被脖颈间细微的吐息弄得脊背发麻，好半晌洛薇拉才将她放开，林蔺悄悄松了一口气。

    催促洛薇拉先起身去房间里面换衣服后，林蔺自己则等看完手头的知识点，才堪堪卡着时间到房间换上了校服。

    等到她换完校服出来后，洛薇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配牛仔裤站在客厅，高挑又有线条起伏的身形将这么简单的衣服都穿得仿若礼服。

    林蔺看了一会儿，直到洛薇拉不满地站到她的面前时，才终于回过神。

    “你很喜欢穿校服吗？”洛薇拉被她气得不行，她不痛不痒地拎了拎林蔺的耳朵，“如果我不管你是不是能365天穿着这破校服？”

    “没关系呀，反而也在学校里。”林蔺油盐不进道。

    “好得很，没关系，反正在学校里。”洛薇拉黑着脸重复。

    林蔺不敢开口了，不好意思地望着她笑。

    “不要想着萌混过关。”洛薇拉将她拉进了房间里，“我看看你有些什么衣服。”

    林蔺拉住了她的手，不停摇头，“薇薇姐姐你应该不会想看我的衣柜的。”

    洛薇拉不理她，甩开她阻止的手打开了她的衣柜。

    看着面前一水的跟林蔺等身长的长裙，洛薇拉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什么中世纪。

    “你是修道院的修女吗？现在居然还有人穿这种衣服？你的脚尖上是有什么秘密吗？”

    洛薇拉气得咄咄逼人凑近她，林蔺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

    “穿我的衣服。”悠悠叹息一声，洛薇拉斩钉截铁道。

    最后，林蔺就这样被洛薇拉狠狠收拾了一通，换上轻薄的露肩上衣和一条修身长裤。

    洛薇拉又将她的头发盘起一点，给她搭上一顶贝雷帽、一条编织项链和一双棕色短靴。

    至于林蔺脖子上原本的那条项链，洛薇拉将它摘下来戴到了自己的颈项间。

    “我先保管，回来再给你。”

    洛薇拉将衬衫里自己的那一枚项链扯出来，也不顾与身上的衣服搭不搭，两个金属圆圈在她的脖颈间交叠，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