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姜祐又喂了对方一颗退烧药,体温总算恢复正常,这一晚她一直没睡安稳,此时迷迷糊糊地趴在陈聿床边瞬间睡了过去。
闹钟准时响起,她关掉闹钟后,手放在他的鼻间,还喘着气,又摸了摸陈聿的额头,温度正常,终于放心地收拾洗漱去上早自习。
今天还有考试。
陈聿醒过来后倒是发觉身体舒服了很多,只是出了一身黏乎乎的汗,他从地上捡起了姜祐的发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通红。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姜祐回家后在饭桌上想着考试中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陈聿乖顺地热了饭,她的饭碗一空,陈聿便立马拿过去替她又添了满满一碗米饭,因为手脚不便,他的动作笨拙,却又有点可爱。
姜祐疑惑地瞥了他几眼,虽然他平常也做这些,但今天怎么殷勤地过分。
陈聿简直不敢对上姜祐的眼睛,眼神躲闪,脸颊微红,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姜祐很自然地伸手捏他的脸颊感受温度,很是不解:“身体还不舒服么?”
感受到她的触碰,陈聿瞬间心跳过速,脸颊发烫,摇了摇头,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昨天……你……”
他眼神不经意间掠过姜祐饱满红润的嘴唇,上面有缀着一颗唇珠,看上去就很好亲。
姜祐咬着筷子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坦坦荡荡:“嗯?”
陈聿瞬间就开不了口了,对方表情神色都如此坦然,简直让他的纠结都像是在胡思乱想地做梦一样。
“没事。”他闷闷地回答,碗里的米饭没动几口。
姜祐以为他又耍性子,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盒她问:“按时吃药了没?”
陈聿苦恼却又很乖地回答:“吃了。”
姜祐这才放下心,她突然想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兜子糖果:“嫌苦的时候就着吃。”
酥糖,奶糖,巧克力,水晶软糖,甚至还有棉花糖,都是些没听过的牌子,一看就是小杂货铺里的散装糖果。
可是五颜六色的糖纸在灯光之下,如同斑斓的宝石。
陈聿眼睛发热,有一瞬间,他想抱抱姜祐。
姜祐碗里的饭又空了一大半,大概是学习费脑子,她最近总是很饿,而陈聿照例像只猫一样,只吃一点点。
她知道这位大少爷挑剔,刚来的时候简直像个精灵一样,不吃饭,只呼吸空气就饱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纯粹的挑食,不合口味的东西饿死也不吃。
更何况姜祐做饭只能说是熟了的程度。
姜祐才不惯他这娇气的臭毛病,要么吃,要么饿着。
没了家人纵容的陈聿大概低估了人在饥饿时的本能。
所以当姜祐揉着眼睛和在冰箱前像个小老鼠一样半夜偷吃炸鸡的陈聿面面相觑时,她挑着眉,眼神玩味。
陈聿则是脸刷一下变得通红。
“脸皮儿真薄。”姜祐心里想笑,却强忍着表情转身,她也得给少爷留点面子。
只是下一秒,陈聿咳得撕心裂肺,好看的眉眼纠结着,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一层汗。
姜祐递上水,对方咕嘟咕嘟喝完又倒了几杯,仍是张嘴喘着气,还用手不停扇风:“好辣!”
姜祐睁大了眼睛,第一次知道对方不能吃辣。
手忙脚乱地从冰箱里给他找出了冰牛奶,还有雪糕,一通折腾下,陈聿总算不难受了,只是他的嘴巴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还因为冷饮和雪糕拉了肚子。
他被折腾的小脸煞白,眼睛看向姜祐时,水汪汪的,可怜巴巴。
姜祐淡定地偏过了头,心里无奈吐槽,谁让他不能吃辣,还不早说。
陈聿偏向清淡,姜祐嗜辣,两人口味南辕北辙,泾渭分明。
姜祐每次瞧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就心软,所以每次做饭很善解人意地单独给陈聿留出一份。
后来陈聿也尝试着做饭,奈何刚开始笨手笨脚,在烧坏了姜祐家中两个锅之后,他茫然地站在厨房不知所措。
姜祐放学回家,一进门烟雾缭绕,她扔下书包冲进厨房先开了窗又开了油烟机,转身一个呆滞的身影正低着头。
呛人的烟雾散尽,姜祐扫了一眼厨房的惨状,额角微妙地跳了跳。
就怕人笨,还勤快。
好在没啥大事。
陈聿身上还穿着卡通围裙,胸口溅了不少油点子,手上的锅铲还沾着糊了的土豆。
他皱着眉不好意思看姜祐,偏着头小声开口:“我会赔你锅的。”
姜祐好笑又无奈,随口回应:“嗯,从你生活费里扣。”
姜祐这句话微妙地缓解了陈聿心中的愧疚感,他抬起头看姜祐,她身上的校服还没脱,拉链一直拉到领口最上方,轻轻遮掩着小巧的下颌。
微微侧身时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卷而长的睫毛颤动时像白鸽的羽毛。
姜祐麻利地收拾了烂摊子,陈聿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帮不上什么忙还有点占地儿。
姜祐伸手开玩笑一样点在他的眉心,声音像含着薄荷一样清冷冷的开口:“定。”
陈聿感觉到她温凉纤细的手指和自己皮肤相触的一刻,奇异的电流传导直至心尖丝丝缕缕的酥麻,他顿时身体僵住,很听话地保持静止。
“好乖。”姜祐满意地夸了他一句。
直到扔垃圾时,陈聿的耳尖依然是红的。
老小区里没有电梯,他的腿伤没有好全,下楼时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倾斜,他咬着牙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不想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无论同情还是惋惜,他都不需要。
身旁偶尔有人经过,会有冒犯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可是他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姜祐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清浅的呼吸声偶尔会和自己的心跳同频。
他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就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裂口,里面时时刻刻流淌着冷冽刺骨的暗河。
他被楼梯绊了一下,身体蓦地一歪,身后一只手却及时又坚定地拉住他的胳膊,让他稳定住身体。
陈聿忍不住回头,姜祐居高临下地站着,却眼神如水,平静而温和,眨了眨眼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楼梯灯明明灭灭,陈聿摇头:“没什么。”他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的所有神情尽收眼底,姜祐从始至终,都把他看做一个普通又正常的人。
她从来不会特殊对待自己,不会让他每时每刻意识到自己是个身体不方便的人。
他的腿会不会好,他也不知道,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可是和姜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没那么害怕无望的未来。
天气已近深秋,空气夹杂着落叶的味道,凉而萧瑟。扔了垃圾后姜祐冲他勾了勾手,径直走出了小区。
小区外三公里的一条街到了晚上便陆陆续续支起小摊,嘈杂的人声中热腾腾的食物味道交相弥漫,引人遐想。
这是附近有名的夜市,姜祐以前便是常客。
不过陈聿却是第一次来。
姜祐拉着他直接来到一家红油抄手摊位前,要了两碗抄手,她眼睛亮亮地和陈聿安利:“这家抄手超级好吃,量大实惠。”
摊位跟前支着简易的小桌子,还摆着几张塑料凳子,摊主是位阿婆,手脚麻利瞧着很有精神。
阿婆瞧着和姜祐很熟稔,还问她怎么好久不过来了。
姜祐说了几句方言,陈聿听不懂,却觉得软软的很好听。
两人似乎看了一眼他的方向,阿婆笑得很慈祥似乎在打趣姜祐。
姜祐回来时端着还端着几份小吃,锅巴土豆,红糖糍耙,熨斗糕,献宝似得摆在陈聿面前,一边介绍一边催促他:“快尝一尝,特别香。”
陈聿不能吃辣,锅巴土豆特意要了糖醋口的,他尝了一下,外面脆,里面糯,糖醋的味道酸甜可口。
红糖糍粑温热甜软,米香四溢,上面撒着一层黄豆粉,还浇了一层鲜亮润泽的红糖汁,口齿留香。
陈聿刚咽下糍粑,手心里热乎乎的,被塞进一个纸袋包装的熨斗糕,姜祐看着他笑着挑了挑眉,熨斗糕外壳香酥焦脆,他咬了一口,里面的馅料是红豆沙,绵软香甜。
果然很好吃。
阿婆端上了抄手,姜祐的那碗是红油抄手,陈聿的则是很清淡的原味,只是汤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绿色。
姜祐也看到了,她特意和阿婆说了其中一碗不放辣椒不放葱不放香菜,但阿婆可能太忙记错了。
陈聿抬头开口:“不用换了,我可以把香菜挑出来。”
他的胳膊上也有伤,做不了精细的动作,挑香菜时手总是抑制不住地抖。
热腾腾的汤汁醺得他脸颊微红,姜祐很自然地拿过他的碗,低头帮他挑香菜。
夜市的灯五光十色,光斑折射在姜祐白净的脸颊上,犹如彩虹的光斑。
她把挑干净香菜的抄手端给陈聿,却看见陈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柔,鸭舌帽下的面孔青涩,却漂亮得过分。
陈聿垂眼接过低头安静地吃抄手,竭力掩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姜祐的眼睛像盛着银河,有着将他心神吞噬殆尽的神奇引力。
良久他藏匿好情绪,抬头疑惑地问:“刚才你们为什么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