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拔腿跑的倒是快,等他想起自己从未来过瑞王府,并不认路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闷头一通乱跑,不知跑到了哪儿,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沈棠看着眼前差不多的路,一番犹豫后,随便选了个方向走。
她也不指望自己能走出去,只盼着这一路能遇上瑞王府的下人,带她去方才看花的园子。
走了没一会她看到前方临水有座亭子,亭子里似乎坐了几个姑娘。
沈棠大喜过望,看到了走出这里的希望,当即加快了脚步朝那亭子走去,眼看就要走到亭子跟前了,她却忽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亭中几人的对话陆陆续续的飘到她耳中。
“你们看到将军府那对母女了吗,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她们穿的衣裳都是些什么呀,一看就是京中过季没人要的,白送我我都不要,也就是她们这种没见识的土包子,才乐呵呵的穿了来丢人现眼,就这还是将军夫人呢。”
“可不是乡下来的吗,听说是从很偏僻的地方接来的,估计从没见过好东西,这才看了什么都当成宝贝捧在手里。”
沈棠原本只是想问个路,谁知竟意外听到她们在背后说自家的坏话。她早就知道京中的许多闺秀都有两副面孔,当面都是笑脸迎人一副好姐妹的模样,背地里指不定会说你什么,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碰上了现行。
任谁听了那番话心下都不会毫无波澜,沈棠深吸口气,强忍下上前去理论的冲动,预备换个方向继续找出去的路。
她爹和哥哥如今都是圣上眼中的红人,这京中不知多少人嫉妒她和三娘,在背后暗搓搓的说闲话呢,她总不能挨个找上门去说理。
要说便随她们去说,几句闲话而已,怎么都影响不到自家的快活日子。
沈棠这样想着,转身准备找其他的出路,冷不丁地听到熟悉的名字,她惊诧的朝亭中望去。
“清婉,你今日怎么都不说话呀。”亭中有小姑娘问道。
沈棠这才发现那群小姑娘中间围着的人正是沈府的真千金——沈清婉。
远远看去亭中的三四个小姑娘里,就属沈清婉最打眼,她今日上穿绣有缠枝莲花纹的对襟长衫,下搭白罗花鸟马面裙。不过四年的时间,她宛如脱胎换一般,没了当初的那股怯懦劲,眉眼沉静亭亭玉立的坐在那,比起沈棠这个假千金更像是自幼长在京中的官家小姐。
来京城前,沈棠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同真千金遇上,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既然真千金在这,沈棠就更不愿意往上凑了,她耷拉着眉眼,有些恹恹的找起路来。
她总觉得自己出门前肯定是冲撞了那路神佛,今日才会这般的倒霉,沈棠开始在心下盘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就在她思索的这会功夫,亭子里的沈清婉半带着哭音的开了口,说出的话却将沈棠气的整张脸都红了。
“那穆夫人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年要不是她,我又怎会同人抱错,流落在在外,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
沈清婉说到这,从怀中掏出手帕在眼角沾了沾,她眼眶中蓄满了水意,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
远处看着的沈棠本就是强忍怒火,见了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那怒火从胸口一路蹿了上去,她眉眼沉沉的朝亭中走去。
若今日沈清婉背地里说的是她,她是怎么都不会过去的。当年被换虽非原主所愿,但原主确实顶替了沈清婉,在沈府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只要沈清婉做的不是太过分,她都能忍。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三娘的不是。
孩子被换一事里她也是受害者,况且她还养了沈清婉八年。当年沈清婉意外失踪,三娘为了找她近乎散尽了家财。
三娘能有什么错?
她沈清婉凭什么这样污蔑三娘!
“你方才说什么?”
沈棠沉着脸冲了进去,拽起沈清婉的胳膊厉声质问道,“你怎知当年抱错就是我娘的错,焉知不是沈夫人做了什么手脚。”
说小话的正主忽然出现在面前,围着沈清婉的那几个小姑娘立马白了脸。她们都是小官之女,身世比不上沈清婉,平日里对她多有巴结。因同沈清婉走的近,她们知道一点真假千金的事,今日也是为了巴结讨好沈清婉,这才说了许多将军府的闲话。
谁知竟被正主给听到了!
沈府他们都开罪不起,更遑论将军府。那几个小姑娘缩着头呐呐的退到后面,生怕沈棠找她们算账。
沈清婉看了眼那几个怕的发抖的小姑娘,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
“沈家家大业大的,做什么要换孩子。”沈清婉斜睨着沈棠,眼底明晃晃的写着当年就是三娘贪图权势故意换的孩子。
那几个小姑娘怕将军府的权势,她可不怕。
沈清婉仰着头,恶意满满的继续说:“她们家的情况你不是都看到了,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哪里比得上沈家富贵。”
“啪”沈棠怒极,松开沈清婉的胳膊,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沈清婉捂着红肿的脸整个人气的直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棠,“你竟敢打我!”
这个人偷了本该是她的人生,在沈府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如今竟然还敢打她。
“你当众污蔑我娘,我打你都是轻的。”
沈棠才不怕她,反正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有穆重山这个高个的顶着,再不济也还有穆岁在呢,她今日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眼见沈棠挥手又要打过来,沈清婉瞳孔一缩,再顾不得维持大家闺秀的气度,忙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这里可是瑞王府,你在这里闹事就不怕得罪瑞王吗?”沈清婉高声喊道。
“明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真闹了起来,想必瑞王是不会怪罪我的。”沈棠歪头一笑,她此刻神情瞧着十分的平静,漆黑的杏眼里却满是癫狂。
沈清婉这才有些怕了,她本以为沈棠会顾忌点真假千金的事不会闹大,谁知她竟当场发起疯来。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悔,早知这是个疯的,她哪还会不长眼的招惹她。
“我不同你一般计较。”
沈清婉说罢,捂着脸就要越过沈棠往亭外走去,谁知沈棠突然拽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倒在地。
“沈姑娘不是官家小姐吗,怎么这么无知?你当众污蔑朝廷二品大将的妻子,这可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揭过的。”
沈清婉被拽的跌坐在亭子里,精心梳的发髻散了,衣裙也都变的皱巴巴的。她自从回了沈家后,从未这么狼狈过,受不住这羞辱,她用帕子捂着眼,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有过路的下人见了,怕闹出什么事来,忙去找了瑞王妃。
不巧端王妃正在招待贵客,便叫身旁的赵瑛去处理这事。
“呦,真热闹啊。”
赵瑛远远地就看到身姿娇弱的女孩捂着脸颊在那低泣,若是个风流公子瞧了必会疼惜那可怜女子,可巧她平生最烦的就是这种小白花似的娇弱女子。
走进亭子后,赵瑛才看到亭中的另一个姑娘,正撑着下巴就那么静静看着那姑娘在那哭。
赵瑛看清她的面容后。目光一怔,没想到这竟是个熟人。
沈清婉见来人是瑞王府的郡主,抬起红肿的脸颊,一双美目中噙满了泪水,哀哀地低声求道。
“郡主,她仗着将军府的权势肆意欺辱于我,还请郡主替我做主。”
看到一身红装的赵瑛,沈棠心下却是五味杂陈,她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年贸然找上门的那位姑娘,竟然是瑞王府上的郡主。
也是,谢云都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了,能和他相交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
“哦,你来说说,是这样吗?”赵瑛看向沈棠问道。
“她出言诋毁我娘在先,我才给了她一点教训。”沈棠实事求是地说道。
“是吗?”赵瑛又转头问向缩在角落的那几个姑娘。
那几个姑娘个个抖如筛糠,没想到今日这事竟连郡主都招来了。她们的眼珠子一会看向沈清婉一会又转去沈棠那,个个都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而那个口口声声被欺辱的苦主,捂着脸颊目光全程躲躲闪闪的。
赵瑛扫了一圈后心下了然,她自来厌烦这种事,又同沈棠是旧识,自然不会站在沈清婉那头。
“自己先做了错事,那就怪不的旁人。”赵瑛不耐烦的揉了揉额角,就这么挥手打发了亭中众人,独独留下了沈棠。
待亭中众人都走了后,赵瑛面上神情一变,拉着沈棠的手亲亲热热的问道:“沈姑娘,好久不见了,你来京中待的可习惯?若有那里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我。”
沈棠被她这份热情弄的有些招架不住,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磕磕绊绊的开口答道:“习惯的,我从小在京城长大,是前几年才去的杏花村。”
沈棠这么一说,赵瑛才想起沈家先前闹的真假千金的那事。要她说,沈家这事做的埋汰极了,抱错了就抱错了,两个女孩一道养着,能多费多少银钱,非眼巴巴的将养了十几年的姑娘赶出去,真是无情极了。
“是沈家没福气。”赵瑛拍拍沈棠的手,安慰道,“你如今可是将军府上的小姐,可不比当沈家的千金来的神气。”
“的确,穆家可比沈家好得多。”沈棠点头,笑盈盈地说道。
方才若不是沈清婉说三娘的不是,她才懒得搭理她。
见沈棠笑了,赵英眼珠一转,这才小心翼翼的问起她最关心的事,“沈姑娘,你……你知道方煦的近况吗?不知他如今过的可好?”
“他同我们一道来了京城,但在城门口就分开了,我也不知他现今在京中哪里。”
若问的是别人,沈棠还真不一定知道,可赵瑛恰恰问的是方煦,再想到先前她堂堂郡主,却孤身跑到离京千里的偏远镇子上,沈棠垂下眼眸,心底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他来京城了。”
赵瑛喃喃念着,目光有一瞬失神,待回过神来想嘱咐对方什么,话还没说出口,沈棠就先一步开口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一定会保守秘密,随后二人目光相对,都捧腹笑了起来。
沈棠和赵瑛二人在亭子里聊的火热,浑然不知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正躲在那里,窥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躲在这里的人正是沈清婉,她远远的看到赵瑛拉着沈棠的手,两人坐在那里亲亲热热的宛如亲姐妹一般,心底是止不住的嫉妒和愤恨。
明明是一副娇娇弱弱的美人样貌,眼底止不住的阴毒却使得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这个偷了她身份的赝品,凭什么这么好运!
她在外头受苦的时候,沈棠在沈府锦衣玉食的当她的千金小姐,好不容易她换回了自己的人生,还没过几天顺心的日子,她竟又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上的千金,还同瑞王府的郡主关系这么好。
沈清婉越想越恼,手下不自觉的用力,将一旁的草都薅了下来,发出沙沙地响声。
“谁在那!”赵瑛警醒的看了过去,高声喝问。
沈清婉被这一声吓的魂都快没了,那还敢多待,忙拎起裙摆,脚步匆匆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