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云知陵一直在府中厨房做工到宴会前夕,在此间她注意到,席面分为两种。

    一种是世家的精羹细食,另一种是专贡武将的大鱼大肉。

    联想那日书房中齐煜和段帛的阳谋,云知陵意识到这两拨权贵的隔阂是如此之深。

    她暗自记下,以作他用。

    宴会那天,小关氏突然染了风寒,不能赴宴。

    院中的下人们乐得自在,云知陵却在黄昏时见到了大夫人身边的赵嬷嬷。

    “怎么让阿陵姑娘做这样的活?”赵嬷嬷一巴掌扇在管事的脸上。

    那关事的脸肿得老高,还忍不住辩解:“是表小姐吩咐的。”

    “表小姐也是不懂事了,夫人送来的人也看不上,身子娇纵得连宴会都不去。”赵嬷嬷特意把声音拔高,言语中不见半点敬意。

    云知陵被赵嬷嬷带到小关氏院子里的厢房内,给云知陵强端了一碗气味奇怪的汤药。

    “暖身子用的。”找嬷嬷笑得像老树皮。

    云知陵见势头不妙,却奈何无力抵抗,还是一口喝了下去。

    吩咐丫鬟将云知陵用热水清洗了三四遍,几乎褪了她一层皮。

    再将各种香膏白脂往她身上招呼,最后将她裹上清白的纱衣。

    赵嬷嬷磨着云知陵光滑的脸,恍惚地呢喃:“像啊,真的很像啊。”

    她又注意到云知陵不甘的眼神,她凑到云知陵耳边轻轻道:“您别瞪老奴,您可是撞了大运了。”

    “嬷嬷倒是说说撞了什么大运。”云知陵早就料到关氏会对她发作,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将她拾掇成这样是要卖到青楼吗?

    “能侍奉大人们是你的福分,能与荆将军共度良宵,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李嬷嬷摇头晃脑的,脸褶皱里都透出了春风。

    云知陵被一台小轿子抬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她独自一人被留在床榻上,屋内点着红烛,缭绕着浓浓的暖香。

    云知陵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了,李嬷嬷就算不是要将她卖入青楼,也好不到哪去了。

    她挣扎想要从床榻上起来。却因为浑身瘫软一下摔到了地上,疼痛使她恢复了一些知觉。

    她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她努力压下急促的呼吸。

    正当她手脚并用地起身,门被人猛得推开,热气和酒气迎面扑来。

    云知陵定睛一看,来人身着锦衣,领子被粗暴地扯开,雄奇的肌肉呼之欲出。

    这想必是荆将军了,云知陵的思绪瞬息万变。

    她想起了那日齐煜书房中侍从诡谲的神情,那侍从定是关氏的人。

    前几日齐煜刚刚克扣荆氏南军的军饷,现如今关氏就把她送上了将荆将军的床。

    云知陵冷笑,关氏的手段可谓是一石二鸟。

    一则安抚了没有打到秋风的荆将军,二是敲打“不安分”的云知陵。

    云知陵看了看上锁的门和高大的武将。

    她握紧双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豁出去一把。

    云知陵回忆起自己在风月场所中士绅豪族们的言谈行止,她决定效仿之。

    转瞬间,云知陵便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主动服侍荆将军更衣洗漱。

    “你倒是乖觉,比起月儿来别有风味。”他将云知陵抱到腿上,意味深长地道:“关夫人真待我不薄。”

    眼见两人马上要步入正题,云知陵在他耳边吹气:“想要美人,还是二百万两军饷。”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荆将军一下就将放在云知陵腰上的手收回。

    他狐疑地眯眼:“军国大事,你怎会知晓。”

    “再身处高位的男人还不是需要我们这些女人侍奉。”

    云知陵自然地从他的身上离开,起身与荆将军平视。

    红纱翩翩,如水中的红鲤,摸不透,抓不着。

    “男人枕头旁漏风是常事,世子殿下也例外。”她笑容暧昧,像是在为自己能够攀上世子为荣。

    “你一小小女子,为何张口就是两百万军饷。”荆将军目光灼灼。

    “将军你盛名在外,自然有无数人能双手奉上。”云知陵的眼光在烛火下摇曳:“只是……”

    “只是什么?”荆将军声音上扬。

    云知陵搂住了荆将军的脖子:“您缺少个喉舌,若您有了像我一样的可人,能与世家中人走动……”

    荆将军一下掐住了云知陵的脖子,那力度让云知陵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毙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面无表情。

    朝中武官勋贵与世家子弟泾渭分明 ,云知陵注意到这次宴会,二者甚至连分席而坐。

    自从齐僖带众部下屠了陈氏满门后,东魏氏族纷纷在恐惧中臣服。

    现如今齐僖需要世家助力,与世家关系缓和甚至与世家通婚。可他手下的武官勋贵任和世家关系紧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齐僖分而治之的成果。

    云知陵断定,齐僖在篡位之前会一直挑拨这两者,来巩固自身地位。

    见荆将军这番态度,云知陵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世家和武官都心思活络,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得些好处,可就是迟迟没有勾连。

    他们都不愿齐僖这个渔翁察觉。

    而她云知陵就是要做这个破冰的人。

    “二百万军饷,够您是士兵多吃几顿饱饭,够您的将士填多少副甲胄,与西秦交战少多少条亡魂。”云知陵涨红了脸。

    “我对丞相没有二心,更不会为蝇头小利所动。”他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已现动摇,掐云知陵的手也松懈不少。

    云知陵扯出一个大大的笑:“丞相的本意是好的,只是……”

    云知陵和荆将军脑中同时浮现了齐煜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云知陵抚上荆将军的脸:“您能帮他养好兵,打好仗才是硬道理。”

    荆将军等一干武将勋贵草根出身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只要酒色钱财到位,一切都有活路。

    云知陵这番说辞已经让他无法拒绝。

    云知陵离开时荆将军问了她一句:“你是谁的人?”

    云知陵没有回答。

    云知陵小心点将门合上,险些跌在地上。

    她紧靠着墙壁,才没有整个人瘫软下去,良久,她笑出声来。

    失贞算个球,她只是不想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

    她若是顺着关氏的安排,明天就能被关氏像破抹布一样扔给任何一个关氏想拉拢的人。

    而她今日,总算做了庄家。

    云知陵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整个走道中有无数个和云知陵身后房间一样的门,门缝内时不时传来丝竹声和女人的嬉笑声。

    宴会过后有半数的宾客都在这里歇息下了。

    齐僖这夫妻俩活活把自己的府邸变成了酒馆娼寮。

    一扇门被推开了,华服公子提着酒杯踉踉跄跄地向云知陵这边过来了。

    “美人怎么一人在这风口,也不怕着凉了?”那人虽醉了酒,却不见丑态,他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披在云知陵单薄的肩上。

    行止间环佩叮当,配合他隽秀的脸,倒有些风流跌宕的意味。

    云知陵面前的正是喝醉了的齐煜,他又灌了自己一口酒,瞪着眼睛看云知陵,懵懂如三岁孩童:“裴夫人,你怎么会在此处,母亲知道了肯定要为难你的。”

    云知陵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就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晦气,她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却被齐煜揽住了肩,他琥珀色的眼睛澎湃着无尽的欲妄,他在云知陵的耳边道:“阿陵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云知陵克制着自己一膝盖顶翻齐煜的冲动。

    她推开了齐煜:“世子请自重,夫人看到了又以为奴婢在勾引您。”

    “你也不喜欢这吧,太吵。”

    他又缠上了云知陵:“只要你说一声愿意,就到我的房里来,母亲她管不着。”他声音黏腻醇厚。

    “世子哥哥。”一声娇嗔解救了云知陵。

    只见身披红纱的小关氏向他们走来。

    云知陵眯眼,小关氏那容光焕发样子可不像是生了病。

    “月儿妹妹,你怎么出来了。”齐煜被小关氏硬拽着与云知陵分开。

    月儿?云知陵想起了荆将军的话,看向小关氏,小关氏同时也看向她。

    她们对视了一瞬,小关氏率先别开了眼。

    “还不是你玩到一半先离开了嘛。”她上手拉着齐煜:“快些呀,我们回去继续……”

    云知陵终于摆脱了齐煜,她走出了这处楼道,才发现自己处于一处平日里丞相府不允许下人出入的院落。

    她将齐煜的外套扔进草丛里,呼吸着新鲜空气。

    按照她的记忆,不远处就是府中花园,穿过花园就离后院不远了。

    云知陵想要不留痕迹地回到小关氏的院子里,就没有拿提灯。

    她只靠着屋檐上挂着的灯笼认路,过来许久,她这才发现自己走的路越来越不对劲。

    此处虽然也是假山环绕,绿植葳蕤,空气中却没有花香,反而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云知陵穿过一道小门,忽然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张望四周却只见黑暗,正当她挪动脚步时她忽决耳边有疾风刮过。

    “让开”男人的声音暴喝。

    她被一下掀翻在地上。

    她从地上往上看,一句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

    在那男人身边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云知陵凭借微弱的灯光认了出来,这是只白虎。

    她竟然进了丞相的白虎垣!

    那白虎行动间有锁链响动,想来是拴着的。

    云知陵刚放下心来,眼前的一幕又差点让她灵魂出窍。

    男子竟然把手放上了那老虎的头上,白大虫还像猫儿一般用毛茸茸的腮帮子去曾蹭男人的手。

    云知陵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悄悄地往后退,迟疑地问道:“可是段小将军在此?”

    “抱歉。”男人转过身来,半明半昧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在下打开了白虎垣的门,害姑娘受惊了。”

    段帛将云知陵从地上拉起来。

    云知陵看着他的样子眼珠乱转:“早听闻段将军的故乡洛城以白虎为旗帜,此次来可是睹物思人的?”

    段帛被戳中了心事,着白虎确实是他父亲在世时所猎得,后上贡给了丞相,他来这,的确是来叙旧的。

    他终于探究的目光大量起来云知陵,许久他轻声道:“你是阿陵。”

    他看着云知陵单薄的衣裳问道:“你还在做从前的营生吗?”

    “什么?”云知陵愣了一下,搜肠刮肚的寻找自己曾经撒过的谎,终于想了起来,自己在段帛面前是父母双亡的可怜卖场女。

    她叹了口气眼中似有泪光:“段小将军你带我来邺城之后,我才发现,原本要投奔姑妈早早就去世了,我一弱女子总要养活自己……”

    段帛眼中闪过些不忍,他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一股脑的塞给云知陵:“我不日将随军向西,这些你先拿着,这个是我城北银庄的钥匙,实在不行你跟着我……”

    云知陵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她真的有些感动了,虽然她想到到的远远不及这些。

    白虎了突然咆哮了一声。

    震得说谎又心虚的云知陵六神无主。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紧紧抱着段帛的脖子,双腿盘着他的腰身,活像个抱柱的无角龙,怀中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对不起。”段帛的双手悬在空中,不敢碰一下云知陵的腰身,云知陵却能感受到他脸上腾升的热气。

    云知陵若无其事与他分开。

    撕扯下自己身上一块衣料,动作利索地将地上散落的物件包起来,转头对段帛巧笑:“奴家正有件要事请段小将军帮忙。”

    “只要在下力所及,但请吩咐。”段帛将手放下,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云知陵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故事:“我的姐妹曾伺候过世家的大人,却忘记询问他的名字,只记得那大人称自己是是整个东魏家底最厚的世家子,不知你可知道这个姐妹的恩客会是姓什么的?”

    段帛沉吟片刻:“现如今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世家子弟不过崔氏和郑氏,不过邺城中在野的世家纨绔子弟也不在少数,以卢氏出手最为阔绰。”

    云知陵记下了这几个姓氏,决定从这几个氏族入手。

    “还有一件事。”云知陵尴尬地笑笑。

    “什么?”段帛直起身,眼神坚定地看着云知陵。

    云知陵不由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架势逗笑了。

    “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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