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间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

    司南单手扶着墙，闭着眼睛，任由水流冲刷过自己的身体。

    他脑子里不断回想离婚申请书上的“驳回”两个字，以及当时宋冰在点下这两个字时的表情。

    他想不明白宋冰这样做的意图，只能归咎于可能是她点错了。

    离开浴室时，他腿一软，幸好及时伸手扶着墙，才避免了跪倒在地的狼狈。

    ……

    球长府邸奢华的餐厅。

    宋冰坐在餐桌的主位上，旁边坐着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宋满。

    宋冰看着身旁这个早上被自己救下，现在已经治愈了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餐食小心翼翼放在她面前，局促回：“我没有名字，您可以称呼我974885，这是我的出生序列号。”

    宋冰想起曾经司南也有这么一个数字作为名字，但他当时表现得非常讨厌。但想想，她也不喜欢用数字作为名字。

    于是她对少年道：“你应该有个名字。”

    少年惊喜又不敢置信，磕磕绊绊道：“名字？我……我可以有吗？”

    宋冰点了点头：“去给自己想一个名字吧。另外，谢谢你为我们准备的食物。我认为你很有才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聘请你作为我的管家。当然会给你支付相应的报酬，而你将负责这这座宅邸中，包含衣食起居在内的一切家庭事物，你愿意吗？”

    少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想，这种惊天好事怎么可能落到自己头上？于是一时间没敢回答。

    “愿意什么？”

    刚下楼的司南就听到宋冰说的最后一句话，神情有些微妙，下意识走上前，挡在少年的面前，无所畏惧地直视着宋冰：

    “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许对孩子下手。”

    那边的宋满饥饿又茫然，小小声地呐喊道：“爸爸，妈妈？饿饿，饭饭……”

    宋冰还没说话，反而是他身后的少年急了，连忙出来解释清楚了刚才的情况，又说道：

    “大人，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要报答您几位的恩情，所以刚才主动过来询问这位大人，能否为你们做点什么。大人对我说如果会做饭的话，就帮忙做一顿六人份的晚餐。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贪得无厌故意想要借此索要名字的。”

    司南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尴尬咳嗽了几下，当下不敢看宋冰，对着少年语气温柔道：“是我误会了，谢谢你的晚餐，另外，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立刻连连摆手，然后逃也似的告退了。

    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司南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那边的宋满已经饿得不行了，终于大声开口道：“爸爸！开饭吧，我要饿死了嘤嘤嘤！”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养成的习惯，一家三口总是要等人齐了才开饭。

    宋冰起身，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对司南道：“吃饭。”

    司南忐忑不安坐下，余光看着宋冰淡然的神态，那叫一个寝食难安，好一会儿才对着宋冰的方向开口：“刚才……抱歉，是我误会了你。”

    正在进食的宋冰随意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满意，还是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司南咬了咬牙，又问道：“那个申请书，是你不小心点错了吗？我这里显示的是驳回了。”

    宋冰望着他道：“没点错。”

    司南呆住：“啊？没点错？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宋冰随口问。

    “为什么你要驳回，难道你是觉得是我提出的，所以让你感觉没面子？那行，你那边可以发送一封给我，我来同意。”

    宋冰放下餐具，双手放在餐桌上，看着司南，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

    司南茫然看她，他感觉自己脑子怎么在她面前总是不够用。

    旁边已经在干第二碗的小饭桶宋满茫然从碗里抬起头，咬着一大块肉含糊不清问：“妈，你不同意什么？”

    宋冰望向她道：“我不同意和你爸爸离婚。”

    “什么？离婚！！”

    虽然宋满才十岁，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是跟着学了认字，也看过一些故事书，所以已经知道了离婚是什么了。

    初闻噩耗的她张大嘴巴，嘴里咬着的一大块肉啪嗒掉在碗里，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天塌了。

    瞬间，眼里蓄起了泪水，嘴巴颤巍巍开口：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呜呜呜呜呜，是不是我吃太多了，我改，我一定改……”

    大概是在飞船上的时候，司南有几次表达对食物减少的担忧被她给听到了，从此宋满也记在了心里。

    “不是，不是满满宝贝，爸爸没有不要你，”司南连忙起身过去，拿纸巾擦拭她的眼泪与酱料并存的花猫脸，手忙脚乱安慰道，“爸爸从来没考虑过不要你，你也没有吃的很多，你吃的一点都不多，真的。刚才爸爸妈妈说的……是大人的事情，回头爸爸再告诉你好不好？”

    宋满越哭越大声：“爸爸，你为什么要离婚。”

    司南看她哭的越来越厉害，心里焦急，下意识抬头看向那边淡然的仿佛局外人的宋冰，生气不打一处来地道：“明明是你要离，宋冰，你说句话啊。”

    宋冰：“我不离。宋满，别哭了，吵。”

    宋满的哭声一下止住了。

    司南震惊。

    合着他辛辛苦苦哄了半天，抵不上她随口一句话有用。

    宋满吸了鼻子，扭头看自己爸爸：“爸爸，妈说不离，你……你一定要离吗？”

    司南心里复杂地看着女儿。虽然知道女儿一直很喜欢并崇拜宋冰，但她对女儿的影响力之大，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后知后觉的想，如果就这样直接带着女儿离开，女儿真的能够接受就这样离开她最崇拜最喜欢的母亲吗？

    有些事，好像已经不是他能够预料到的了。

    沉默了半晌。

    司南看着宋冰，语气略有几分嘲讽：“您可是最贵的三皇女，你都不怕被人知道和我这样的人有婚姻关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不离就不离，等被所有人知道，千夫所指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宋冰看着他，忽然道：“你害怕的是这个吗？”

    “什么？”

    宋冰认真道：“害怕千夫所指，所以才想离婚？”

    司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去应对。

    怕这种事，不是应该的吗？难道她就不怕吗？

    宋冰起身，走到他面前，像他安抚女儿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怕，我会保护你。”

    司南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这句话，很突兀的跳动了一下。但他木着脸，没有流露出任何内心真实的情绪。

    傻白甜宋满在两人之间抬起头：“妈妈，那我呢？”

    宋冰又摸了摸她的头：“妈妈也会保护你。”

    一家子正温馨的时候，那边苏至来了。

    她扫了一眼屋内情况，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容，望向宋冰：“这位小姐，您找我？”

    司南惊讶看宋冰：“什么时候……”

    宋冰侧身回：“不久前，我让刚才那个少年去叫她过来的。她应该就是你所说的，‘你们’之一吧。”

    宋冰道：“吃好了吗？吃好了的话，就走吧，去谈谈所谓的‘合作’。”

    司南和苏至同时紧张地隐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确定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是真正的合作，还是命丧当场。

    离开前，司南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两句女儿，让她吃完可以自己去玩，也可以来找她们。但是绝对不可以在没大人陪伴的情况下离开宅邸。

    宋满用力点头。

    她还没吃饱，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填满自己的五脏庙。

    ……

    会议室。

    宋冰直接了当地开口问坐在不远处的两人道：“说吧，想要怎么合作？”

    苏至一脸崇拜地看着身旁的司南，心想不愧是首领，不过两个小时，竟然就把这位三皇女给拿下了。

    她还不知道，其实被‘拿下’的是他们亲爱的首领。

    司南桌面下的手握紧了拳头。

    他总觉得宋冰是在戏耍他们，毕竟，从一开始，宋冰就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了。

    这一看就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

    苏至却一脸激动雀跃，不等司南说话就主动开口：“三皇女殿下！您真是敞亮人。我们的情况想必你已经听首领说了。我就再不复述了。总之，您缺一股像其他的皇子皇女那样，能背后支持您当女皇的势力，而我们缺少一个能够为我们争取利益的代言人。这样的合作，与我们而言，是双赢的。”

    宋冰：“哦？听起来不错。”

    司南紧紧盯着她的脸，想通过观察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宋冰一侧目就与他的视线对上。

    她脑子里不受控的瞬间想起他衣裳凌乱地仰躺在床上，露出的肌肤泛着薄红，被情潮席卷着哭泣，好像随时都要破碎的模样

    呼吸忽然一窒，身体坐直了几分，右手抬起，修长而有力的下意识松了松板正的衣领，视线没有从司南身上挪开，却对苏至道：

    “我答应合作，你们想要什么。”

    “啊……”苏至有些惊讶，由于太过激动所以没注意到宋冰的异常，赶忙继小心翼翼陈述道：

    “我们知道自己是基因改造人的特殊情况，想要和纯种普通人一样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想要六分之一……”

    司南有些怵宋冰此时看着他的眼神。

    但是事情关系到全体同胞的未来，他直接打断苏至，用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开口：

    “我们要二分之一的人权。兑现的时间是等你当上女皇之后。你登基掌权的那一天，要通过正式立法，让我们拥有二分之一的人权。”

    “嘶——”苏至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用手肘碰了碰司南，及小声道：“首领，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司南没搭理她，目光盯着宋冰，语气坚决：

    “帮你当上女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给我们全体下等人同胞二分之一的人权，我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觉得呢？三殿下。”

    宋冰看着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心里感觉像是羽毛轻轻划过一样，痒痒的。

    她问：“二分之一的人权，指的是什么？”

    “我们作为基因改造人，不与公民通婚，非允许情况不留下后代，不需要帝国专门照顾与分发补助津贴，我们自己养活自己，除此之外，所有待遇与公民平等！”

    司南说完怕自己不全面，又立刻补充道：

    “如果担心我们污染人类基因，可以为我们打上专门记号，但是不可以再带上限制项圈。”

    苏至再旁边已然惊得目瞪口呆了，她小心翼翼看宋冰的脸色。

    宋冰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的她有些心慌，于是她低声下气地在旁边补充道：“如果三皇女您不同意的话，咱们还是可以谈的嘛……毕竟合作……”

    “我不同意。”

    宋冰直接开口的四个字让他们两人的心顿时从头凉到脚。

    司南面色一慌：“当然，这只是初步条件，我们可以继续谈……”

    宋冰直接拍板：“不用谈了。我不会同意你们的要求。”

    司南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似的，面色略显灰败，身体往后靠在椅背，面上没有失望，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冷静麻木感。

    毕竟这种事不顺利，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要顺利，才算是异常情况。

    苏至急了，站起身来，恳求地望着宋冰道：“三皇女殿下，二分之一不行，那三分之一，再不济……六分之一，十分之一也行啊！我们是拿命给你拼，你总不能还想把我们当耗材使吧。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了，你别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宋冰轻笑了一声，望着司南道：“胆子这么小？皇位都敢帮我去抢，在这里谈报酬只敢要二分之一？”

    司南：“你……什么意思？”

    宋冰望着二人道：“既然都是人，又何必分什么上等下等？你二分之一我三分之一？在我这里，人人平等。你们都愿意主动帮我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所有人，都是在我庇护下的，属于我的子民。我登基为皇那日，就是向整个帝国公布你们得到公民权的那一天。”

    没想到谈判会这样峰回路转。

    苏至和司南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不相信宋冰的大话。

    宋冰不在意他们信不信，比起言语，她更喜欢用行动直接去证明自己。

    “根据我的猜测，这个星球上，在许多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和你们之前一样的人吧。”

    苏至点头：“很多，恐怕，多到你不敢想象。”

    宋冰望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殿下，”苏至再次小心翼翼道，“我叫苏至……不过不是被贵族赐予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她在试探宋冰。下等人私自起名，在帝国是不可饶恕的罪。

    宋冰根本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她直接下命令道：

    “苏至，我给你整个王家屯星的军队临时指挥权，星球财库里的钱随你需要取用。我要求你，24小时的时间，必须把所有人都找出来，安置好他们的同时，再给每一个人配置好光脑。我需要等下一次我发表对全民的公告时，还有人没收到我的通知，你明白吗？”

    说完宋冰打了个响指，会议室门打开，外面以白小肃为首二十人精神小队已经站在门口待命。

    宋冰望着他们二十人道：“接下来你们负责带好五个军事区所有人，全程听从苏至的命令，去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听着，这是我对你们的第一个考验，如果顺利完成，所有人的军衔和待遇全部往上升一级。如果你们完不成甚至是拖后腿，我会换掉你们。”

    精神力小队顿时紧张起来，全体立正，所有人异口同声：“是！！”

    苏至和司南都被她说干就干的行动力给惊到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下令叫这个小队的人过来的。明明他们谈话也没有进行多久啊。

    苏至甚至都来不及去质疑一下宋冰说话的真实性，人已经被白小肃等人簇拥着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司南望着他们离开，又望向宋冰，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好像做梦没醒的样子。

    所有人出去后，会议室大门晃晃悠悠地关过来。

    宋冰解开了自己上衣的第一个扣子，起身走到司南身侧，挑起他的下巴，俯身，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这样吻了上去。

    “唔……”司南下意识抬起双手抗拒。

    宋冰却比几个小时的第一次表现得更为强势，不仅没被他推开，还三两下就将他的衣裳扯散了。

    两天越贴越近。

    到底是开了荤的女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将他几乎吻到窒息才放开他。

    两人的脸凑的及近，气息交融，她的指尖顺着脖颈到喉结往下探索……

    “求你……别……疼……”

    忽然门打开，早上那个少年出现在门口：“大人，我想好了，我愿……”

    看清里面的场景，声音戛然而止。

    宋冰听到动静，微微抬头，狼一样冰冷的眼神朝少年看过去。

    少年这才从震惊中回神，瞪大眼睛惊慌道：“对对对对不起！！！”

    说完人就跑了。

    她扭头还想要继续，司南穿好了衣服，不知道何时起身躲到离宋冰最远的角落，脸滚烫得不行，开口说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怎么这样？太奇怪了……而且，很过分……还被人看到了……”

    宋冰没说话，抬脚朝着他缓步走过去。

    司南在跑与站在原地之间纠结了一会儿。

    最后想到刚才她答应下来的那个惊人的承诺，以及不久前出发的行动小队。

    他怕她因为这种事反悔，所以到底没敢真的跑——虽然就算真跑，估计也是逃不出宋冰的手掌心，但是顺从和被迫还是有区别的。

    宋冰走到他面前，宋牵起他一只手，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的指尖暧昧地碾过他的下唇。

    行动间，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但她盯着司南不放的眼神却又把什么都说明了。

    司南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着，在这个安静的会议室，他短促的呼吸声是那么明显。

    她扭头不敢看她。

    两人气氛沉默又火热。

    宋冰弯腰，低头在他唇上轻啄数次，又缓缓往下，吻了吻他的喉结。

    司南瞬间握紧了与她相扣的十指，声音弱弱的，呼吸略显急促地开口：

    “别……别在这儿……我们……回房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