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高大门户后,是深深庭院,浅浅流水。粉墙黛瓦的院落之间拱桥,假山相连,茂密松竹林立。

    宅院曲径通幽,宁静惬意。冯十一还未细看,就先被忙手忙脚的韩伯吸去目光。

    “这时辰,小主子和少夫人定然还没用膳。阿无,快去备膳。不行,厨房里的食材不新鲜,阿无,去五福斋买。算了算了,我跟你一道去,你不知道小主子口味……”

    韩伯拖着瘸腿四处打着转,忠平看不过眼上前止住他。

    “韩伯,莫慌。先生不走。且得住上几日呢。我去买午膳,你带着……阿无是吧。你带着阿无先收拾收拾院子,先生和娘子一路也累了,用了膳正好歇歇。”

    又激动又慌乱的韩伯在忠平的话语下渐渐冷静下来。

    “院子每日都收拾着呢,不过这被褥得换换。阿无,随我走。”

    人都走了,四周也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了夫妇二人。还没等冯十一开口问,郁明先道:“韩伯原是跟在我身侧的老人,家道中落后,奴仆也都散了。只有他留在这养老。多年未曾见到我,他难免激动了些,没惊到娘子吧。”

    冯十一本没惊到,但听到他的话后惊到了。冯十一环视了处处尽显精致的宅院一圈。

    这也算家道中落,那他原本家底是有多厚啊,从没想过探听夫君过往的冯十一头一回起了好奇之心。

    而郁明看着自家娘子的视线在四处打转,他牵起了她的手。

    “我带娘子逛逛吧。”

    夫妇俩闲逛之时,忠平也买了膳食回来。正摆膳时,韩伯也收拾完院子出来。忠平看到韩伯,停下手中动作,将韩伯拉到一旁。

    “韩伯,娘子不知主子身份,也不知主子过往。你也莫再唤小主子了。你就随我一样,唤先生还有娘子。”

    韩伯:“先生?”

    忠平:“嗯,主子如今开了学馆,教些孩子启蒙。”

    韩伯眼中闪过欣慰:“教书先生好啊,夫人在时,就希望小主子可以习文不要从武。如今这般,也算是遂了夫人的愿了。”

    韩伯感慨之时,夫妇俩回来了。夫妇俩简单用过膳,韩伯带着他们往正院走。正院很大,景致也甚好,唯一让夫妇俩不适的是正屋里的那张雕花大床,准确而言,是床上的正红喜被。

    韩伯:“忠平说先生和娘子新婚不久,我便想讨个好意头。”

    面对头发发白的韩伯,夫妇俩谁都没说出让他把被褥换了的话。洗去一身风尘,夫妇俩同躺在喜被里,四目相对。

    “夫君,看着这喜被我睡不着。”

    看着娘子有些忧愁的模样,郁明轻笑一声,随后将她揽在怀里,对她面朝自己的胸膛,再抬手掩住了她的余光。

    “好了,这般就看不着了。睡吧,娘子这几日应该都没睡好。”

    冯十一这几日确实没睡好,好不容易习惯他的存在,能安然睡个觉。骤然换去和小云同睡,她又失了眠。

    闻着他的气息,窝在他的怀里,冯十一慢慢睡了过去。而郁明,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出神。

    他没有丝毫掩盖径直进了这座宅院,只怕舅舅已经收到消息了。

    他没来便罢了,既然来了总得见舅舅一面。

    郁明做好了准备,但他没想到他舅舅想见他的心那么急切,急切到让他今夜就去见他一面,不然他会亲自登门。

    忠平转达着话,郁明则看着在趴在亭榭栏杆处喂鱼的身影。

    他慢慢走近,冯十一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抬眸。

    “夫君,韩伯把这些鱼养的真肥。”

    郁明瞥了池子里的颜色鲜艳的鱼群一眼。

    “娘子喜欢便好。娘子,晚膳我只怕不能陪你用了。娘子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同窗吗?他听闻我到了苏州,设了席,邀我一聚。”

    听到他要出门,冯十一直起身子。

    “夫君何时回来?”

    郁明以为她是不舍自己,初到苏州,他确实不该留下她一人。

    “我尽早回来。”

    冯十一眨眨眼:

    “不用……不,我的意思是无事的。夫君想来许久没见到同窗了,多年不见,好好叙旧。不急的。”

    郁明心一软。

    “叙旧也不差这一日,我会早去早回的。”

    冯十一:“啊……”

    她真的不是这意思啊。

    郁明带着忠平出了门,冯十一用过晚膳也早早回了房。回房之前她还对韩伯说:

    “韩伯,我有些累,先睡了下。”

    韩伯没有多思,甚至还叮嘱阿无切莫靠近主院,惊扰了娘子休息。韩伯小心翼翼,全然不知本该在正屋睡觉的人,阖上门后就换了一身黑衣跃上了屋檐,融进了黑夜中。

    不比竹溪镇夜间的寂静,苏州城的夜甚是热闹。在一片繁华夜色中冯十一轻车熟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盏灯笼。

    攀上墙,冯十一推开挂着灯笼的那扇窗。窗打开,冯十一跃进窗的同时一柄刀从袖口滑到她的手心,而她在踏进屋后毫拿着刀毫不犹豫就刺向了端在屋中的那道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她,冯十一速度又极快,眼看着刀就要刺进那人的后背。

    噌——

    刀撞上了坚硬之物。

    冯十一低头看,挡住她刀的是一柄玉扇。而都不曾回头仅靠玉扇就轻而易举挡下冯十一一刀的人缓缓转身。

    “十一,下一回换个招式吧。玉扇挺贵的,我都快换不起了。”

    听到那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语调,冯十一憋了一日的怒气腾起。

    “褚十三,滚你娘的。”

    冯十一收刀再刺,可这回,就不只是一把刀了。

    两柄短刃在手,冯十一招式凌厉。男人虽靠着玉扇挡下一道道攻势,但他还是被冯十一逼到了角落里。

    到了角落里,男人想施展身手,却已处处受限。最后他的玉扇被冯十一挑开,刀抵上了他的咽喉。咽喉处传来钝痛,看着抵在自己咽喉又划破他皮肉见了血的短刃,男人轻轻一笑。

    “大半年不见,身手见长。我本以为你这大半年只一心沉迷温柔乡呢,没成想……十一,你夫君不会不行吧。”

    冯十一只觉脑子嗡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的?

    冯十一片刻的失神被男人看在眼中,他扬唇一笑,面容甚是妖艳。

    “真被我说中了啊!”

    他诈她?

    冯十一怒火中烧,手下也用了力。

    更多鲜血涌出,从短刃上滑过,沾了冯十一的手,也染了男子的白衣。而男子不惧也不慌,盯着近在咫尺的冯十一目含春光。

    “十一,别玩了。血也见了,气也出了,到此为止吧好不好,我也累了。”

    玩?累?

    是他把她玩的团团转,让她受了累。

    冯十一再气,也知道,她的刀虽抵着他的脖子,但她杀不了他。可只是见点血,冯十一还不解气。

    呸……

    收起短刃之前,冯十一朝那见血的伤口啐了一口口水。

    果不其然,一声暴怒声响起。

    “冯十一……”

    依旧是那间屋子,不过转眼,冯十一已经一脸惬意靠在墙边把玩着手里的刀。男人则坐在圆桌旁一个劲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处倒烈酒。

    烈酒钻进血肉,刺痛地很,但男人面色不改,只阴着脸看着冯十一。

    “为了出口气,如今这么下作的法子都使出来了?冯十一,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冯十一眼皮都没抬,

    “既然你在苏州,那单子我就不管了。褚十三,你耍我一回,我也走了这一遭。那承诺就当我还了,往后别找我了。”

    烈酒浇在伤口上,混着鲜血流下,渗透了纯白的衣裳,一向爱洁的人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他只看着冯十一。

    “我未曾耍你,我来苏州另有他事。那单子,我顾不上。你既然打算用这单子换你给我的承诺,那就得做到底。十一,我们拉过勾的,说出的话都得做到。”

    狗屁拉勾,那时候是她年纪小,屁事不懂,被他哄骗的。

    冯十一:“你有什么要事?”

    褚明:“事关生死的大事!”

    与此同时,一处隐蔽民居里,身为江南节度使的陈渡时隔多年终于见到了自己外甥。

    比起上一回相见,这一回,他的外甥像个人了,最起码像个活生生的人。

    “若不是几月前收到你的信,我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身型高大的陈渡,面对多年不见的外甥。没有激动没有柔情,甚至语气冷硬地可怕。

    而郁明似乎也习惯了,他看着陈渡。

    “舅舅。”

    陈渡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下头人说,你带了一个女子进城。前几月,你写信让我找医师,也是为她吧。”

    信是在郁明在筹备婚事时写的,眼看过她吐了两回血,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彼时他也不知老赵医术不错,他身侧除了忠平,什么都没有。没有消息没有人脉,他只能给多年未联系的舅舅写信。

    郁明:“舅舅,她不是什么女子。她是我的娘子。明媒正娶的娘子。也是您正儿八经的外甥媳妇。”

    陈渡:“哦。”

    陈渡极其平淡,那反应还不如韩伯的十分之一。

    陈渡:“医师我找到了,好几个,都是神医……”

    郁明抬眸:“舅舅……”

    陈渡:“想让医师给她看病可以,你们两个都住到我府里去。医师给她看诊,也给你看诊。她喝一碗药,你也得喝一碗。”

    郁明无奈:“舅舅……”

    啪——

    桌子被人猛地一拍,茶盏随之震起,碎落一地。

    “舅舅,舅舅。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还重伤的时候就溜了,老子派人找了你多少年,都快把西北翻个底朝天了,你倒好,就躲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收到信我就查到你在竹溪镇了。要不是看你在筹办婚事的份上,老子当时就给你捆了。”

    陈家以文承家,多少代人高中三甲入翰林。到了陈渡这一代,陈渡却一心从军。从军后更抛去了书香世家子弟的儒雅,发起怒来,一口一个老子甚是顺口。

    看着怒火中烧的陈渡,郁明神色淡淡。

    “舅舅,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陈渡长出一口气。是啊,不仅活的好好的,还依旧有本事惹他动怒。

    少年时,过于好动惹他动怒,如今,太过沉静也惹他动怒。

    陈渡:“带她回府。你舅母也很想你,听闻你成婚她高兴坏了。”

    郁明:“舅舅,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不知旧事,我也不想她卷入旧事。如今的日子我很满足,我想就这么过下去。”

    看着郁明那张酷似其母亲的脸,陈渡最终还是叹口气软了语气:“不进府,寻个地方一起用个膳吧。我和你舅母都想见见她。你母亲的一些旧物我也想交给她。”

    听到母亲,郁明眉眼一动,良久他点了头。

    “好。”

    见郁明应下,陈渡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笑脸。

    “医师我会让人送过去,成了婚,不能再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瞧你如今清瘦的,你舅母看到还不知得哭成什么样。”

    郁明:“医师的事不急,我此番来苏州不是为了医师的事。”

    陈渡:“我知道,收到你的信了。镇北侯府明面上的那行人昨日就进城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可不少。至于镇北侯府那个小鬼还有岑成,倒还没有消息。”

    郁明:“当今位置上的那位已年迈,众皇子都在争权夺利,拉拢朝臣。镇北侯府一事,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暗手。不管那信里写的是什么,我希望舅舅都不要看,不要应。把人悄悄送走,保他们一命便是了。”

    陈渡怎么都没想到,他那整日上蹿下跳的外甥,有朝一日能和他坐在一起如此冷静分析朝事。陈渡心情复杂,是又欣慰又心疼。

    “我心中有数。如今淮王就在城内,皇城的那几位,生怕他是来拉拢我,也都派了眼线扎在城里。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到这来。至于那小鬼和岑成,我会保下的。至于镇北侯府明面的那些人,死局已定,我也无能为力。镇北侯府的事,我也不会管的。在镇北军手中连丢的三城,不过一月就被抚远军夺回来了。抚远军如今战功硕硕,更是得了西北民心。如今抚远军主将你可知是谁?”

    郁明垂眸:“瑞王的妻弟:解通。”

    陈渡满意点头。

    他这外甥,说着想过平静日子,但对朝堂还是了如指掌。

    “西北的军权诱惑太大,不是一个镇北侯府能捏的住的。这几年西北几个节度使因为军权之事和镇北侯府起来不少冲突。我很早就写过信,镇北军的兵权和辖制几道节度使军权的权利总得舍弃一个。只可惜,他不听我的。自己死便罢了,拖累了柔儿还有那小鬼。”

    郁明:“舅舅,有时候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下也是死。”

    陈渡微微一怔。

    郁明:“时辰不早了,娘子还在等着我回去。过几日,我带她见见舅舅。然后我们就得回去了。”

    陈渡:“都到了苏州,就多住些时日吧。”

    郁明摇头:“苏州混乱是必然的。我带她先回去。过些日子,风浪平息了,我再带她来看舅舅。岑成他们已经知道我在竹溪镇了,我不会在那久留了。如果她喜欢苏州,那我也会留在苏州的。”

    听到此,陈渡眼睛一亮。

    “好,快回去吧,这几日带她好好逛逛苏州城,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

    话别……

    黑夜中,郁明悄无声息从民居所出,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绕了一圈,在几处酒楼停了下,最后回了宅院。

    大门打开,韩伯就守在门后。见到一前一后进来的身影,他笑了笑。

    “先生回来啦?这是?买了宵夜?”

    郁明:“嗯,娘子呢?”

    韩伯:“娘子用了晚膳,说有些累,回屋歇着了。”

    郁明递了一个餐盒给韩伯,然后拎着剩下的往正屋走去。

    韩伯和忠平坐在月光下,拿了一壶酒正准备用宵夜,就见郁明面色阴沉匆匆而来。

    “娘子不在屋子里。今夜,宅子有何异动?”

    韩伯慌了身:“没有啊。”

    忠平起了身:“我这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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