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和杨则仕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让许冉恍惚有种她已经在和这个小八岁的男人过婚后生活的样错觉,即使他俩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
听到他要离开不回来的话,她不难受是假的,她对这个孩子的情感很复杂,不敢陷进去好好爱,也不希望他以后跟她断了联系。
可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就算他以后走了,她都没有任何脸面和理由联系他,她都想好收拾好情绪,坦然接受这个结局,可他又说不走了。
这让许冉又羞恼又生气,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压根再没有给他好脸色。
导致他时常调侃她,“我还没走就哭得跟没了老公一样,我要是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哭,怎么难过,许冉你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现在我也不是我哥的亲弟弟了,你还是不敢爱我。”
许冉任由他编排,也懒得去解释什么,即使他现在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迟早都一样。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年还发生过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到底多大的胆子,连人家北城人的孩子都敢换到这穷乡僻壤来。
许冉有段时间还挺喜欢看真假千金的网文,结果现在真假少爷的烂梗在她家上演,按照网文剧情的发展,杨则仕以后要是真的回归他的亲生家庭,肯定会受委屈吧?
毕竟在外面流浪了二十年,和那个家没有感情,那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他当回事,如果他回去要受委屈,她倒是希望杨则仕不要回去。
不过具体会怎么发展,她也不知道,这只是她的脑补罢了。
学校威胁杨则仕,如果不回去读书,学籍就不给留了,许冉比较担心这个问题,老是催促他回去看看。
可他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很淡然,“横竖不过一个学籍,有本事的人怎么活着都有本事,不一定要读书。况且你才高中毕业,我不读大学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许冉被气得想吐血,咬着牙骂他,“你还会说人话吗?不会说的话就把嘴闭上,就是因为我和你哥没有上过大学,才希望你能读完大学,你哥活着的时候你可不会这样说这种话,你就欺负我是不是?”
杨则仕承认,“我哥要是活着,我也不可能和你偷啊,更不敢跟他对着干,他会打死我的。”
杨则诚对杨则仕确实严厉,像个父亲一样,杨则仕不听话的时候,如果口头教育不起作用,那哥就开始拿棍棒。
许冉听到他那些话,去找了根棍子,佯装要揍他,“那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也会揍你。”
杨则仕看她一眼,笑得月朗风清,“你舍不得,嫂嫂,我哥打我的时候,你都心疼的不行,抱着我让我哥打你别打我,就这样疼我的你,怎么会对我动手?”
许冉,“……”
确实,杨则诚扮演一个严厉的哥哥,她就扮演一个温柔的姐姐,没结婚前,她经常来杨则诚家,看他教育弟弟,那么严厉,她心疼他年纪那么小就没有父母,所以护着他。
和亡夫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才把这个孩子养到这么大,结果他现在开始嘚瑟了。
许冉拿着棍子在他肩上敲了一下,“听点话,回学校看看,没事了再回来,跟学校解释一下,别丢了学籍。”
杨则仕好像没听见,自顾自话,“今年的麦子长得很好啊,还好我及时照顾到了,我真厉害,是不是嫂嫂?我是不是很棒?”
许冉,“……”
见说什么都没用,许冉也就不说了,随他去,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半个月,距离许冉的临产期越来越近,杨则仕还带她去了一趟镇子上,做了产检。
和许冉商量着要在哪里生孩子的问题,他像个事事都关照许冉感受的丈夫,好像只要他在家里,许冉什么都不用愁。
许冉知道自己在依赖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明镜儿似的。
他的亲生父母就像个定时炸弹,在她心里始终埋着一根线,随时都可以引爆。
她舍不得这样优秀的孩子成别人家的,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县里第三名的成绩,小镇高中的理科第一名,当时学校都给他拉横幅了。
许冉那时候虽说只是他哥的女朋友,但心里的骄傲不比他的家人少,杨则诚开心地宴请了一群朋友到家里吃饭,谁不夸杨则仕出息。
哪怕就是现在,许冉还是以他为傲,一心想着这孩子以后肯定出息,可不能折在她这里。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他读书,不是为了让他留在家里陪她腐败。
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即使舍不得,也得放他走,让他飞,他属于浩瀚的宇宙,不属于巴掌大的井底。
坐井观天的人,她一个就够了,她会在这一方天地里,撑起一个小生命的天,送走杨则仕,她还要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
她现在就想快点生完孩子,出了月子,让杨则仕回学校,她怕学校真的不给他保留学籍,还想给校长打个电话。
杨则仕听到她担忧的语气,笑着问她,“你是校长什么人?你让他给我留学籍,他就给我留?那嫂嫂你可真厉害,没看出来啊。”
许冉,“……”
那校长之所以跟他说那种话,还是因为背后的男人,他虽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权势和财富怎么样,但能驱动科技大学的校长,这人不是很有钱,就是很有权。
他对这些都不屑一顾,他向往身心自由,谁都没法左右他的想法。
作为一个男人,首先得有主见,不能东说东倒,西说西倒,那不是男人,那是墙头草。
他杨则仕的人生,自己主宰,谁说了都没用。
在许冉生孩子前一个月,她心里的那颗炸弹还是被引爆了。
本来她和杨则仕的日子平平静静,她就等着生孩子了。
麦穗都扬花了,到处的麦子在开花,许冉还监督他又给每个地里的麦子打了一次营养剂,怕麦子扬花扬不好,那以后长出来的麦子就没有什么面粉。
杨则仕任劳任怨,感觉种地挺累的,他挺佩服他哥这些年种麦子供他读书上学,怪不得他哥三十岁的人,看起来已经像五十岁,皮肤尤其黑。
他的皮肤也变得粗糙,晒黑了不少,每次出门,许冉都叮嘱他穿长袖防晒,夏天来了,他每天回来胳膊上都晒着一个印子,就穿着短袖,半截胳膊都是黑的,完全就是个糙汉。
许冉心疼他,但也不知道怎么说,问他,“学校待着舒服,还是种地舒服?”
杨则仕一本正经地回答,“和你睡觉比较舒服,这两样都不舒服。”
许冉,“……”原本心疼他不易,在给他拿抹布拍打身上泥土的人,听到他这话,直接把抹布扔到他怀里,瞪他,“累死你个小畜生。”
杨则仕不满地问,“我说错什么了?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和你睡觉舒服,你好久没让我上炕了,嫂嫂。”
许冉真怕别人听了去,咬着牙骂他,“小祖宗,别在大白天说这种话,外面到处都是邻居。”
他笑着哦一声,“行,那我晚上说。”
叔嫂俩每天拌嘴,日子也过得有意思,可这天中午,太阳还不错,水泥路边上的柳树和白杨树遮挡着炎热的太阳。
一群邻居坐在树底下乘凉,闲聊。
许冉也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家门口,一边做小孩的鞋子,一边和五婶等人拉家常。
一群人夸她贤惠,会过日子,许冉谦虚地说她也是为了省钱,家里情况不好,能节省就节省了。
杨则仕去地里看庄稼,再过一个月麦子就熟透,他嫂子也就生了。
可这天,偏僻的杨家村突然来了一辆豪车,从上面的路口开了下来,带头的车是许耀祖的,许冉认识弟弟的车。
她起初没在意后面跟的一辆车,只是注意到了许耀祖的车,她还跟邻居说,“我这个弟弟,就知道天天找则仕玩,自己老婆怀孕都不注意。”
五婶嗑着瓜子,“年纪小,爱玩,很正常,你家耀祖和则仕关系还不错,倒是让人意外。”
许冉笑着说,“那时候我和则诚谈恋爱,他带着则仕,我带着耀祖,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其他邻居婶婶惋惜,“可惜,则诚年纪轻轻就没了,苦了你了。”
许冉心里一抽,不知道怎么接话,正在想,许耀祖的车和那辆黑色的越野停在了她晒粮食的水泥院里。
许冉这才收拾了针线活站起来。
许耀祖快速下车,用方言跟她说,“找则仕的,不认识路,我带上来了。”
许冉心里一咯噔,也是这时,车上下来了一对打扮得体的夫妻,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女的皮肤很白,标准的M唇,那唇形和杨则仕的一模一样。
许冉心惊了,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一群婶子也在旁边看着。
男人梳的大背头,一身西服,手腕上戴着一款黑色的手表,太阳一照,在发光。
他们笑得得体,跟周围的婶婶们打了招呼,男人一口标准的京腔,即使说的普通话,也难掩那股京片子味。
许冉在北城打工几年,也没听过这么正宗的京腔,贵气迎面而来。
她把针线放在针线筐里,搁置在板凳上。
那对夫妻走到了她面前,女人眼神精明地将她从上打量到下,伸手给她,“你好,我是沈淑华。”
许冉看了一眼,没敢伸出自己粗糙的手,只是礼貌问好,“你好,请问你们找谁?”
漂亮贵气的女人给她介绍男人,“这位是我的丈夫,金鼎中。我们找杨则仕。”
许冉心里已经猜出来了,她方才知道杨则仕的面貌随了谁,嘴巴简直复制粘贴眼前女人的,一模一样的高级M唇,上唇的上下边缘都呈现M样。
身高和身形都像这个贵气的男人。
眼前的女人很惊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反光,那双眼睛也尤其精明。
许冉心如擂鼓,紧张中又带着不安。
还是许耀祖看她不知道怎么应对,笑着招呼他们,“两位这边请,先进屋,去屋里说。”
男人眼神和杨则仕的一模一样,看人的时候有种不屑的清冷感。
许冉觉得天塌了,太阳也成了黑色。
他俩跟着许耀祖进屋去了,一群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五婶如临大敌,几步跑到许冉面前,“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许冉摇头,“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这一天会晚一点来。
一群人好奇地交头接耳,五婶扶着她回去,其他人也跟上来看热闹。
“杨琼芳造的孽终于来了,当初我就知道这则仕不是杨满军两口子生的,不一样。”
“结婚了还跑去跟有钱人乱搞,结果人家不要她,她还自杀了。”
“就刚才那女人,看着像好惹的?原来有钱人也不挑,这男人看起来那么成功,怎么会看上杨琼芳啊?”
“男人都一个样,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
一群人堵在许冉家门口,等着看戏。
许冉给杨则仕打了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
他背着一捆刚砍的灌木回来了,田地边上的野草和灌木盖住了麦苗,他就全部给割了,背回来晒干给他嫂子烧炕。
一回来就看到他家门口站满了邻居,杨则仕还以为许冉出什么事了,把一捆柴扔下就往家跑。
声音有点着急,“怎么了?我嫂子出什么事了?”
一群人给他让开路,张月英也在其中,她说了一句,“不是你嫂子的事,是你的事,有人找你。”
杨则仕神色微怔,这才稳住情绪,穿着干活的破衣服进了门,“什么人找我?”
听到他的声音,一个端庄贵气的女人先从厅房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女人的原本得体的神色就变了,她几步走到杨则仕面前,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把他从上打量到下,眼中也有了泪花。
杨则仕蹙眉,低眼看着她,只觉得她和他的面貌有几分相似。
随后又出来一个男人,身高和他一样,神色也没差几分。
他心里一凛,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表现得很从容,不慌不忙地绕过女人,走上台阶。
许耀祖站在门槛前给他解释,“今天他们到了许家河打听你家所在的地方,我刚开始也不敢把他们带上来,可他们说是你的亲生父母。”
许耀祖也是懵的,他从来不知道杨则仕还有这一层身份,他和杨则仕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他姐和杨则诚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两个电灯泡都在场,经常一起玩。
没人提起过杨则仕的身世,却突然来这一出。
他和父母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把父母的优点集中在了一起。
许耀祖心想完了,他三姐家唯一一个出息的人,竟然也不是亲生的。
小叔子会跟亲生父母走吧?
亲生父母看起来很有钱,开的保时捷越野。
专门爬山的车,他们夫妻还带着一个穿燕尾服的管家,充当司机。
许耀祖觉得这太夸张了。
可村里人大多数不认识车,也被那豪车的阵势吓到。
还没等杨则仕开口,那个头高大的西服男人,用带着京腔口音的普通话跟他说,“情况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如果不是金霆出意外,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并非我亲生,我和你妈妈把当年那个医院出生的孩子都查遍了,觉得你最有可能。”
杨则仕看了一圈没看到许冉,他没有回答男人的话,而是问许耀祖,“我嫂子呢?”
许冉和五婶在厨房,装模作样地在做饭,其实是想避开。
五婶一直在问她,“他们怎么知道的?”
许冉快吓死了,她只是摇头。
五婶着急道,“则仕不能给他们啊,那是你姑妈的孩子,当初你问我关于他的身世,我没敢说,主要是我二哥和二嫂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许冉的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找来了。”
五婶急得不行,还在想怎么应对,杨则仕出现在厨房门口,问许冉,“做什么呢?出来见客人啊。”
许冉的眼眶发酸,看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应对,“你招呼就行了,我和五婶做点饭,你也没吃饭呢。”
杨则仕走进去把她拉出来,“告诉他们,我不认他们。”
许冉被他的言语惊到,那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她走到许冉和杨则仕面前,一双不染阳春水的好看手指都在颤抖。
“这不是爸爸妈妈的错,是那个女人的错,她为了留在我家,陷害你爸爸,你爸爸不喜欢她,她就把你抱走,让我养了陌生人二十多年,我心里比谁都苦。”
女人握住了许冉的手,声泪俱下,“我知道则仕是你和他哥哥养大的,我很感激你,只要你肯让他跟我们回去,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求你了,让我的孩子回家。”
许冉感觉自己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也不知道真相如何,此刻被架起来,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她作为杨则仕唯一的家人,肯定得她拿主意,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要他回去可以,但你们得保证,不能让他受委屈,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让他留在这个家里,虽然穷点,但是自在。”
杨则仕站在一边低眼看她,之后冷冷望向这对夫妻,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没有明显的地方口音,“什么条件都答应?那我要带上我嫂子,让她跟我一起走,行不行?”
许冉立马打断他,“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女人闻言,看了看许冉的肚子,抹了眼泪,“可以是可以,可她怀孕,不宜长途跋涉,她怀的是你哥的孩子?”
杨则仕嗯一声,“除了我哥还有谁,当然是我哥的,但我想当自己亲生的,我是我哥养大的,我该负责我嫂子和孩子以后的生活,如果你们做不到带她一起走,那我就不回去,庄稼快熟了,我还得收麦子。”
邻居们听到这里开始感慨了。
“没想到啊,从小到大不讨喜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考虑嫂子和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成亲生的了。”
“这孩子记仇也记好,这一点属实没想到,换成别人,恨不得回去享福,扔了拖油瓶。”
杨则仕不满地看了一眼他们,“我嫂子和侄子从来都不是拖油瓶,你们别乱说话。”
就算他和许冉没有那层关系,他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抚养孩子。
许冉有点想哭,她努力眨眨眼,假装不经意,轻轻地拽住了杨则仕破旧的衣袖。
在外人看来,她大概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离开自己。
事实上,许冉心中动容,她何德何能,让小叔子这样。
女人怕他反悔,立马着急道,“答应,什么都答应,我会给你嫂子在北城买一套房,报答她和你哥的养育之恩,我还可以给她很多钱,保证她下半辈子和孩子衣食无忧,她以后不用种地,好不好?”
这条件杨则仕是心动的,毕竟有的人努力一辈子,还不如有钱人动动手指。
他看向许冉,心里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看了看围在门口的邻居们,想说的话还是咽下去了,许冉会下不来台。
只有一句,“回去之后,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你们不得干涉我,我想和谁就和谁,不然我还带我嫂子回来种地,你们的荣华富贵和钱我都不要。”
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了,“我们能保证你嫂子和你侄子一辈子的衣食无忧,这难道不足够让你心动?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肯定不能让你乱来,你自由恋爱可以,但一定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杨则仕一听,冷笑了声,朝着门口招招手,“叔叔婶婶们,把路让出来,别挡着人家的路了,我家开始送客了。”
许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别闹。”
杨则仕说,“我没闹,我要婚姻自由,我可不想回去之后,还被人安排一个不爱的女人躺在我床上,那样我会生气的。”
许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你找个你喜欢的不就行了……”
杨则仕扬了扬下巴,指向金鼎中,“嫂嫂,别傻了,我要是回去了,他们肯定想拿捏我,让我就范,那时候就由不得我自己了,不如就提前说好条件,免得到时候反悔。”
就这男人,敢去他学校利用校长,用学籍威胁他回去,他就不信这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