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倒霉的迟穗正正好落到刚好在破军殿门口的凌今越面前。一身蓝衣的少年脚步一顿,堪堪躲过飞来的不明物体,仔细一看才大惊失色,匆匆忙忙扶起她。

    “你这是御剑御到一半没有灵力了?”

    “不,我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迟穗艰难爬起,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转头问凌今越要去做什么。

    “我加入了破军殿,现在去接第一个任务。”

    “恭喜,祝你好运。”

    两人说着,就见淮抱着猫走近,凌今越还没看清楚人就被迟穗一把捂住眼睛。

    “迟穗你干嘛!”

    “不想被灭口就转弯离开!”她相当识时务,为了好友今后不会被穿小鞋,强硬指挥着他闭眼离开。

    淮只是撇了他们一眼,快步上了二楼,迟穗紧跟其后也没有阻止。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破军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房间布置还真是符合淮冷硬的风格。

    两只小猫被放到桌上,淮施了术法将表面的皮毛烘干,又把吃食碾碎用来喂食。

    迟穗在一旁看得心口直跳,难以想象此刻站在面前的是淮本人。

    “你是不是淮的孪生兄弟?”她又问了一个会得罪他的问题。

    淮的额头青筋暴起,忍住要给她一剑的冲动喝道:“过来帮忙!”

    “得令!”迟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上前。

    看破军星主照料小动物,这实在是新奇的场面。

    魔族尚武,天性仰慕强大的人,魔境之中更有一套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强者鄙视弱者,弱者成为强者后又鄙视更弱的人。

    这是他们的共识。

    生活在永夜中,不需要同情与可怜,那是软弱的象征,不知何时就会化作杀人的利剑捅向自己。

    所以魔族鲜少会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更别说是淮了。

    迟穗思考着,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树有树的活法,草有草的活法。”淮回答,“归根到底,他们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她想起在地缚灵的境界里看到的淮的过往,明白淮已经不算是魔境的人了。

    他待在辛夷楼的日子远超儿时那段痛苦的时光,思维和想法已经和这片土地不谋而合。

    那双捏爆过邪神教心脏的手正轻轻抚摸着幼猫的脑袋。小猫蹭蹭他的掌心,格外亲昵他。

    强者保护弱者,弱者又加入他们,再去保护更多人的。

    让世间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就是辛夷楼的信念。

    “那你给它们取名字了吗?”

    “名字?”淮一顿,“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那是人生中第一份赠礼……”她的话截然而止,及时想起淮有姓无名,想来那样的家庭也不会为孩子取什么承载期望的名字。

    她转移话题,却被淮若有所思地再次提起,“名字有什么意义,说来听听?”

    看起来他根本不在意。

    既如此,迟穗滔滔不绝道:“名字嘛,肯定承载了父母的祝福和期望啊。”

    “比如取名清宴,就是希望以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景行二字藏着高山仰止的期许……”

    她本就话多,一找到由头那是说也说不过来,淮罕见地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侧耳听着。

    名字是初生时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往后漫长岁月里,无论走多远都能回望的路。

    “我的名字是娘亲取得,喻指人生沉实有获、步步生香。”

    雨声和猫叫声一同响起,淮垂眸低望,道:“那确实该起个名字。”

    迟穗一笑,正想问他要不要帮忙参谋,又听他说,“跟着你姓。”

    迟穗:?

    “为什么要跟着我姓?”她微微瞪大眼睛,实在不解。

    “我没有姓氏。”

    这下迟穗哑口无言,眼看他毫无反应地倒了水,脸上没有丝毫受伤的表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迟穗总觉得,淮也是在伤心的。

    也许不是现在的淮,但总有一瞬间,他为这件事情伤怀过。

    “姓氏才是最没用的东西。”安静了半晌,迟穗突然出声。

    “有固然能添几分归属,没有也挡不住你本身的光芒。别人唤你的名字,记的是独一份的你,又不是某个姓氏的附属。”

    “是我说错了。人本身的存在,比名字重要太多了。”

    淮怔愣,转头和她对视,长长的睫毛扫过下眼睫。

    竟然被一个孩子安慰了,他想。

    两人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做着手上的事,忙完后,迟穗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淮抬眼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低下头,继续照料喵喵叫的灵兽。

    天色阴沉,还下着雨。这天深夜,一向不喜诗文的文盲星主头一次主动来了藏书阁。

    守门的弟子见到他都是一愣,又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去。

    淮是四大星主中最年轻的一位,他的名字,是进了辛夷楼后楼主为他起的。

    从前从未想过深究这名字背后的意义,如今却破天荒地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渴望。

    神识一扫,他找到了想要看的书,迫不及待翻开来。

    名字,名字,他的名字到底背负了怎样的期望。

    飞快翻动书页的指尖一顿,淮的视线停留在面前这一页。

    淮水色不污,世情纷可嗤。(1)

    下面有一行注释:本句赞淮水澄澈不被玷污,暗合“心性高洁、守正不阿”的寓意。

    淮目光一顿,呼吸都放轻了,久久没再有动作。

    那行字旁边被人用笔墨标注了一句话。

    “淮,生于永夜,却是辛夷楼的太阳。”

    是迟穗的笔迹。

    就好像预料到他会来,先一步在这里设下陷阱。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纸上。

    是现在的淮流泪,还是百年前的他落下的?

    他狼狈地偏过头去,心里嗤笑这家伙幼稚,却迟迟没有合上书。

    眼泪不是软弱的象征,淮一直这样想。

    不过是淮水中的小小一滴。

    雨不知何时停下了,迟穗爬上高高的树,透过窗户缝隙看着淮的身影,树叶上堆积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滴落下来。

    “看的这么入迷,连我偷看都没发现。”她默默想,朝下面的宿泱打了个手势。

    他叹了口气,张开怀抱,稳稳抱住了跳下来的迟穗。

    “辛苦你啦,我怕用灵力会被淮发现嘛。”她动作轻盈,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朝宿泱眨眨眼,拉着他离开了。

    与此同时,藏书阁里的淮闭上眼。一片黑暗中,他无法抑制的想。

    是不是每一任楼主都是一样的人,只有这样让人甘心献出衷心的人才能继任辛夷楼?

    一个赋予他名字,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被什么人所期待。

    一个为他赋予了新的意义。

    太阳。

    迟穗说错了,他不可能是太阳,辛夷楼的太阳,从建楼以来,从未改变过。

    不过他会为了阳光永远照在这片大地而付出一切,这就是他的意义。

    “所以一直喂猫的人是淮星主?”

    “是啊。”雨后的空气清新,迟穗心情颇好地吸了口气,“淮的反差真大。”

    其实淮在楼中的人气相当高。他虽然常常冷着一张脸,却从不仗着武力身份挑事,遇上弟子讨教,也毫不吝啬把人掀飞。

    就是战斗的时候非常像地狱使者就是了。

    想到那次晕倒之前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器官,迟穗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宿泱的外衣就批到她身上。迟穗转头,对上他仓皇移开的视线。

    “……初春天寒。”

    他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红?

    迟穗沉思片刻,“可是现在已经是暮春了,而且我现在可以用灵力。”

    “……”

    宿泱拿走了他的外衣。

    “都给我了,怎么还能收走!”迟穗抓住衣角,和他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悻悻放下。

    “好嘛,看在你大晚上被我叫起来的份上。”

    “……还有心情说这些,明天温星主要抽背你准备好了?”

    迟穗一懵,和他面面相觑。

    “明天?!”

    即使她当天晚上熬夜狂背《万山录》,也没有抗住温迎第二天的考验。

    毕宿星主每天都要换不同浅色的衣服,明明不出门,但格外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此刻这翩翩公子勾起一抹笑,春风和煦地把她的背诵书本翻了一倍的量。

    “还是太懈怠了。”

    迟穗抓狂,当即拍桌要与他一较高下,动静之大连门外的弟子都差点破门而入来劝架。

    温迎被她抓住衣领,表情丝毫不变,反而挑眉,“少楼主既然不满,何不与温某对赌一局?”

    迟穗一对上他的眼神,就估摸自己又中了温迎的计,但此刻已经被他挑起了兴趣,问道:

    “怎么赌?”

    楼中常有风言风语,传闻温迎千岁后才入楼,在那之前一直是个疯狂的赌徒。

    她不由自主想起这件事,放下他的衣领,看温迎漫不经心地整理好着装,又礼数周全地端坐,实在不能把他和赌徒联系在一起。

    “很简单,你赢了今天不必再背书,我赢了翻三倍。”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

    迟穗这些天看书看得头晕眼花,这个条件实在让她心动。

    温迎笑得更温柔了,在桌上摆好素笺三张、狼毫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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