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

    一直被墨丘利盯着看自己涂苹果,温笛感觉有些不自在。

    于是她决定打发他走。

    “好了,不要一直坐着看,这样我会很尴尬的!墨丘利,你先去洗澡——不对,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温笛颇为神秘地说。

    墨丘利眨了眨眼,问:“什么?”

    温笛快步回到房间,捧出一块半透明、泛着淡淡粉色的物体。

    她清清嗓子:“注意看,这个东西叫肥皂!”

    “……肥皂?”墨丘利闻到了其上散发着玫瑰的香味,“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把肥皂用水打湿以后,涂在皮肤上,就可以把污垢和灰尘都冲掉了——这块是新的,我上个月做了好多,你拿去用吧。”

    这个时期的地中海居民清洁身体的方式还延续着古老的希腊传统——将橄榄油拌上木灰涂到皮肤上,效果相当于用磨砂膏或浴盐,再用青铜刮板一点一点把混着污垢的油刮下来,就是一次成功的身体清洁了。

    温笛试过几次这种洗澡方式,感觉的确挺有意思;但是现代人的身体还是更习惯于用水而不是用油。

    不过穿越女发明肥皂已经是标配了,而她以前正好也玩过手工皂,所以尝试过几次就能作出质地和效果都相对稳定的肥皂。

    她先是收集木灰,用热水缓慢地淋洗灰烬,收集过滤出来的碱性溶液;又在陶罐中将橄榄油与液体一同加热搅拌,等待皂化反应;最后再加上一些玫瑰精油注入灵魂——这样就是一块基本合格的肥皂了。

    此时的雅典,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已经有了基础的上下水系统,浴室虽然简陋,却也能实现简单的淋浴功能。

    被温笛半推半就地推进了浴室,赫尔墨斯打量着这个叫做肥皂的小东西——神祇的身体当然是不会被尘世的污秽侵染的,但他们依旧喜欢在山泉或者溪流中浸泡身体,以作放松。

    他打量着手里这块半透明的、散发着芳香的肥皂,尝试性地用水润湿它,涂在了皮肤上。于是,手臂上拖出一串稍显粗糙的泡沫,带着玫瑰的浅香,滑过之处留下一片洁净与清爽。

    ……

    半晌,墨丘利甩着一头半湿的头发走了出来。他的发丝柔软蓬松,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看上去很好揉。

    此时温笛刚好完成第三颗金苹果的涂饰。

    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水果腐烂的问题,只不过,当她从小狗点点嘴里把雕像夺回来的时候,她莫名觉得破局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墨丘利给自己的、来自德尔斐的陶瓶。

    反正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就凭着直觉走下去。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用?”温笛得意洋洋地等着这位古代人她汇报使用体验。

    “是的,使用过以后感觉身体非常清洁,皮肤也柔滑许多。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进行售卖呢,是制作周期太长的关系吗?”

    作为契约与商业的守护神,赫尔墨斯对交易有天生的敏锐。

    “啊,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

    因为温笛认为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现代去,加上平时表演魔术的收入也够用,就没想着在古希腊创业致富。

    她幻想了一下兜售肥皂的自己,说:“的确,如果能卖的话,我还真要发财了。”

    不过,温笛还是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到21世纪,并没有成为《穿越之我在古希腊当首富》的女主角的念头。

    因此这句玩笑终究只是玩笑,这个话题仅作一段午后的闲谈。

    ……

    探求魔术的秘密不过是赫尔墨斯繁忙神生中的消遣。而身为宙斯的使者,繁忙的传令官赫尔墨斯总要奔波于各种使命之间。

    正如前段时间,赫尔墨斯给斩杀美杜莎的珀尔修斯提供了有翼鞋和神囊——当然了,还有一把雅典娜的宝剑。

    而今夜,便是例行拜访普罗米修斯的时候了。

    高加索山上,寒风呼啸,有数只恶鹰在灰暗的天幕中盘旋。

    普罗米修斯双手被缚,吊在悬崖之上。风霜与永恒的苦难已经侵蚀了这位不朽之神的容颜。

    “泰坦神普罗米修斯。”赫尔墨斯手持权杖,轻巧地降落,“神使赫尔墨斯前来聆听您的预言。”

    “宙斯的奴仆,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绝不会让宙斯称心如意。”

    “何必如此抵触我?”赫尔墨斯微微一笑,开始用轻松的口吻引导这一次的话题,“尽管我的父亲宙斯是奥林匹斯神,但我的母亲迈亚与您同样属于泰坦神系。”

    赫尔墨斯在普罗米修斯耳畔低语:“如您所知,无论是诡计与偷盗,还是道路与边界,亦或者是亡灵的引导者——我的神权都与人类密切相关。”

    “所以,请相信我的立场。”赫尔墨斯的语气笃定从容,“我与你,同样都是人类的伙伴。”

    普罗米修斯并不想看到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只是冷冷地回答:“离我远一点,赫尔墨斯。不论你来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

    赫尔墨斯朗声大笑,飞到了普罗米修斯面前,他身上旅者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张开双臂,像是演说家兴起时的振臂高呼——可他的头又微微歪着,是这小偷神掩藏不住的狡猾与得意:“哪里不一样?我们明明都做了同样的事情。”

    尽管他的模样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可脸上却没有半分恐惧与退缩。

    “您将天火赠予人类,我同样也在偷吃阿波罗的牛群时发明了钻木取火的方法;”

    “您以智慧划分祭品,为人类保留了滋养生命的血肉,而我则用诡计,将阿波罗那不死不育的神牛转化成了有死有育的祭品;”

    “您巧施计谋,让人类享用美味,神明嗅闻青烟,创造了人类对神明祭祀的规矩。而我,在阿尔菲斯河畔将阿波罗的神牛平分,确立了平等的宴饮章程——人类的文明之路,处处留着我们共同的足迹。”

    “我与您,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们都是为了人类共同的福祉。”赫尔墨斯劝诱道,“因此,您应当为了人类,说出您所看到的未来。”

    他的眼眸闪亮却不容置疑,终于露出一个属于十二主神该有的凌人气势。

    但智慧的普罗米修斯怎会被他的三言两语所蛊惑,他冷静地指出:“如果你们确实是为了人类——那么此时,我就不会手缚铁链,出现这里。”

    赫尔墨斯状似不解一般摇摇头,问道:“我实在不明白,您身为泰坦神,为何会对人类怀有如此无条件的慈爱?”

    “迈亚之子,既然你自诩是人类的伙伴,最善与人类打交道,那又怎么会无法察觉一颗慈父之心?”普罗米修斯凝视着远方的云海,“我用粘土捏出了人类,我是人类的创造者——所以我当然珍爱他们。”

    “我看到的不仅是人类的现在,更是人类的将来——人类与野兽不同,他们拥有学习与动手的能力。见证蒙昧的造物逐渐觉醒智慧,开创属于自己的文明,便是我最大的喜悦……唔!”

    说到这里,普罗米修斯突然咬紧牙关,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是盘旋在上空的秃鹰,它们俯冲而下,啄食着普罗米修斯的肝脏。

    赫尔墨斯动用双蛇杖的力量,将它们驱赶,无不可惜地说:“我深深理解您对人类所怀的情感——但您是否想过,奥林匹斯众神对人类的关怀,或许比您想象的要更加深厚?”

    “尽管宙斯常因风流韵事被众神议论,但请不要忽视他作为庇护者的另一面——是他赋予所有外乡人与求援者受保护的权利,让漂泊之人无论行至何方,都能在陌生的土地上感受到神赐的温暖;”

    “且看奥林匹亚那座被誉为世界奇迹的宙斯神庙吧!巍峨的神殿中,至伟至高的神王金像端坐于宝座之上。尽管希腊大地城邦林立,战火不断,但对宙斯的共同信仰,却让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拥有了共同的精神归宿;”①

    “更不要忘记,他那维系世界秩序的力量——先知先觉的泰坦神普罗米修斯啊,难道您真的认为奥林匹斯众神不爱人类吗?我想,您今日被缚于此,并非因为您关爱人类的初心有错,而是您选择的方式,已经越过了神明间约定的界限。”

    普罗米修斯的痛苦并没有因为秃鹰的离开而消失,他一面流着冷汗,一面听着赫尔墨斯的陈述他的观点。

    “您以巧技戏弄众神之父宙斯,用一份包裹着骨头的动物脂肪,动摇了奥林匹斯既定的祭祀秩序;而我的把戏却让我在十二主神中分得尊荣与权柄——这岂不正是选择上的不同?”

    “您的智谋,固然为人类盗来了天火,却也亲手筑起了神人之间的高墙,令神明不再与凡人亲近,转而心生厌弃;而我的诡诈,却教会他们以契约进行交易,以火焰烹煮食粮,引导他们从蒙昧走向开化,去追寻更美好的生活。由此可见,我们的选择,才是对人类真正有益的引导,奥林匹斯神是无可指摘的。”

    赫尔墨斯这番模棱两可的言辞,与他刚出生时被阿波罗抓到宙斯前的狡辩何其相似!

    而普罗米修斯又怎会看不出这点?

    于是普罗米修斯喝道:“狡猾的传令官,藏好你那灵巧的舌头吧!”

    他冷哼一声:“你怎敢将你与我相提并论?你说我欺骗宙斯,那么众神欺骗了我的弟弟埃庇米修斯,将潘多拉嫁给他,放出灾祸横行人间,毁灭了你们自己亲手创造的白银时代。这又如何解释?”

    赫尔墨斯不慌不忙地回避了普罗米修斯的问题:“实际上,命运早已昭示,您终将说出所见的未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徒劳抵抗?”

    “并且,普罗米修斯,你未经宙斯准许,便擅自赋予人类一种全新的权能——本该属于神明的创造之力。”

    赫尔墨斯不再飞翔在空中,他双脚落地,一步一步靠近普罗米修斯。

    “从此,人类成了这世间唯一懂得制造与驾驭工具的生灵,他们像神一样,将大地的馈赠化作无穷的造物——这终将让人们产生自己可以比肩神明的错觉。”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僭越。”赫尔墨斯冷冷地总结,“保持天然,安于蒙昧,才是众神为人类设定的完美秩序。”

    赫尔墨斯挥动双蛇杖,空中浮现出一片缥缈幻景:“黄金时代的人类,他们无须躬耕,大地自献珍馐;无须纺织,草木自呈衣装……”

    普罗米修斯嗤笑一声,打断了赫尔墨斯:“可你们口中那些高贵的野蛮人,最急迫的愿望就是摆脱恩赐,进入文明。”

    被缚的泰坦神挺直身躯,手上的锁链铮铮作响:“奥林匹斯神对原始与野蛮的浪漫想象,不过是站在文明巅峰时产生的奢侈幻觉。”

    “宙斯的父亲——克洛诺斯,创造并统治了第一代人类。黄金时代的确无为而治、不劳而获,但是,当他的神权被宙斯夺去,黄金时代也随之灭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所歌颂的田园牧歌,不过是小院中的水缸养出来的一群金鱼而已。”

    “赫尔墨斯,你应当明白。”普罗米修斯的目光如火焰,“当人类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脱离了你们的掌控——神明需要人类的供奉与信仰,人类需要神明的庇护与指引。你们并不只是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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