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上)

    这日暮色刚沉,门外传来沉重又踉跄的脚步声。

    不等李从宁吩咐窅娘关门,门已被粗暴推开,推开时一身酒气的赵光义闯了进来。

    “阿宁,朕来了......”他挥退左右,踉跄着扑向李从宁,却被她侧身避开,扑了个空。

    赵光义并不恼,反而撑着桌沿低低笑起来:“阿宁,躲什么?往后,再没人能让你躲着朕了。”

    “陛下喝醉了,还不快送陛下回去休息!”她声音冰冷

    御前太监,躬身来扶,却被赵光义抬手推开。

    他脚步虚浮地逼近她:“阿宁,你可知这些日子,赵廷美那小子,有多碍眼?”

    听到赵廷美三个字,李从宁的心骤然一紧,她强装镇定,却还是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赵光义像是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与狠厉。

    “他日日为难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敢直言要朕归还他的王妃!一次,两次,次次......让朕忍无可忍!”

    说到此处,他猛地拍向桌面,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眼底翻涌着疯狂的占有欲。

    “朕的阿宁,凭什么是他的王妃?朕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你,半分都不行!”

    李从宁的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你把赵廷美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赵光义仰头笑出声,那笑声格外刺耳,“朕念在兄弟情分,没取他性命,只是把他贬去西京洛阳了。没了他这个绊脚石,阿宁,你终于可以安心和朕在一起了!”

    他伸手想去碰李从宁的脸颊,却被她狠狠挥开。

    赵光义依旧不生气,只是痴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什么秦王妃?那身份配不上你。朕要封你为贵妃,不——”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的主意,语气愈发狂热。

    “朕要封你为皇贵妃!让你在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日都陪在朕身边!一辈子,两辈子......”

    “我不愿意!别说是贵妃、皇贵妃、就算是皇后,我都不稀罕!”李从宁决绝拒绝

    “阿宁,你可知忤逆朕的下场?”赵光义不怒反笑,“果真,这世上,只有阿宁,只有朕的阿宁,才敢如此这般和我说话。只有你敢,也只有你能......阿宁,你看,这绮梅宫的一草一木,都是朕照着江南旧景亲手为你打造的,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打造的不是江南,是困我的囹圄!”

    赵光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死死盯着李从宁,眼底的痴迷与怒意交织翻滚。

    “阿宁,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曾经你不愿意当我的晋王妃,我只当你是......可是你,转身就成了秦王妃,阿宁,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赵光义话未来及出口,酒意却如潮水般汹涌而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李从宁身上。

    御前太监满头冷汗,对着李从宁匆匆行了一礼,便领着人小心翼翼地将赵光义扶了出去。

    殿门被轻轻合上,终于将那令人窒息的酒气和威压隔绝在外。

    李从宁僵立在原地,直到殿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主子,您没事吧?”窅娘快步上前,见她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忙递上一杯温茶,“陛下说秦王殿下只是被贬去洛阳,虽然远离汴京,好在不用吃什么苦头,主子不必忧心!”

    “希望赵廷美不要再去招惹他,赵光义他就是个疯子,再这样下去我真怕......”

    日子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着,一点点临近中秋。

    “参见王妃,陛下让王妃准备一下,参加两日后的中秋宴会。”

    这声音瞬间让李从宁惊醒,不是御前传旨太监,但是声音却又有些熟悉。

    “你是何人?”李从宁压低了声音质问

    “主子别声张,是我。”他掀起帽檐,李从宁才看清来人正是张副将

    “是你?”虽然刘掌柜早就传信给她,说过张副将的事情,但这一刻李从宁还是诧异了一下。

    “过去种种情非所愿,日后任凭主子处置。”张副将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眼下情况紧急,林念安已在锦绣庄等着接应。因袁州、宣州、虔州、金陵旧地与吴越故同时发生动乱,规模不小,再加上柳先生带着文人在汴京城施压,赵光义焦头烂额,精力已被牵制大半,宫中守卫亦有调动,明日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林念安来汴京了?”

    “是,他不放心主子,在护送宗亲离开后,他留在了锦绣庄,等明日好接应!”张副将继续补充,“明日中秋宫宴,赵光义必会出席以稳人心。属下已买通内侍,会在他的酒中放入特制的迷药,守卫重点在宴席及外朝,内宫相对松懈,属下会护送您离开和林侍卫汇合。”

    “赵光义生性多疑,饮食皆有专人试毒。务必小心!”

    “迷药来自江湖奇人,无色无味,混入御酒,难以察觉。药性并非昏迷,而是令人精神恍惚、困倦异常,符合醉酒之态,不易起疑,都已打点妥当。”

    “好。”李从宁眸光湛然。

    交代完毕,张副将不敢久留,重新拉低帽檐:“主子保重,万事小心。”

    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身影迅速融入宫墙的阴影中。

    殿内重归寂静,李从宁却感到心潮澎湃,手心里微微沁出汗意,是恐惧,更是久违的、破釜沉舟的激动。

    她走到窗边,望向那轮逐渐丰盈的明月。

    明日,便是中秋。

    这一夜,绮梅宫的灯亮到很晚。

    窗外,月色皎洁,清辉洒在那些刻意栽种的、此刻却显得格格不入的江南梅树上。

    李从宁轻轻抚过腕上玉镯,明日之后,或许便能真正踏上归途。

    中秋,虽周边动乱,但是宫中还是一早就忙碌起来了。

    酉时初,御前太监来请。李从宁随着引路宫人,踏着暮色前往举行宴会的宫殿。

    一路上,宫灯次第点亮,朱墙碧瓦掩映在渐浓的夜色与璀璨灯火中,丝竹之声隐隐传来,夹杂着官员命妇的寒暄笑语,一派盛世佳节景象。

    唯有李从宁知道,这繁华之下,暗流已至湍急处。

    殿内,灯火通明,香气氤氲。

    李从宁的位置被安排在御座下首左侧,异常显眼。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有好奇的、探究的、嫉妒的。

    她只微微垂眸,神色淡然,仿佛周遭一切与她无关。

    赵光义身着赭黄常服,端坐御座,脸上带着惯常的威严笑容,接受着群臣的朝贺。

    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眼底带着几缕血丝,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江南与吴越的动乱,汴京文人的请愿,显然让他心力交瘁。

    他目光扫过殿中,最终落在李从宁身上,停留了片刻。

    李从宁心中一凛,端起面前的玉杯,借饮酒掩饰心绪。

    宴会依礼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李从宁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与疏离,只在必要的时刻微微颔首。她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御座方向,以及殿外隐约可见的侍卫身影。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赵光义似乎为了彰显气度,也多饮了几杯。就在内侍再次为他斟满时,李从宁注意到那内侍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酒液微微晃荡。

    好在赵光义并未察觉,继续举杯与群臣共饮。

    李从宁看着他喉结滚动,将那杯酒饮下,自己指尖冰凉,也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慢饮尽,借以平复狂跳的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歌舞依旧,笑语不断。

    李从宁却觉得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约莫半炷香后,她看见赵光义揉了揉额角,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他摆了摆手,似乎想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浓重倦意,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时机到了!李从宁立刻以手扶额,眉头微蹙,露出一丝不适的神情。

    “陛下,阿宁有些不胜酒力,就先行离席了。”

    一切合乎规矩,无人起疑。

    李从宁在窅娘的搀扶下起身,脸色微白,显得有些虚弱,朝御座方向微微屈膝一礼。

    赵光义此刻正撑着额头,勉强维持着仪态,眼神却已迷离,只挥了挥手,嘱咐人照顾好她。

    李从宁和窅娘在张副将带领下,一走出殿门,远离了那片灯火与喧哗。

    宫墙之外,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幔马车静静停在阴影里,车夫正是林侍卫乔装的。

    林念安一跃而下,掀开车帘,动作利索地扶了李从宁上车。

    马车一路疾驰而去,李从宁内心却越来愈不安,那股不安像藤蔓般疯长,勒得她心口发紧,一切似乎有些顺利得不寻常。

    窅娘坐在身侧,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宫墙与街灯,低声道:“主子,已远离了皇宫,等出了城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猛地一滞,车身剧烈摇晃。

    “主子小心!”林念安在外低喝一声,随即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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