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茶水间里,余孟君正握着水杯准备冲一杯咖啡提提神,她有些疲乏地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影。
转身的一瞬间差点握不住水杯,左右摇晃后咖啡竟洒出来几滴。
抬眼一看对面的人轻皱眉头,似是有些不悦,她握着水杯的手都显得局促不安。
“对……对不住啊,褚老师。”
褚思恒见眼前的人自己稳住了核心,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细微动了动,视线移到了自己胸前。
看着他那干净的上衣突兀地沾着几点咖啡渍,余孟君忍不住轻咬起了下嘴唇,思虑道:“不然……我到时候拿回去给您手搓一下?”
褚思恒转手抽了一张桌上的纸巾擦了擦,道:“不必。”
看着渐渐淡出视野的背影,她长舒了一口气。
虽说那日他帮了她,可平日工作时的氛围,依旧不见得与他亲近几分。
她心不在焉地操纵着键盘,直到空白的界面上多出几个字。
“修炼无情道的首席大弟子巧遇敢爱敢恨的江湖女侠?”
乾幸芝悄悄地挪到了余孟君的身后,盯着她打出的字疑惑道:“怎么,你要开新文?”
余孟君吓得一激灵,慌忙遮住电脑屏幕,余光瞥了眼对面的反应。
“不不不是,投稿箱里的,我做个总结而已。”她眼睛一溜,遮掩的话术手到擒来。
乾幸芝将手机递给她,兴冲冲道:“下班去不去这家新开的店试试水,买一送一哦~”
余孟君滑动着一张更比一张的诱人图片,深吸一口气回道:“不了,我得去趟医院。”
“咋啦,你不舒服?”乾幸芝上下打量着她,依旧看不出她哪里有问题。
余孟君将手机递还给乾幸芝,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来,“不是,一点私事。”
收到余念的消息时,她正在地铁上。
看着那一行行字,她有些错愕,抓着的扶手不知怎的脱落开,行进的地铁带来的推背感打得她措手不及,直往身前的人群倒去。
曾经那个家,被幸福和爱围绕着。
而现在,那个没有了母亲的家,她不愿再踏进一步。
来到医院时,天边已被暮色笼罩。电梯间的数字逐渐变化,门开时停在呼吸内科,余孟君抓着挎包的手心捏得更紧了。
她似乎,还没有想好开场白。
脚步一路来到病房外,余孟君伸出手搭在门把手上,正犹豫着开门与否,恰巧对上了房间里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姐姐!是姐姐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和着自己的情绪,余念三两步就走到了她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余孟君瞧着余念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穿着校服就来到了病房,看来也比她早到不了太久。
“还知道来啊,一年到头也不见你回家几次,枉费他处处念叨你。”病床旁的女人打扮富贵,眼神却锐利,言语中句句是数落。
“那不是我家。”余孟君一眼扫过说话的女人,语气淡漠,转而视线停留在病床上沉睡的男人。
她瞧着他白发多了许多,许是疾病久缠,脸部轮廓也更加消瘦,被呼吸机笼罩的状态更显苍老。
她跟余念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找医生离开了病房。
房间门留出一条缝的瞬间,她听见里头声音斥责道:“当初大吵大闹离家出走,现在想起来尽孝了,回头是不是还要跟我们争家产呐!”
“妈~你少说两句吧。”余念制止着赵青韵的措辞,时不时回头看着门口的反应。
房间门扣上的一瞬间,她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反倒印证了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门诊一楼大厅少了白天的人流量,可等候大厅却座无虚席,余孟君便在花坛边的楼梯上寻了个人少的位置坐着。
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似的,她累得趴在膝盖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医生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回荡,情绪扫荡后只剩下四个字——束手无策。
印象里父亲和她相处的日常在这一时刻走马灯似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弯曲成团的身子开始抽泣,眼泪开闸般直涌出,浸湿了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细碎的声音开始消散,她的情绪也渐渐收敛,抬头之际一眼撞见了阶梯下手拿药袋的褚思恒。
两人相视无措,余孟君疑惑地喊出他名字的时间,来人已经开始向她走了过来。
余孟君:“你怎么在这?”
褚思恒站在离她还有几个台阶的地方停下,正准备回答她的问题时身侧的路灯亮起,一瞬间便瞧见了她来不及擦干的眼泪。
他一顿,细看瞳孔跟随着说话的语气一颤一颤,“你呢?”
余孟君立马将眼神抽回,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正准备回答。
“为什么哭?”下一秒他再次问出口。
她嘴角的微笑瞬间收了回来,用手指拂了拂眼角的泪,遮掩道:“我没哭,这是我打哈欠挤出来的。”
褚思恒继续抬腿走上前去,仿佛看穿了她般盯着她道:“那还真是,好大一个哈欠。”
余孟君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正准备起身,膝盖和小腿的酸胀感忍不住让她衡量起蹲坐在着的时间到底有多久。
艰难起身后脚底一阵酸麻,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腿逐渐软化支撑不住这副身躯,眼看着摇摇欲坠。
即将倒下去的瞬间褚思恒眼疾手快一手撑住她的手肘。
“我,腿软~”她咬牙吐出几个字,小腿忍不住发抖。
褚思恒扶着她往不远处的椅子走去,每移动一步她都像是身处极刑似的发出闷哼声。
褚思恒抢先走到她跟前把药递给她然后蹲下,停顿了几秒见她无动于衷便回头示意她。
“没事,就这几步路。”
“上来。”
“得嘞~”话刚落音她就利索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上依旧是那日在车上闻到的柑橘香,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医院?”余孟君依旧好奇他为何突然出现。
褚思恒眼皮垂落,慵懒地眨了下眼睛,解释道:“我一个朋友,他受伤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和他一起的那个男生,眼神一挑,嘴角的笑意又忍不住流露出来,“哦~朋友啊,了解。”
褚思恒头轻轻一歪,面露不解地过滤着她的回答,见椅子就在眼前便转身将她放下。
“谢谢,我在这休息一下就行了,你先去照看你朋友吧。”她把药递还给他,垂下手揉了揉小腿肌肉。
褚思恒接过药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将药仍在一旁的椅子上,蹲下作势给她按摩放松着肌肉。
“我来吧。”
话毕,余孟君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留给她。
他的手法不像是寻常按揉,更像是医学专业上的放松肌肉的手法。
“褚老师,你看起来好专业。”余孟君连夸带捧,这份好意看起来不像是她能承受的。
褚思恒停顿半晌后继续帮她放松着小腿肌肉,语气淡然道:“日复一日的康复,你也能得到熟练的手法。”
本想追问的余孟君被包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路,顺势接起了电话。
通话时间很短,但余孟君脸上的急促和严肃却很快映照在褚思恒的眼睛里。
他没问缘由,只是提出了送她回家的提议。
两人一路开车行驶到了余孟君家小区楼下,坐在驾驶位的褚思恒开着车窗注视着余孟君上楼。
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她又接了个电话,紧接着就快步走上了楼梯。
他拧着眉头,左手扶在方向盘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着打圈,眼睛盯着楼梯间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直到停在顶楼。
车一直没开走,他翻动着手机通讯录,只见他拨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最终,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喂?请问哪位?”
余孟君看着手机陌生的号码,对面始终没开口说话,正准备挂电话的她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是我。”
她有些不确定道:“褚老师?”
“嗯,刚看你走的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点小事正在处理,先不多说了啊。”余孟君抓握着电话粗略地回答着,眼神扫视着房间周围,呼吸声中都透露着急切。
褚思恒从听筒里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旁边似还有中年男人的附和声。
他唯一确定的是,听到了搬走两个字。
随即扣上车门,三步并做两步朝楼梯间走去,连楼梯台阶都是两三阶地跨,借着栏杆扶手往上登。
八楼802的门开着,里面传来好几个人的说话声。
褚思恒到达后看到了门口墙上张贴着一张白纸告示,上面清楚地写明,违建楼层限三日内整改拆除。
他礼貌性地叩响门,随即探头进去眼神搜寻着余孟君的影子。
“你怎么来了?”余孟君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对面沙发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抬眼看到门口气喘吁吁的褚思恒后神情中充满了惊讶。
褚思恒止步于门口,盯着余孟君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放心你,就想着上来看看。”
余孟君起身上前迎接,房东夫妻见褚思恒表露出关心,明眼人一看就明了,“哟,这是你男朋友吧?不然你搬去他那也行呀!”
“不不不,他是我……同事。”她摆手解释着,不敢看一眼他的反应。
房东两人通知到位后就离开了,褚思恒坐在沙发上看着频繁拨通电话的余孟君一言不发。
俞美看到手机里余孟君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便赶紧回拨了过去,“咋了宝贝?”
“收留我几晚呗,俞大设计师。”
听着手机里传来英文的话语,余孟君疑惑了一下,还没问出口俞美就主动解释了,“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正出国进修呢,东西都存放在我弟那儿,还没来得及找房子。”
沉默几秒后俞美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不然你先去我弟那儿挤一挤?”
余孟君握着手机稍显迟疑,“俞都?”
褚思恒被她一声俞都强制拉回思绪。俞都,他认识,那个宣称她朋友的男孩子。
余孟君打着手势示意她回卧室打电话,褚思恒便安心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四周的陈设。
房间面积不大,却被她打理得很温馨,电视机旁还立着一口鱼缸,里面有一条摇晃着艳丽尾巴的鱼。
他正准备起身细看那条鱼,碰巧来了电话。
“不是大哥,你人呢?我瘸着腿在这等你半天了。”李墨坐在治疗室门口,一只腿还绑着绷带。
褚思恒心一紧,轻咳着掩饰起来,“对不住啊,我现在不在医院,有点事。”
李墨:“真是靠不住一点。”
余孟君从房间里出来,褚思恒刚好挂断电话,见她一脸愁容便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余孟君气馁地挠挠头,手中把玩着从卧室随手拿的小玩意儿,“不知道,再看吧,实在不行先住酒店。”
他顿了顿,纠结后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收留你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