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时,闻夏便从睡梦中醒来,她是被紧贴着她的那个“火炉”热醒的。
纵使分别多日,可他们的身体却没有半点生疏,反而因为旷日持久的思念而更加热烈。
而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天气也不似前些时日那般凉爽,再加之一整夜褚衡都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生怕一松手便会弄丢一般,更使她燥热难耐。
将她热醒的罪魁祸首还沉沉睡着,没有一点醒转的意思,闻夏也不闹他,就这样静静地端详着他的眉眼。
看着近在咫尺之人熟睡的侧脸,闻夏感觉心中空的那块又被填满了。
这时,男子的凤眼突然轻颤了两下,猝不及防地睁开,正对上闻夏那双看得认真的杏眸。
看到她这副模样,褚衡不免促狭轻笑:“你偷看我作甚?”
“看你黑了,也瘦了。”闻夏如实答道。
“那丑了吗?”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大有一副只要闻夏敢说是,便立刻将她就地正法的架势。
“不丑。”她说的是实话,虽然不比往日的风流白皙,可却更多了几分烈火锻造后坚毅的男子气概。
听她这样说,褚衡仍是不放心,将她强硬地拉回怀中继续追问:“那和阿风相比如何?”
阿风?闻夏有些诧异:“你怎么提起他了,他只是个小孩而已。”
这么讲也没错,毕竟阿风虽然看似老成,实则比她和褚衡都小了一些,闻夏一直都将他当作弟弟看待。
“小孩?”没想到褚衡听后只是没好气地冷哼一身,“哼,他都要将我妹妹拐走了,算哪门子小孩。”
闻夏不由瞪大一双杏眼:“你是说……阿风和姣姣?”
“嗯。”
自从与褚姣玉等人在齐州会合后,褚衡一直都忙于战事,难免疏忽了这个妹妹,直到战事结束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妹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小尾巴。
更何况这个小尾巴刮去胡须之后,相貌还算是……看得过眼。
启程回京前褚衡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阿风:“如今事情已毕,你何时再将胡须蓄回去。”
他可是很清楚阿风有多稀罕他那把大胡子。
谁知那小子竟然傻笑着红了脸:“姣玉小姐说……说我光着脸更好看,就,就不蓄回去了吧。”
褚衡不甘心,接着问:“我们马上要启程回京,你屡次立功,可要同我们一起回去接受封赏?”
阿风低头小声答道:“还是不了吧……姣玉小姐还要留在北地做买卖,我都答应陪她一起了,也不好食言。”
得了,几个来回之后褚衡心中已经确信,自己恐怕很快便要多个妹夫了。
闻夏听后仍有疑虑:“你怎么这么确定,说不准他们二人只是挚友罢了。”
褚衡嗤之以鼻:“男人最了解男人,毕竟当初我对你动心时也是这番反应。”
“哦,所以说是你先心悦于我的。”闻夏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看到她这副促狭的模样,褚衡才后知后觉,怎么在这件事上他也败给了这个女细作。
他连忙将话题扯了回去:“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还没回答我,为夫与阿风孰美?”
闻夏无奈:“哎呀,别醋了,虽然在姣姣眼里阿风可能比你好看一点点吧,但是在我眼里你比他俊多了。”
“只是比他?”褚衡仍不满意。
“你比全天下的男子都好看。”闻夏一边说着,一边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褚衡方才满意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就在二人嬉笑之时,福元急匆匆叩响了房门。
“主子,您快过去看看吧,王爷恐怕不好了!”
*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信王,褚衡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因为母亲的事他一直对父王心存怨恨,可如今看到他生死未卜,他又无法抑制得揪心。
闻夏轻轻抚摸着褚衡宽阔的后背,短短几天前她也曾身陷如此两难境地,她懂得他此刻的感受,可除了无声的支持之外,她现在什么也帮不了。
一旁的府医们皆是面色凝重:“王爷如今的情况,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褚衡沉默良久,还是对福元吩咐道:“去卫国公府请容姨前来一趟。”
他说不清此刻究竟希望结果如何,但若是连大晟第一神医都束手无策,那他这个做儿子的也算是尽心了,终归对得起父子一场的情份了。
两家住的本就不远,容时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医者装束的琼英。
容时只需一个简单的眼神,琼英便立刻会意递上她需要的医具。
一炷香后,容时叹息着摇头:“王爷这慢性之毒日积月累已有十年之久,这次又被突然加大了计量,将身体中积累的毒素全部激发了出来,在毒发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若不是为了强撑着等你回来,恐怕已经……”
容时虽未说完,但褚衡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昨日他回府时父王精神尚佳是专门撑着一口气为了等他回来,而如今心愿已了,身子便彻底垮了。
容时轻轻拍了拍褚衡的手背:“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时间了,你好好与他说几句话吧。”
闻夏等人会意,纷纷退了出去,将内室留给他们父子二人。
信王奋力撑开眼皮,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真切:“衡儿,父王……父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妃。”
褚衡只沉默地握住他伸出的双手,未应,他没有资格替惨死的母亲原谅他。
信王了然,眼底划过一抹凄然:“衡儿,从今往后信王府便靠你撑着了,你一定要替为父守好它。”
……
门外,闻夏握住琼英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上次见面呢还是在裴家被围的紧要关头,二人虽然相见却也未说上一句话,此时更是分外想念。
“你身子如今可好些了?”闻夏满是担忧。
琼英笑了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武功怕是再难恢复了。”
虽说能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可闻夏比谁都明白为了练得这身武艺,琼英付出了多少,所以即使早就知晓结果,她还是不免为之伤怀。
察觉到闻夏的异样,琼英反而安慰起她:“小姐不必伤心,武功没了便没了吧,反正我又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生活,而且我如今又学会了一样更喜欢的新本事。”
这些时日,她一直跟着容时学习医术,如今更是拜入门下成了关门弟子。
容时常常夸她一点就透,又极能吃苦,假以时日一定会青出于蓝。
闻夏欣慰笑道:“好,下次见你就要唤你一声小神医了。”
“小姐又打趣我,” 琼英羞赧地推搡她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脸上更红了几分。
她低下头扭捏道:“对了小姐,趁着你还留在京城,我和怀济想尽快……将婚事办了。”
闻夏一愣,这段时日忙得头昏脑胀,竟将这事给忘了,乍一听这消息她心里有些复杂,喜的是琼英孤苦半生,终于得到一个温暖的家,忧的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姐妹,竟这么快便要嫁作人妇了。
纵然心有不舍,闻夏仍由衷祝福:“这是好事呀,届时我一定要给你备上最丰厚的嫁妆,亲手送你风风光光出嫁。”
*
信王终究没能撑过这个雨夜,翌日整个信王府一片缟素,入耳皆是悲啼哭号之声,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放我出去,我要去看看王爷!我可是府中唯一的侧妃,谁敢拦我,而且我腹中还怀有未来的世子。”
无论她再怎么闹腾,把守清心阁的府卫都并无半分动容,如今谁人不知信王府早已变天了,褚衡已继承了信王之位,她这个先王的侧妃和腹中那块来历不明的肉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杨莲君挣扎到无力之时,紧闭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多日不曾见光的眼睛眯了眯才分辨出来人。
是褚衡和闻夏二人。他们虽身着缟素,可这服制……分明是当朝亲王和王妃才配穿戴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要见王爷!”她疯了似的向外跑去,可褚衡只轻轻一挡,她便再次无力地跌落在地。
褚衡沉声开口:“父王已经去了,而本王已奉新皇的旨意和父王的遗愿继承信王之位。”
“哈哈哈,终究还是差了一步,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杨莲君颓丧大笑,两行清泪却在笑声中悄然滑落。
她不是哭信王,而是哭自己。
闻夏接言道:“既然你无话可说了,我们还有话问你。”
“北乌之事吗,是我做的,你们不都已经清楚了吗,还有什么可问的?”杨莲君无可无不可。
褚衡幽幽道:“那我母妃之死呢,莲姨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这话,杨莲君倏然抬眸,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你怎么知道的,姐姐的死不关我的事,你去……去找徐临渊,是他绑了姐姐想找王爷换取好处,或者……你去找你的那个死鬼父王,是他为了权位主动放弃了姐姐的性命。”
褚衡上前一步扼住她的咽喉:“是吗,但我母妃当初为何会流落到徐临渊手中呢,你敢说此事与你毫无关系?”
他眼中泛出赤红的血丝,强行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母妃待你情同姐妹,你又怎么敢利用她的性命满足你的一己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