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

    我有的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闹别扭。

    像简荡实际掌握了宋山的一举一动,但就是死守着不愿意表现出来。

    现在在游艇上,非得装成很讨厌他的样子。

    我和宋山对视一眼,摇摇头。

    丁邮西这时候过去给简荡拍了一下:“我和展称去甲板上待会儿。”

    我听了连连点头,抬脚就跟在丁邮西后面走。

    甲板很广阔,简荡挑的这个岛风景特别好,现在临近傍晚,阳光还是浓烈的,只是太阳有一点斜,挂在我和丁邮西身后。

    我举起杯子和丁邮西碰了一下,清脆的“叮咚”一声,混合着海浪声。

    她摇了摇高脚杯,低着头开口:“这些年还顺利吗。”

    我低头沉沉的“嗯”了一声。

    “你很不会撒谎。”丁邮西抿了一口酒,“称称,你的病加重了,不是吗?”

    我没说话了,好吧,其实挺明显的,现在都时不时会无法控制的情绪,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为什么呢?”丁邮西又歪头,“是因为离开了封厘,还是因为遇见了什么人?”

    她在试探我,询问我,我又想全盘托出,不留一点,但是我还是摇摇头:“没有,因为离开了这里。”

    丁邮西放下酒杯,侧头要点烟,甲板上风太大了,不仅头发吹得飘动,火苗也是。

    我伸出手,挡了一下风。

    “啪”

    点上了。

    “你学会对我撒谎了。”丁邮西吐出一口烟雾,“遇见了谁?”

    丁邮西此刻并没有看我,她望着海面,那洁白的翻涌着的浪花好像很能引起她的兴趣。

    没有视线落在我身上,但我好像被看穿了。

    “遇见了。”

    我承认,我投降。

    总是没有办法不告诉她。

    从前就是,我抗拒不了她的每一句话,她的话对我来说是圣旨。

    她抖了抖烟灰,听见我承认才把视线转向我:“是妈妈吗?”

    我整个人震了一下,但是其实我并没有动。

    她怎么又猜到了啊?

    “我不是猜到的,你不用这么震惊。”丁邮西淡淡的说。

    我懵逼的抬脸看她:“什么?”

    “你比宋山还蠢。”

    被她骂了诶。

    好久没骂我了。

    “你,也跟简荡一样?”

    一样在暗处偷偷看我吗!

    我一瞬间脑补了一万遍丁邮西在暗处偷偷看我我却没发现的视角。

    太棒了吧,她居然这么厉害,一点都没让我发现!

    “我没简荡那么闲,一天到晚跟着你。”

    那就是我身边有她的眼线!我们丁大小姐就是聪明,这样不会让我发现,又能知道我在干嘛。

    “丁邮西,”我忽然就开朗了,恨不得笑出声,“真的吗?”

    她似乎无语的扶额:“所以我知道你碰见妈妈了吧?”

    “嗯,在一个饭局。”我点头。

    丁邮西把烟头灭了,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又愣了一下,其实我特别享受她摸我头发,感觉我可以随时在她身边撒娇,活成什么样也没关系,再差也有她摸摸我头。

    但现在我们的话题不能让我享受:“其实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知道那个饭局她会去。”

    老师当时带我出席那个饭局的时候,告诉了我很多音乐大佬的名字,其中就有周女士。

    周女士,周念祥,Flynt。

    大名鼎鼎的作曲家、钢琴家。

    无数人想攀上的高枝。

    “我现在都不知道我那次同意去那个饭局是不是对的,”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可是我太想见她了。”

    当时算起来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其实想念都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我本来以为我对母亲应该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但是天意就是这样,就有这么巧。

    “亲耳听见老师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了好久,很冲突,一边觉得不应该再出现在Flynt面前,一边又想见见我的妈妈,周念祥女士。”

    丁邮西深吸一口气,我弯了点腰凑到她面前:“没事的,真的已经没事了。”

    “我觉得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事了,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我来,毕竟距离上一次见有十多年。”

    十多年,足够一个小男孩成长成褪去稚气的大人了。

    谁都不可能认得出来,而且饭局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但我多么想她那时候真的没认出我来,当我只是一个老友新收的徒弟而已,但后来她认出来了,”

    “不知道她靠什么认出来的,只是散场的时候,轻轻问了我一句‘是展称吗?’”

    很讽刺吧,一个母亲需要靠问句来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我当时应该否认的,但我那一瞬间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不敢承认。”

    “所以我跑走了。”

    丁邮西又用她的眼睛看我了,是我最熟悉的眼神,悲哀的底色染上真心。

    是心疼。

    “是不是很没有礼貌?”我干笑了几声。

    “称称,你很厉害。”丁邮西搭上我的肩膀,捏了捏,“敢一个人面对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了,好厉害。”

    又在乱夸我了,丁大小姐你怎么总夸我。

    其实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本来没事的,但每次她一夸我我就想哭。

    然后我就真的没控制住,背对着夕阳,在丁邮西面前,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

    海水已经变红了,浪花也卷起粉色的边,抱住了我们的船。

    丁邮西伸手抱住了我。

    怎么会有人的怀抱,一如八年前,一点没变,还是可靠得很。

    一被她抱住我就哭得更肆无忌惮,终于又有人抱住我了。

    好想她,好想好想丁邮西。

    她就这么静静的,陪我站在甲板,任由我的眼泪落在她的肩膀,任由我哭得喘不上气来。

    任由我依靠她,任由我死死抱住她。

    丁邮西,你怎么这么好啊?

    过了这么久,还是你给让我觉得最可靠,我怎么一听见你说话就哭得像小孩一样。

    我其实也想坚强一点的,但她在夕阳下,海面之上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告诉我。

    “你可以哭了,称称。”

    嗯,我又被抱住了,我可以哭了。

    都说爱能拯救一切。

    说得对。

    丁邮西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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