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

    耳畔传来鸟鸣啁啾,令仪动了动手指,麻木的胳膊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扫过屋内的木雕桌椅和墙上的兽皮,几乎以为这三年来的经历都是自己在黑虎山上的一场梦境。

    她的身体仍然虚弱,看来软骨散的劲力还未消解。

    令仪走出房门,一个小喽啰正在院中劈柴,见她醒了,慌忙跑去通知军师。

    良久,那个高瘦的男子轻摇羽扇,缓步而来,走到屋中坐下呷了一口茶,才慢慢开口:“阮姑娘,你骗得我们好苦啊。寨主不舒服,以后应付姑娘,只能由我来了。”

    令仪并不理睬,沉声问:“齐询呢?”

    军师微微一笑道:“三殿下现在身处险境,如果你想救他,最好答应我们一件事。”

    令仪冷笑道:“你们敢挟持皇子?看来官府剿匪不彻底啊。”

    军师脸上不仅没有流露出慌乱之色,反而满是笑意:“天高皇帝远,在这个地方,那些通通不做数。我奉劝姑娘想清楚,官兵踏入黑虎山之日,就是三殿下一命呜呼之时。”

    令仪压下心头怒火,问道:“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军师回答:“你要在四日之内偷到岭南驻军的布防图,再烧掉程家军的粮草。”

    “程家军不可能给我这个机会的。”

    军师道:“姑娘和程家人的关系,陈公子了如指掌。如果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陈公子那天本可以闷死你们的。”

    令仪耐着性子和他周旋:“首先,我得知道齐询是安全的。”

    军师羽扇骤然停住,从袖中取出一张染血的帕子:“这个是他随身带着的,姑娘可还认得?”

    她抚摸着帕子上栩栩如生的鸳鸯图案,眼角渗出滴滴泪水:“我要见他一面。”

    他沉思片刻,道:“你随我来吧。”

    说着,他出门向小喽啰耳语几句,命人给她的眼睛罩上了厚厚的白布,一边一人带着她迤逦向山下行去。

    走到半路,她假装绊了一跤,偷偷摘下眼睛上的白布,四处打量一番,背后却忽然响起军师的声音:“姑娘不必费心,这山上全是林子和山洞,你记下路途也找不到。”

    令仪默默不语,只得跟随他们的指引走走停停,渐渐听到潺潺水声。

    接着,他们上了一艘小船。小喽啰划动船桨,向洞穴深处划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忽地停泊在一处岸边。

    眼前忽明忽暗,她正疑惑时,眼睛上的白布落了下来,眼前景象让她暗暗心惊。

    千姿百态的钟乳石挂在洞顶,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般危险。洞内只在壁上挂着几盏不算明亮的油灯,她顺着军师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看见了在暗河对岸的齐询。

    在她的连声呼唤下,他悠悠醒转,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手脚被铁链拴在了一旁的石笋上。

    她远远地打量着他单薄的衣衫,心痛如绞:“你的伤口还疼吗?”

    齐询摸了摸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忍着疼痛安慰她:“还好。”

    军师含笑的声音传来:“放心,我们已经给他解了毒,他不会这么快就死了的。但是姑娘若是四日内不能回来,可就说不准了。”

    钟乳石上不断滴下水珠,落在齐询身上。无论他怎么躲闪,都不能逃脱。

    四日之后,软骨散正好失去效用,到时候他们全力反击,或许还有一丝胜算。

    令仪打定主意拖延时间,便道:“路上往返尚且需要两三天,时间恐怕不够用吧?”

    军师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相信姑娘为了心上人,一定会快去快回的,是不是?”

    齐询插口向令仪喊道:“无论他让你做什么,都不要听他的话!”

    令仪向他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小喽啰给她戴上了眼罩,带着她从原路返回了山寨。令仪骑着山寨借给她的马,直奔岭南军营而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到了迎着猎猎北风招展的纛旗,听到了营中嘹亮的军歌。多年对父兄的思念涌上心头,她快马加鞭,奔到了辕门外。

    守门的卫兵举起长矛对准她,怒声呵斥:“什么人?”

    令仪跳下马,向卫兵道:“我是靖国公之女、小将军的妹妹,求大哥放我进去。”

    卫兵面露怀疑之色:“将军的家眷都在京城,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你一定是冒名顶替。”

    另一个卫兵拐了拐他,提醒道:“小将军好像有个妹妹来到了岭南,前不久还给他写过信的。”

    他转头看向令仪:“你有程家军的印信吗?”

    令仪摇摇头:“我仓促离家,没来得及带。如果你不相信,我会唱军歌。”

    说着,她便朗声唱起来:“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一曲未尽,卫兵已挥手示意她停下:“罢了,我去请示一下小将军。”说着,便转身入内。

    不一会儿,令仪跟着卫兵经过军容整肃、正在操练的士兵,来到了大帐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程远扬。

    程远扬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芒,赶上前来抱住了妹妹。离别三年,他的脸上褪去了从前的稚气和狂傲,皮肤虽然变得粗糙,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镇定和成熟。

    程远扬细细打量着妹妹,半晌才挤出一句:“你瘦了。”

    令仪“噗嗤”一笑道:“你记忆中的我是有多胖,我明明没怎么变。”

    程远扬压抑着眼底的泪意,含笑拉起了她的手:“你很久没见父亲了吧?走,我带你去见他。”

    令仪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不禁有些近乡情怯。她的相貌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父亲还会认得她吗?

    程定安正在帐中查看布防图,见有人来,连忙收起来放到一旁。

    程远扬推令仪上前,向父亲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阮姑娘。”

    迎着父亲锐利的目光,令仪仰起了头,眼底泪意翻涌,唤了一声:“父亲。”

    看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程定安将信将疑地观察了她一番,举手制止了她:“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的女儿?”

    程远扬正欲插嘴,被程定安厉声喝止:“她难道没长嘴?让她自己说!”

    听着帐外马声嘶鸣,令仪嘴角扬起一丝了然的笑:“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喧哗处,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匹惊马,不知如何是好。她仿佛没有看到马受惊扬起的四蹄,毫不变色地攀了上去,一只手拉着马缰不撒手,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鬃安慰它。

    她使不上多大的力气,随着马身的上下纵跃,她的身子也像是风中的落叶般左右摇摆。

    士兵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都为她捏了把汗。但她依然毫无惧色,仿佛视危险如无物。

    在她的安抚下,马匹终于慢慢恢复平静。她跳下马,迎向父亲赞许的目光。

    程定安思忖片刻,正色问:“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令仪垂眸道:“可能是前世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上天想要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就给了我这副躯壳吧。”

    程定安挑眉问:“前世?”

    令仪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这个说法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刚醒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就是现实。”

    “那在京城陪伴你母亲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令仪道:“那是这个身体的原主,我前世有些对她不住,所以这算是补偿。”

    程定安捋着长须,沉吟道:“为父离开京城的时候,交给你们兄妹的功课,做得还可以。”

    令仪正欲争辩,忽地反应过来父亲愿意与自己相认,不禁喜上眉梢:“谢谢父亲夸奖。”

    几人围坐在桌前互道别情,程远扬好奇地问:“你不是在柳州陪三殿下吗?怎么又来找我们了。”

    令仪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瞒不过父亲,索性和盘托出:“其实我离家开始只是为了担心父兄安危,后来在那里绊住了。近日遇到了点麻烦,想找你们帮帮忙。”

    然后,她将前世齐谌如何挑拨自己与齐询同室操戈,今生自己如何得知齐谌与陈复行勾结的阴谋,陈复行又如何威胁她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二人,只略去渊柔与陈复行交往一节不提。

    程远扬疑惑地问:“乱党要我们的军事布防图做什么,他们还妄想与程家军对抗吗?”

    程定安沉吟道:“还记得几个月前想溜进邻国挑起纷争的那伙人吗?刚才密探来报,他们又有动作。如果我没猜错,这份军事布防图就是他们送给邻国国君的见面礼。”

    程远扬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姓陈的真是丧尽天良,为了夺回他们的江山,不惜借别国之手对付自己的同胞。”

    程定安冷笑道:“对于他们来说,谁是自己人还不一定呢。这帮土匪助纣为虐,实在可恨,只可惜官府无能,对付不了他们罢了。”

    令仪轻笑一声:“陈复行这些图谋,齐谌会不会也知道?”

    程远扬愤愤不平地道:“真的打起来了,对他夺取皇位有什么好处?他就算不知情,也是养虎为患,难逃干系。”

    程定安想了想,答道:“你难道看不出来?皇上既需要程家,又忌惮我们势力坐大。我们父子首当其冲,削弱了程家的势力,他一旦继位会少了块烫手山芋。”

    令仪亦道:“因为我与齐询两世的关系,齐谌此举也是为了打击他。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救齐询,又不能让乱党真的得逞。”

    几人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下一条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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