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

    这桩案子最终因证据不足以意外结案,案件本身似乎没什么悬念,最大的疑点其实是苏家为什么要派人来偷通政司的文件。

    如果没人寻根究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刑部也不会立案去查苏家。苏家虽然半隐退了,门生故旧还是遍布朝野,没人愿意给自己树敌。

    可是有一个人不怕。

    不久,苏文卿就上书给皇帝,请求追究苏家偷盗文书的责任。因为苏文卿提前知会过齐询,这份奏折经由通政司顺顺当当地呈递到御前,齐烜才知道发生了这档子事。

    御书房的青龙鼎中香烟缭绕,齐烜揉了揉眉心,把奏折摔在匆匆而来的皇后面前,沉声问:“苏家要这东西做什么,皇后可否知情?”

    皇后俯身捡起折子,瞟了几眼,慌忙下跪:“只凭一枚玉佩,如何能确定盗贼是苏家派去的?难道寻常人不能戴那种式样的玉不成。”

    齐烜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后,见她仍是坦然望着自己,凝重的表情不由得松动了几分:“苏文卿是你的庶弟,他总不能攀诬苏家吧!”

    皇后反问:“为何不能?自他在大理寺上任以来,就再也没有回过苏家。甚至父亲病逝,他都恍若未闻。苏家自问待他不薄,他却几次三番与苏家作对,他的话真的可信吗?”

    齐烜紧拧的眉头终于松开,上前伸手扶起皇后,让她坐在自己身侧:“依皇后的意思,谁会知道这个盗贼的真实身份?”

    皇后若有所思地回答:“本宫记得盗贼死亡的那天晚上,询儿没有回宫,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齐烜立即命人召齐询来问讯,齐询自然搬出客栈的众人给自己作证。侍卫奉命出宫前往齐询所说的客栈确认,半晌后回来,向皇帝禀报实情。

    齐烜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语气透出森冷寒意:“询儿藐视宫规,无故在外留宿,该罚,但皇后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事情涉及苏家,皇后关心则乱,不知不觉暴露了自己。她骤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齐烜刚刚知道通政司发生了盗窃案,皇后却像是早早得到消息一样,还有闲心把它和齐询联系到一起,看来难逃干系。

    而且,齐询晚上没有回宫,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明华宫中仍有皇后的眼线?

    相比之下,齐询夜不归宿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一瞬间的怔忡后,皇后强自恢复镇定,嘴角甚至浮上一丝得体的微笑:“皇上日理万机,日渐憔悴。那天晚上,臣妾正在佛堂为皇上祈福,不巧听见巡夜太监议论,才知道询儿没有赶上宫门下钥的。”

    说着,她整衣肃容,倒身便拜:“臣妾生怕无人执行宫规,让人取笑了去。所以一直让侍卫记录皇子公主每日出入的时辰,方才看奏折,想起那天询儿没有回宫,生怕他遇到危险,才有此问。臣妾有错,请皇上降罚。”

    好一派冠冕堂皇的理由。

    听罢,齐烜微微动容,扬手让她起来:“皇后有心,你既然是为他们好,朕如何会怪你?他们也决不敢寻你的错处的。”

    齐询低头掩去眼中的嘲弄之色,只听齐烜厉声道:“身为皇子,深夜在外流连,惹人非议。明华宫上下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齐询低头恭敬应是,又道:“儿臣以为,盗贼是谁派的,看这份密档里的内容就知道了。”

    齐烜心念一动,让人仔细查看档案的内容,与当年钦天监的密奏相比对,事实证明两者完全一致。

    齐烜不解地看向齐询:“你想说明什么?”

    齐询从头到尾仔细翻看了一遍,迟疑着回答:“这份档案所记载的天象,有一部分是重复的,世上真有如此巧合,还是有人伪造呢?”

    齐烜将信将疑,心里却直冒寒气。他仰仗钦天监,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他们掌握的知识常人无法轻易理解。他精力有限,除了相信他们,别无他法,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大周刚建朝时,丞相坚持不降,太祖便灭了丞相满门,因为一直没有合适人选,不曾设立此职。

    太祖总理朝政,大权不会旁落,看似有利于齐家巩固政权。其实因为政事繁杂,太祖都得亲力亲为,没过几年就累得驾崩了。

    齐烜刚即位时,成立通政司处理文书工作,分担了一部分压力,他才稍微松口气。

    如果钦天监这种需要极强专业性的工作都能造假,他不知这些年自己到底在多少事情上受了蒙蔽?难道每件事他都得插手吗?

    皇后沉吟道:“臣妾的二哥当时在钦天监任职,听他说异常天象有重复,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询儿认为有人伪造,是不是太武断了?”

    齐烜想了想,吩咐齐询:“既然你认为这份旧档是关键,朕就限你一个月之内凭这件东西确认盗贼的身份。”

    齐询心头罩上一层阴云,拱手退下,只留下面色苍白的皇后和齐烜相对无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父亲好像比以往憔悴了很多。

    时值盛夏,热烈的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晒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晕。他快步赶回寝宫,在宫门外略站了一站,院子内的说笑声就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芙桐馆那位,长得真像端敬贵妃吗?”

    齐询略一思索,才明白他们正谈论的人是谁。

    芙桐馆距离齐烜的寝宫息阳殿很近,住在那里的人,除了皇帝的新宠程婕妤还有谁?

    自从齐询回宫后,就常常听人谈起她。他以前只在马球比赛上远远见过她几面,从未想过她竟会跟自己的母亲扯上关系。

    何况她若长得真那么像林静姝,京城恐怕早就传遍了,齐烜何至于这两年才注意到她?

    齐询冷笑一声,齐烜要纳新人,竟然还是放不下二十年如一日的痴情美名。

    福瑞接口道:“我觉着不像,但是既然皇上说像,咱们怎么想又有什么打紧。”

    “既然不像,皇上为什么天天召幸她,难道她真的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人人都道浣柔精通房中术,齐烜才日夜耕耘。可是透过齐烜日渐苍老的容颜,齐询似乎能看出父亲想抓住青春尾巴的绝望。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齐谌太急功近利,其余都是在皇后的调教和压制下苟活的平庸之辈。齐烜老了,却没有哪个皇子能让他放心地交付江山,又如何能不着急呢?

    白日里处理完如山的政务,夜里面对嫔妃还要带着开枝散叶的功利心,恐怕只有梦里才能得一刻清闲。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显得那么疲惫吧。

    “大白天在宫里说长道短,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听到齐询的怒斥,福瑞浑身一震,陪着笑脸上前道:“殿下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

    齐询挑眉问:“我,跟你通报?”

    陪福瑞闲谈的小宫女见状,忙一溜烟跑了。

    福瑞一边暗骂那宫女不讲义气,一边打着自己耳光,陪他走进殿内:“奴才的嘴一向缺个把门的,脑袋今天也不灵光,殿下别见怪。”

    齐询张开手,任福瑞给自己更衣,压低了嗓音:“小顺子听见也就罢了,万一夹道有人听见,你们的脑子想搬家了?”

    福瑞唯唯应是,悄声道:“奴才只是想不通,程婕妤性子不好,宫里很多人都讨厌她,皇上为何那么宠幸她?再说,这么久了,程婕妤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齐询作势要打,被福瑞躲过了:“真不长记性!”

    直觉告诉他,她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

    令仪听到齐询传来的消息时,不禁愕然叹息。如她所推测的那样,浣柔在宫中的日子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

    她看上去受宠,是因为皇帝看中了她的生育价值。但她能否顺利怀孕并生产,却完全取决于皇后能不能容得下她。

    皇后可以选择去母留子,但是要承担孩子发现生母死于自己手中的风险。她也可以拉拢浣柔,让生下的孩子一辈子为自己驱使,但她不会舍得威胁齐谌的地位。

    她还记得前世用红花打下那些嫔妃的胎儿时,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传回的细节。持续半个月之久的下红之症,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简直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

    想起昔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妹妹转眼落得这种境地,她也不由得阵阵惋惜。

    当齐烜发现自己在一块不会孕育出果实的土地上耕耘,马上就会失去兴趣。久而久之,她就会像大多数嫔妃一样,孤寂地老死宫中。

    她本就不会拉拢人心,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又怎么会照顾一个颐指气使的无宠嫔妃?

    到那时,她会不会恨皇后和齐谌呢?

    令仪暗暗思忖,如果这份恨意能为自己所用,也许还能救她一命。

    苏家的院中,桂子正散发出浓郁的甜香。细小的花瓣落在齐询肩上,浸染得衣衫都是清新的香气。

    苏老爷曾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后来和太祖结成儿女亲家,便跟随他起兵。建朝后,苏老爷主动交出兵权,两个儿子苏澄和苏沅都是文官,目前处于半隐退的状态,颇有几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架势。

    二十年前任钦天监监正的人,正是皇后的二哥苏沅。

    “三殿下这次来有何贵干?”

    苏沅听闻通报,施施然上堂,连寒暄都没做,就直奔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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