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那日许汐元进宫时,曾与太子裴玄说,在他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不必再寻她,未料今日他竟亲自登门。

    裴玄激动地对她道:“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与太保家的婚事,怕是要退了。”

    要退了?许汐元不可置信,只听裴玄道:“近日南通刺史贪赃枉法、倒卖官粮之事败露,其中竟牵扯到了太保之子姚庆封。姚庆封有几个交好的官员,彼此勾结,又与户部那边暗通款曲。此事若能坐实,莫说姚庆封难逃罪责,便是他父亲太保大人一家,也必受重挫。”

    “倒卖官粮非同小可,这些人,当真胆大包天!父皇得知后震怒不已,已下旨命三司会审,从严彻查。我与姚姈的婚期也已暂缓,想必不久,这婚约便能解了。”

    竟然有人倒卖官粮?许汐元虽知官场浊流暗涌,却未料到竟有人胆大至此。她沉吟片刻,问道:“尚书省中,可还有旁人?”

    裴砚之的表兄李赫正是尚书令,若尚书省当真出了大纰漏,李赫身为长官,只怕难辞其咎。

    裴玄回道:“从南通刺史开始,一连扯出了尚书省与户部七八人,往后会不会牵连更广,还尚不可知。”

    他激动地道:“妹妹,我今日特来告知此事,便是要让你知道,我与姚姈的婚事多半要作罢了。即便姚庆封未直接参与倒卖,既已牵涉其中,便是深陷泥沼。我身为储君,父皇断不会容许我与这般人家结亲。”

    他越说越是激动,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期盼:“待婚约一解,我便即刻向父皇陈情,立你为妃。妹妹,你只需再等我些时日。”

    立她为妃?许汐元一时怔忡。太子表哥这是在向她表白吗?是要娶她为妻?

    裴玄见她并无预想中的欣喜,不由低头细看她神色:“妹妹怎么了?这样值得庆贺的事,为何反倒一言不发?”

    许汐元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她曾倾心多时、亦曾憧憬过与之缔结婚约的太子表哥,心中百转千回,轻声道:“倒卖官粮一事牵连甚广,朝堂局势怕是要有一番动荡。只是……世事难料,未到终局,还是莫要过早欢喜。”

    她顿了顿:“况且,我与裴砚之的婚约已定,不日便将完婚。表哥,不妨再等一等,看看后续如何。”

    裴玄闻言骤然蹙眉:“妹妹此言何意?莫非心中并不欢喜?”他语气急切,“我今日前来,便是要你速去与裴砚之退了婚约。即便一时退不得,也务必要将婚期延后。”

    他向前一步,目光恳切:“我知你嫁他实属无奈,皆是为了李家。李家受姚家处处打压,如今姚家既出了这等事,李家境地自可稍得喘息。我亦会尽力帮衬,替姨丈还了这份人情。”

    他身为东宫太子,自幼所学皆为天下苍生、社稷江山,胸中自有一番正气。只是这储君之位看似尊荣,实则处处掣肘,满朝文武、父皇母妃都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既有了退婚的转机,他又亲口许诺会帮扶李赫一家,以他素来的秉性,既是说了便定会做到。这一点,许汐元是信的。

    只要姚庆封倒卖官粮的罪名坐实,太保一党纵不立时倾覆,也必遭重创,再难翻身。届时李家自然能摆脱太保府的打压,那她与裴砚之的这桩婚事,确实也就不再那般要紧。

    她默然片刻,只轻声道:“表哥,官场上的事盘根错节,你且多留心,再等等后续消息。”

    她依旧未提退婚或延期之事。

    裴玄凝望着她与往日不同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妹妹……莫非是不信我?”

    许汐元急忙摇头:“并非不信表哥。只是觉得,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不宜过早欢喜。况且,无论你的婚事还是我的,都牵涉着几大家族,不是说成便能成,说退便可退的。”

    她抬眼直视着他:“你是太子,日后立谁为妃,与谁相伴,从来不由你一人决定。你所思所虑,自然要比我多一层,因为你须得顾及东宫身份,更要稳固储君之位。你不是旁人,是未来的君王,婚姻大事,关系国本,纵有万般心思,也不能只凭一己心意。”

    裴玄听闻这话,静静望着她,望着眼前这个相伴多年的人儿,心头蓦地泛起一阵酸涩,低声问道:“妹妹……你可是还在怨我?怨我当初应下与姚家的婚事?可你知晓的,我亦是身不由己。”

    “我知晓。”许汐元满眼忧色,“正因如此,即便你与姚家退了婚,又怎能断定陛下会答应你娶我?”

    “怎么不会答应?”裴玄神色微慌,“你父亲是开国大将军,兄长是镇平大将军,当初姨丈随我父皇南征北战,父皇对他感激不尽,又怎会不愿与你们联姻?”

    许汐元却摇头:“你说得没错,我父亲随陛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兄长如今亦是镇平大将军,手握重兵。可当初李老爷何尝不是随陛下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为何太保之子就能轻易动摇李家在朝中的根基?孙禹节度使当初也随陛下南征北战,可后来不也叛变了?我们许家何种立场,表哥应当比谁都清楚。”

    她抬眼望向他,眸中带着几分凝重:“表哥,我并非杞人忧天,只是……不得不慎重考虑。”

    作为官家之女,她虽不能参与朝政,却也自幼耳濡目染,深知一个手握兵权的开国家族在帝王心中是何其敏感的存在。

    从前她尚未参透这层厉害,直到最近目睹太保一族对李家的步步紧逼,她才豁然明白,即便当初李老爷子为皇帝南征北战,挡刀挡剑,也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

    裴玄望着她,怎么也未曾料到,自己表白后得到的不是欣喜激动,而是满面愁容与这般冷静的回应。

    她竟不打算与裴砚之退婚,甚至连婚期都不愿推迟。

    他原想再问个分明,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只温声道:“不说这些了。今日既来了,妹妹可愿留我在府中用顿便饭?”

    许汐元也不愿再谈,应道:“自然愿意,正巧大哥今日在府中,我这就遣人去请他来。”

    话音甫落,却见侍女前来禀报:“小姐,订做的婚服送来了。”

    婚服?裴玄倏然蹙眉,抬眼向门边望去,只见几个仆从抬着描金箱笼过来,在许汐元面前轻轻放下。

    众人见了太子,连忙行礼。裁缝铺的掌柜亲自上前,恭声道:“许姑娘,按您的吩咐又重新修改过了,可要现在过目?”

    许汐元摆摆手道:“不必了,直接送去我院中吧。”

    侍女应声领着众人往院内去。

    裴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竟这般重视这场婚事,连婚服不合心意还要拿回去修改。

    他心中五味杂陈,低头看她,恰逢她也抬眸望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未言语。

    许汐元默然垂下头,引着他往客房走。裴玄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这般疏离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

    ——

    裴砚之一早出了国公府,并未回晋王府,而是先去安排人手盯紧大理寺动向,又遣了一拨人暗中查探手镯的线索。待诸事布置妥当,便悄然出了京城,一路往卢龙镇方向而去。

    卢龙镇的节度使名叫孙禹,曾是随今上南征北战、直取长安奠定帝业的功臣。

    当年他追随圣驾时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虽尚是少年,却已显露出过人的勇毅与武艺。他生于塞北,生得高大魁伟,体魄雄健,一身力气更是罕有匹敌。

    这少年郎有勇有谋,随圣上攻下皇城后,便被派往卢龙镇任节度使。当年随军征战期间,他曾投在裴砚之外祖父李恒门下。

    李恒见他是个可造之才,不论文武皆倾心指点。后来孙禹能得节度使之位,也多亏李恒在御前举荐。

    谁知后来孙禹对李恒的女儿裴砚之的生母暗生情愫,屡次登门求娶。然而李恒深知孙禹性子,此人虽英勇聪慧,却是个极强势的男儿,只怕女儿嫁过去要受委屈,思量再三,终究拒绝后将爱女许配给了晋王。

    孙禹求而不得,心中积下怨愤。初到卢龙镇任节度使时尚算安分,可时日一长,竟渐渐生了异心。他召集旧部与塞北勇士,圈地为王,屡屡挑衅朝廷,暗藏反意。

    五年前,裴砚之的舅父李锐奉朝廷之命,领兵前往卢龙镇平叛。不料兵败被俘,孙禹将李锐悬于城墙之上,当众鞭笞,以这般酷烈手段示威朝廷,最终将他活活折磨至死。此后朝廷又数次发兵征讨,却皆铩羽而归。

    这些年来,孙禹在卢龙镇愈发猖狂,不仅拥兵自重,更将势力渗透至周边州府,甚至暗中唆使官员倒卖官粮,以供其养兵蓄势。

    自三年前起,裴砚之便着手暗中查探。他派心腹潜入孙禹军中为暗桩,经年余暗访,终得一个惊人消息——舅父李锐并未遇害,而是被秘密囚禁。

    此后他设法与舅父取得联系,暗中布置接应,更在孙禹身边层层安插眼线。历经两年筹谋,终将卢龙镇内外要道尽数勘透,设下天罗地网。

    他与舅父隐忍蛰伏整整两载,终是等到眼下良机:朝廷近来严查官粮倒卖一事,孙禹正为此焦头烂额,正好可趁此将舅父先行救出,再图后计。

    孙禹帐下原有个善谋的军师,多年来为其出谋划策,如今已被他暗中控制。只要能将舅父与此人接出卢龙镇,即便不能立时攻下此地,也足以重创孙禹根基。

    加之朝廷对倒卖官粮一案追查正严,若肯乘胜发兵,收复卢龙镇就会轻易许多。

    然而要从卢龙镇救人绝非易事,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即便身上带伤,也不敢有半分耽搁。

    这两年来,王妃与裴俊霖一直欲除他们兄妹二人,暗中与太保一族勾结,处处打压表兄李赫。若李赫倒台,他便失了外祖家的依仗,王妃再下毒手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所以,若此次能够迎舅父安然还朝,攻破卢龙镇,他便可以凭此功勋,提升自己在朝中与晋王府的地位。日后娶了许汐元,也不会让她跟着受苦。他的妹妹也能继续平安无忧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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