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宁赶忙将周星野推开,脸瞬间涨得通红。
乌云给风吹走,月华似霰,静香清凉。
周星野手插在裤兜里,倒是一副怡然自得,除了眉眼间几分意犹未尽,根本看不出此人方才是做了什么。
“婆婆。”林穗宁看清了树影下那人的面容。
原来,是方才收垃圾的婆婆。
婆婆朝两人不断摆手,似乎对方才的事表示抱歉,脸上却又带着贼贼的笑意。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笑道,“婆婆,你怎么躲在树里面的,小心有蛇。”
碧水山靠湖靠山,偶尔会看到蛇出现,特别是在下雨天后。
“咦啧啧啧咦呀……”婆婆比划着讲了一堆话。
林穗宁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口音太重了。
“婆婆是说,刚刚给物业追是吗?”周星野忽然开口问道。
婆婆用力地点了点,又说了一大堆带着浓重本土口音的普通,说完,从身上背着许多补丁袋子里面拿出一本破旧发黄的书籍,递给林穗宁,满脸皱纹无比慈爱的笑着。
林穗宁有点困惑,按婆婆的姿势,应该是要把书给她,可又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周星野却是一本正经地接过了书籍,朝婆婆点头道谢,“好的,那就谢谢婆婆了。”
婆婆不断摆手,将地上一大麻袋的东西拿了起来,背在背上,徐徐往曲幽小径深处走去。
林穗宁看着婆婆佝偻的背影,不住问道,“周星野,你听得懂婆婆的话吗?”
“半猜半听。”周星野挑了挑眉,看着林穗宁说道,“姐姐,我发现啊,你好像很招老者们疼爱的。”
林穗宁看着婆婆渐渐消失的背影,笑道,“偶尔碰到婆婆,都会和她打下招呼,她就记得我了。”
周星野看了她一眼,“我想,不止吧。”
林穗宁摸了摸脖颈,目光落在周星野手上的那本旧黄书籍上,好奇问道,“是什么书?”
她刚要伸手拿过来翻看,周星野却是将书拿开,“姐姐,我来翻就行了。”
林穗宁愣了下,须臾笑道,“没事,周星野,我经常看到婆婆坐在石梯翻着这本书,这本书她一直带在身上。”
周星野点了点头,“我知道,婆婆刚刚讲了,说眼花看不清楚字,就把书送给你。我来念给姐姐听。”
林穗宁瞥了一眼书籍封面,都已经模糊,看不出书名,“其实我每次都很好奇,到底婆婆看的是什么书,读得很是入神。”
“因为婆婆说,书是老伴留给她的。”周星野轻声说道。
“书里讲了什么。”
“有可能是遗传的武林秘籍,婆婆见姐姐眉清目秀,骨骼奇佳,气质独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呀……”周星野煞有其事地讲述着。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想把书拿过来看。
周星野却还是不让,翻着书说道,“姐姐饿了吧。我们边走,我读给姐姐听。”
“嗯。”林穗宁本来近视,没带眼镜,庭院灯本就昏暗,大多还得接着月色,更加是看不清楚。
“看得清楚吗?”林穗宁不住问道。
周星野将书本阖上,“看清了几行,背了下来,给姐姐读。”
说完,便将书籍藏到身后,边走边吟诵着。
“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海角对天涯,暮鼓对晨钟。【1】
碧海配蓝天……
蓝天配白云……
白云配红旗……”
林穗宁侧脸看着周星野,见他嘴角正噙着一抹笑意,刚想说“不对”,周星野却是侧首,与她四目相对。
“周星野配林穗宁。”
“林穗宁配周星野。”
清风吹过,月光洒在眼前人双眸里,一切静好。
办公室。
手机响了好几遍。
“林穗宁,你刚刚手机一直响。”林穗宁手里拿着一整沓复印完的资料,刚走进来,坐旁边的同事便提醒道。
林穗宁拿着手机走到外面窗边,是楼楼。
什么事,那么急?
林穗宁赶忙回了个电话。
“林穗宁,你快点请个假,我和凡哥正开车过来找你。”电话刚打通,雷楼楼便急急忙忙地说道。
林穗宁凝眉问道,“我家怎么了,楼楼?”
“我让凡哥听电话,正在高速上。”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
“林穗宁。”于凡脸色很是憔悴。
大哥不大会开车,林穗宁知道肯定是大哥让楼楼车他过来的,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大哥不会放下工作,还去麻烦别人。尽管,雷楼楼从小就把于凡当作亲大哥般尊敬着。
“怎么了,哥,什么事那么急。电话不能说吗?”林穗宁担心问道。
于凡握住手机的手手一直在颤抖,浑然不知所措。
“凡哥,你就和林穗宁实话实说。走一步算一步,桥到船头自然直,不用慌。”
林穗宁听到电话那边,雷楼楼正在安慰说道。
于凡缓和了一下后,缓缓说道,“林穗宁,是大哥对不起你。”
窗外,十几艘帆船正在海口之上,往远处前进着。
“哥,你慢慢说,没事。”林穗宁隐隐不安,更多的是疑惑,却始终不紧不慢说道。
“你不是有一张银行卡在我这里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了一笔钱进来,钱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多少,手机里面的短信已经给妈偷偷删除了。妈知道银行卡密码,她……”于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背着我偷偷把所有钱都取了出来。林穗宁,怎么办,那是打到你卡里的钱,那就是你的。妈好像把钱都拿去给于博还债了……”
林穗宁脊背不断渗着冷汗,她隐隐猜到了,却还是努力笑着问道,“大哥,那你知道钱是谁打进来的吗?”
于凡:“不知道,信息都给妈删除了,我知道后就立马让赶过来。”他顿了顿,声音竟是有几分隐隐的哭腔,“林穗宁,你会不会有事。”
“凡哥,你想太多了,林穗宁怎么可能会有事,林穗宁一没去偷钱,二没去抢。真是的,怎么偏偏今天这么拥堵的。”
林穗宁安慰道,“哥,听我讲,不用急,没事的。”她顿了顿,故作轻松说道,“还有,哥,你们是过来带我回家去吗?”
于凡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雷楼楼有点迷茫地说道,“楼楼,好像我们过来没什么用。”
雷楼楼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好像,是!”
林穗宁笑着撒娇道,“不过,我想大哥了。哥过来可以煮饭给我吃。”
“太好了,嘻嘻,煮给我和林穗宁吃。”雷楼楼一听立马心情大好。
“楼楼,你耳朵那么灵的。”林穗宁惑道。
“嘻嘻。”电话那边又是兴奋笑道,“手机蓝牙连着车,听得特别清楚。”
林穗宁:“……”
雷楼楼:“对了,林穗宁,周星野还在那吗?”
林穗宁:“……”
她和周星野的事,自己只和肖建还有雷楼楼说过。
上次爷爷去世那时,无意给于博发现了。
林穗宁不禁想起上次于博说的那些话,抿了抿唇。
二哥,没有和其他人提过。
“周星野是林穗宁的同事吗?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于凡好奇问道。
雷楼楼立马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说道,“不是……是林穗宁的大学师兄……不是,是同学。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过来找林穗宁,这人都不用上班的,哈哈哈就是无聊时间多,喜欢到处窜门。”
林穗宁揉了揉眉心,“楼楼。”
雷楼楼立马安静了下来。
“大学师兄,不也是同学吗?”于凡一脸不解地看着语无伦次的雷楼。
林穗宁淡定笑道,“大哥,周星野是我男朋友,他这段时间在我租的房子住。你们过来,我让他去酒店住,到时我睡书房。”
于凡赶忙道,“没事,周星野如果不介意的话,让他和我们一块挤……啊啊啊,我们小宁交男朋友了啊。”
“我不要!”没等于凡反应,雷楼楼忽然拒绝道。
“楼楼。”林穗宁揉了揉眉心。
“不是,我不是说不要和大哥一块睡,我就是……”雷楼楼吞吞吐吐地,“哎呀,随便你们安排,反正我到哪都睡得着,你们不用特地考虑我。”
林穗宁笑道,“行,那我和周星野说下。”
于凡心情恢复可许多,“那怎么行,人家毕竟是客人。”
雷楼楼忽然“哼”了一声。
客人!
“楼楼。”林穗宁无奈笑道。
“怎么了吗?”于凡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事,凡哥,我喉咙不舒服。”雷楼楼笑嘻嘻道。
林穗宁看着窗外的帆船,若有所思,“大哥,上次爷爷去世的时候,有个同学过来,就是周星野。”
“哦,原来是他,我就觉得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于凡说道。
林穗宁将手插在裤兜里,笑道,“他很好。”
“原来是追尾了,怪不得这么堵。”雷楼楼嘟囔道。
“小心开车,等你们过来,我得回办公室工作了。”林穗宁将手机缓缓放进裤兜里,她摊开手掌,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几个指甲印,又深又红。
用力吸了一口气后,林穗宁拿出手机下载了手机银行,输入验证信息后,查询各项转账信息。
直接忽略现金取现,她不断往上滑,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最后,一笔巨额的转账。
付款方写着:“周泊禹”。
果然。
林穗宁脸色顿时毫无血色。
“不能让周星野知道。”
“要赶紧回家去,把钱还回给二叔。”
“没事,把钱还回去就好。”
“多大点事,钱还回去,解释清楚就好。”
“二叔明白的。”
“……”
林穗宁扶着窗玻璃,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不断地安慰自己。
“怎么了,林穗宁。”同事走出来吸烟,刚好看见她脸色极其苍白。
林穗宁摇了摇头,微微咳了下,笑道,“没事,就是早上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有点饿了。”
“要不要饼干,我那里有。”同事问道。
“什么饼干?听者有份。”肖建正好经过,刚说完便发现林穗宁脸色很差,向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走开。
“怎么了?是不是于家又出了什么?”肖建问道。
于爷爷去世时,林穗宁也是忽然这副神色。
大学四年,除了于家的事能牵动这个人的情绪,其他的对林穗宁来说都是无关紧要。
毕竟同宿舍了四年,肖建再清楚不过了。
当然,她知道,后来又再加上了莫名其妙闯进林穗宁生活的周星野。
不过,肖建知道,周星野是绝不会让林穗宁出现这种状况的。
她甚至都深信,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吵架的。
一个脾气那么好。
一个是把另一个放在了心尖上呵护着。
其实,她挺羡慕妒忌的。
林穗宁摇了摇头,“室长,我不知道怎么说。”
肖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有些话和另一半不适合讲,和我说说吧,我说不定可以给你出点主意。太多话,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另一半。”林穗宁轻声重复了一遍。
肖建朝楼梯口看了一眼,“行了,别惹我们这些单身汉了。有人来了,我先回办公室。”
“室长。”林穗宁忽然叫住了她。
肖建驻足。
“中午,我们一起吃顿饭,就我和你。”林穗宁捏紧了拳头,又轻轻松开。
肖建颔首笑道,“行!”
林穗宁掏出手机,给周星野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加班,晚点回,你自己吃饭。”
城楼别墅,残阳似血。
肖建坐在车里面等着。
不到半个小时,林穗宁便走了出来。
“这么快,就和周星野二叔解释清楚了。”肖建不禁问道。
林穗宁颔首道,“我说,会尽快把钱还给他。”
肖建看了他一眼,“你别和我说,你就说了这一句话,就出来了。”
林穗宁:“还喝了几杯茶,二叔家的茶,都是好茶。”
“你……”
肖建无语叹道,她正要接着说,林穗宁却开口了,“室长,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爆出许多孤儿院虐待儿童的事情,十几家孤儿院院长和工作人员纷纷锒铛入狱。”
“当然记得,那时我刚好读初三,至今印象深刻,那些虐童举止,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当时许多家长都很激动,说这些人应该直接枪……”肖建忽然打住,她忽然想起林穗宁以前说过,于家领养她之前,她曾经在孤儿院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肖建看着一脸平静的林穗宁,她却是淡淡说道,“有一家,是我揭发的。”
“我知道了。”肖建深吸了一口气。
林穗宁看着车窗外,“室长,我实在没办法想象,要是叔叔和阿姨没有过来接我回去。现在,我到底会是怎么样?”
肖建叹道,“你有和周星野讲过吗?”
林穗宁摇了摇头,“不忍心。”
“都过去了,林穗宁。”肖建郑重说道。
林穗宁眉梢轻扬,“嗯,都过去了,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