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峤走后不久，喜春遇到水仙的堂哥刘岸走镖回来来昭王府给水仙送东西。听水仙说他这堂哥为人义气，在江湖上有众多好友。她便花了一百两银子托人帮忙查探兰香的下落。

    十一月底刘岸传来消息，说兰香确实去过泸安。她被周大人聘为续弦，可后来因为府中妾室的挑拨，过门没多久就失了宠，后来便不知所踪。

    水仙听到侧妃问起她堂哥，又见她眼神中的决绝，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去找他。”

    刘岸运镖去了北地，上元节才回了京中。听水仙说起侧妃找他，便在正月十八这日混在几个入府的花匠里来朝霞院和喜春密谈了一阵。刘岸跑遍了五湖四海，平日里又喜欢研究地舆，堪称是一本大周活地图。

    “侧妃此事刘某回去再仔细想想路线和方式，过几日再来府中给侧妃回话。”刘岸道。

    喜春把准备好的六百两银票递给他，“多谢刘大哥肯助我，这银票务必收下。”

    刘岸扫了一眼，想要推辞，又想到此事自己一个人办不成还要劳动兄弟们，最后还是收下了银票。

    卫峤事务繁忙，总是早出晚归，怕打扰喜春休息，晚上也不再来朝霞院与她同寝。

    二十日下晌，卫峤难得有短暂的休息便来朝霞院陪伴喜春。

    他拿了一对翡翠手镯到喜春面前，笑道：“这是今日本王向皇叔讨的赏，本王给你戴上可好？”喜春手腕上左右只带着那锦鲤和莲花纹的银镯子，他总觉得有些过分素净。今天皇上让他挑选各属国进贡的珍宝，他一眼就相中了这通体墨绿的翡翠手镯。

    喜春看向那白绫布上的翡翠手镯摇摇头，“妾身有这两只银镯便足够，戴多了镯子手上沉得很，妾身不喜欢，王爷的心意妾身心领了。”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心意。”卫峤说着把匣子递给水仙。

    睡前卫峤给喜春说了自己要陪同皇帝去泰山祭天的事情。

    “这是新皇头一回祭天，又要赶在春分那日，京城离泰山有四百多里地，所以过两日本王就要随着天子行驾出发。再回来恐怕就是三月了。你在现在月份大了，在府中一切要当心才是。”

    喜春闻言心中一喜，卫峤离府正是她的机会。她面上流露出不舍，伸手抚摸卫峤的下颚，双眼望向他道：“王爷要去那么久，妾身在王府里头会想你的。”

    见她望向自己的双眸中饱含的情意，卫峤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她怀孕以来自己就一直在外奔波，常留她一个人在这凄清的朝霞院，是自己对不起她。

    卫峤握住她抚摸自己下巴的手，在她莹白的手背落下轻轻一吻，“这次回来后我就会在府里好好陪你，你乖乖等我回来。”

    卫峤次日去云和堂和明初晴吃午饭，饭后两人便坐在小花厅商量府中的事务。明初晴在明府时便得过明家大夫人的教导，掌家理事都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卫峤信任她，所以每次也只是听一听，甚少去改变她的决定。

    两人商量完，翠菊过来奉上茶水。明初晴接过翠菊送过来的茶递到卫峤面前，笑道；“这是妾身陪嫁的庄子上自己炒的茶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胜在有一股隐隐的果香，妾身倒是喜欢得很。王爷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卫峤呷了一口，笑道：“回味甘甜，这香味像是蜜桃，倒是很有新意。”

    “王爷猜得不错，正是在窨制的时候加入了蜜桃，才会有这果香味。”明初晴道。

    见卫峤低头喝茶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笑道：“王爷此去又得好长时间才归，喜春妹妹那里王爷可安顿好了？”

    “已经说好了，她现在月份大了，还望王妃多加照顾。”卫峤抬头看向明初晴道。

    “照顾自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妾身之前的提议，王爷可想好了没有？”明初晴望向他。卫峤没有再提起此事，她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侧妃肚子里这个孩子她一定要抢到手。

    卫峤没想到王妃还记得此事，他在当时她提起后的确想过要把孩子放到王妃名下教养。可是看到喜春怀孕如此辛苦，看到她给孩子缝制的小衣裳，他的这种想法便烟消云散。喜春肚子里的孩子不仅是他的，更是属于喜春的。

    他抬头看向明初晴，认真道；“此事本王认为不妥。侧妃的孩子还是交由她自己抚养更好。此事以后王妃不必再提。”

    “王爷当真要这般狠心对我？”明初晴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她以为自己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卫峤一定会同意的。没想到他为了那女人竟然拒绝了她，看来是她小看了朝霞院那位在他心中的地位。

    “本王欠王妃的，本王会从其他地方补偿。若王妃真心想要一个孩子，不论王妃是从明家抱养一个过来或者从育慈院中抱养一个，本王都会把那孩子视若己出。”卫峤诚恳道。

    明初晴在心中冷笑，说得轻巧，不是你卫峤自己的孩子，难道将来这世子之位还能让那来路不明的孩子来继承。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竭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一如既往地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不会再提。至于王爷说的补偿，王爷给妾身的已经够多，妾身不需要什么补偿了，王爷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卫峤见明初晴说得情真意切，当下便相信了她的话，回到明安堂后让阿贵给云和堂送去了朱雀大街上五个铺子的房契。

    卫峤在书房里处理公文，瞥眼见到阿贵进来送茶水，便搁下毛笔问他道：“王妃那边如何？”

    “王妃收下了，说多谢王爷赏赐。”阿贵道。

    卫峤点点头，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见阿贵欲言又止的样子，抿嘴道：“有话就说。”

    阿贵彳亍良久，方才道：“奴才想，王妃想要抚养侧妃孩子一事虽已经被王爷拒绝，是否还是该跟侧妃说一声免得她从其他处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影响与王爷之间的感情。”

    阿贵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只有侧妃才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他身为王爷最忠实的仆从自然希望王爷和侧妃之间情感圆满，别又平地起风波，让这段好不容易稳定的感情又生出波折。

    想到喜春现在大着肚子，最是怕受到惊吓，又想到这几个月王妃也并未将此事透露给喜春，想必今后更加不会提起此事。

    卫峤摇摇头，道：“不必跟侧妃说了，过两日本王又要随着陛下去祭天，侧妃第一次怀孕本就容易害怕多想，要是跟她说了此事，本王害怕对她和腹中的孩子不利。还是等以后她诞下麟儿，身体恢复好了本王再同她说明就是。”

    阿贵见王爷思虑周全也便不再提起此事，端起冷掉的茶水悄声退出了书房。

    云和堂里，明初晴收拾着方才阿贵送过来的房契，翠菊在旁边侍奉着，笑道：“王妃，奴婢看王爷对您可真是大方，这几所店铺就价值万两了。”

    明初晴扫了一眼房契，合上盖子锁好。冷笑道：“王爷可不是对我大方，他是心里有愧。”

    “那靠着这愧疚王妃不也能在这王府里过得很好，奴婢瞧着那朝霞院的胆子小得很，也不是个狐媚的主儿。王妃为何非要那个孩子呢？”

    明初晴伸手戳了戳翠菊的脑袋，“你个傻丫头，男人的愧疚能有多久？我爹当年因为我娘小产那事愧疚得不行，连着半年日日来我娘院中嘘寒问暖，我娘那时还说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你看后头呢，半年后我爹不照样去了胡姨娘的院子，后来没两个月孩子都怀上了。”

    她扶扶自己发髻上的牡丹金钗，又继续道：“所以我说这愧疚做不得数的，我与王爷又没什么夫妻情分，人家日日和朝霞院的同床共枕，以后哪里还能把我放在心头。那朝霞院的万一起了心思，王爷还不得把我这个正妻给废了。所以本妃还是要抓个孩子在手里，至少以后是一个依仗。”

    翠菊点点头，“奴婢明白了。那万一以后侧妃那边又有孩子跟咱们的世子争宠呢？”

    “怕什么，你知道为何胡姨娘那么受宠也只生了小四一个孩子吗？”

    翠菊想了想，道：“奴婢听说是胡姨娘生四少爷伤了身子。”

    “也没错，胡姨娘在生产的时候被产婆灌了凉药，所以从此以后才不能生产。我已经让母亲把那药方给我了。”

    明初晴眯起眼睛想象着喜春哭泣的样子，笑道：“等侧妃生产的时候，本妃也会让她尝一尝这凉药的滋味。王爷此去祭天更是个绝好的机会，八九个月的妇人生产后丧命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本妃也不会那么狠心。本妃会留她一条命，只是后半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等死。”

    翠菊听到这话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见王妃对自己不满地撇了撇嘴，赶紧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正月二十四，是个宜出行的吉日。卫峤头晚在朝霞院睡觉，因要穿戴繁琐的吉服，寅时初便起了身。他小心翼翼怕吵醒喜春。喜春现在睡得不沉，听到他掀被子的声音便醒了过来。

    昨日刘岸来了府中跟她商量好了对策，只待恰当的时间她便可以逃离王府。昨晚喜春缠了卫峤好久，终于让他答应她可以在护卫的保护下出门在王府附近的街市上散散心。

    想到今天就是她和卫峤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喜春牵住了他衣袖，望向他道：“王爷，妾身睡好了陪你去明安堂帮你更衣吧。”

    卫峤回头睇住她的脸，眉眼皆是温柔的神色，“舍不得我？”

    喜春乌沉沉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她就要掀被子起身，卫峤把她轻轻按回去，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

    “这会儿外头又黑又冷，你不要起来了，再睡一觉。”说完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拉好床帐后出了房门。

    阿贵和赵舆给卫峤穿戴着复杂的吉服，见他家王爷一大早就来脸上仍旧是喜气洋洋的，赵舆不禁问道：“王爷何事这么高兴？”

    卫峤想起方才喜春的样子，笑弯了眉眼，望向赵舆这个毛头小子，得意道：“不告诉你。”

    赵舆瘪了瘪嘴在卫峤身后对着阿贵吐了吐舌头。

    穿戴好后已是卯时初刻，卫峤便步行至前院的轿亭准备坐马车进宫，在他登上车舆时他晃眼似乎看到了在轿厅后面看他的喜春，他定睛一看又不见了人影。想来定是自己对她过于思念，笑着摇了摇头便登上了马车。

    由于得了王爷的许可，喜春的行动不再受到限制，卫峤命了六名护卫贴身保护她，她皱眉嫌烦摆出侧妃的架势来，便最后只让其中两个跟着。喜春现在隔三四天出一次府，护卫见她只是在王府周围的几条街道上闲逛，又没有出什么事情，便放松了对她的监控。

    到了二月中旬，喜春觉得时间已然成熟。她拿着自己抄好的佛经去了云和堂。

    明初晴听完喜春的来意，又看向她隆起的肚子，她听门房来报侧妃已经出了好几趟门，现下看起来如此康健出一趟门去城南的积香寺自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侧妃正是怀孕七个多月，产婆她都已经安置在了云和堂的后罩房里，等侧妃回来正好可以借助这个借口让孩子提前出生。况且出门是王爷允许的，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想到此处，明初晴笑着点点头：“侧妃有此诚心，本妃也不好阻拦。只是侧妃月份大了，定要当心才是。”

    喜春得到她的首肯，起身向她行礼，“多谢王妃，妾身谨记王妃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