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

    什么阿楚,这五年来云济楚听过最多的称呼是楚老师。

    但是云济楚没计较那么多,她两眼一闭直直栽倒下去。

    这是短时间内能想出来的最佳办法。

    手没坏,她还不想死。

    上次对峙,她晕了过去,保住小命,这次应该......也可以吧。

    可以吗?

    她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怀抱,紧接着腾空而起,耳边有风刮过,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被放在床榻上。

    云济楚得出结论,此男力大无穷,抓她跟抓一只兔子一样轻松。

    “传御医!”赫连烬的声音不似平日沉郁,带了些急躁。

    薛桂在门外连忙应下。

    “娘娘惊惧伤心,气机瞬间逆乱,以至于脑海失养,晕倒过去。”

    赫连烬坐于床前,目光锁在榻上女子面上,泪痕犹在。

    他神色不善,“尽快医治。”

    御医捋着胡子斟酌道:“此病症用不得虎狼之药,须得慢调养。”

    “敢问淑修娘子,娘娘前些日子晕厥后,可有按时吃药?”

    淑修娘子答:“娘娘不喜苦药,虽以蜜饯送服,仍时常干呕,前些日子所服之药费了大半。”

    御医点点头,“这便是调养不当又受惊吓,才至于今日这一步。”

    云济楚不敢笑。

    连睫毛都不敢颤抖,因为赫连烬就坐在她床边,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晕只是装的。

    会不会直接把她弄死在床上。

    这太不体面。

    云济楚死死忍住。

    早听闻宫廷御医糊弄之术了得,没想到这般敷衍,她安心躺着,自有御医为她圆场。

    大学毕业前最后一个月,她在游戏中怀孕后第一件事就是做任务充钱,换成大量极品药物炼制,然后全都用在腹中胎儿身上,为的就是孩子身强体健,防的就是张口就来的御医。

    这边想着,那边御医已经开好了方子,这回他看着皇帝的脸色,又添了不少上好的补气血与健体的药进去。

    四下瞧着皇帝脸色,悄声退出偏殿。

    赫连烬在床边坐了许久,久到云济楚要睡着了,这才听见他动了动。

    隔着薄薄眼皮,云济楚感受得到眼前骤然一黑,似乎有什么笼罩过来,紧接着是细微的呼吸声,平缓地洒在云济楚的脸上。

    云济楚放在被子里的手猛地攥起,心跳如擂鼓,她竭力克制呼吸。

    赫连烬在做什么?

    他在观察她!此人心思缜密,定然没有尽信御医之言。

    又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云济楚开始胡思乱想。

    这回赫连烬要怎么杀她?

    捂着她的嘴把她憋死,还是握住她的脖子把她勒死。

    都不见血,云济楚竟觉得还可以。

    正想着,忽觉唇角一热,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一瞬又离开,像轻柔羽毛扫过。

    云济楚脑子宕机了。

    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赫连烬已经离开床前,大步去了别的地方。

    竟然被这个疯子赫连烬偷亲了一下!

    被子里忽然变得好热,云济楚方才那些胡思乱想散了个干净。

    脸别红,脸别红......

    要是这会红了脸,会不会被赫连烬发现她一直清醒着,然后恼羞成怒掐死她?

    四周没了声音,云济楚悄悄睁开眼睛看去。

    只见赫连烬正弯着腰在书架旁的地上捡着什么东西。

    这几天看到的赫连烬不是睥睨众生的模样就是懒散歪着,但是现在的他,有点认真,又有点软。

    云济楚想起了小时候和父母去海边时捡贝壳的模样。

    她看过妈妈偷偷给她拍的照片。

    一片,又一片,五彩斑斓的贝壳透着光,她沉浸其中,像现在的赫连烬一样。

    他捡什么呢这么认真。

    他捡完了!

    云济楚连忙闭上眼睛。

    又过了一会,珠帘抖动,又一声掩门,偏殿中莫名的威压终于消失了。

    云济楚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逃过一死!

    赫连烬行至偏殿外,扫了一眼垂首立在一旁的淑修娘子,道:“把方子里安神的药去了,只留健体的。”

    淑修娘子愕然,往偏殿内看了看,忽然又意识到逾矩,连忙应下。

    -

    崔承将手中食盒摔到地上,怒道:“姓魏的,当年你流落街头,靠装瞎算命为生,是谁救了你!”

    魏杉面色平静,从地上捡起食盒。

    “崔大人别来无恙。”

    “我呸!”崔承指着魏杉,“你究竟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魏杉从食盒中捏起一个馒头,抖落掉上头的菜叶,自顾吃起来。

    崔承急得原地打转,“我究竟要怎么劝你,你才能听得进去!陛下不是好糊弄的人!你趁早收手!”

    魏杉看他一眼,继续吃。

    “当年的事错综复杂,你怀恨在心这么些年,该放下了,魏与诤!魏公子!你醒醒罢!”

    室内只有咀嚼声回应他。

    崔承气得心肝直颤,平日里不甚尖锐的嗓子此刻破了音,“你在这养好伤,然后早些出宫继续做你的云游道人去!再也不要回来!”

    崔承转身要离开,魏杉忽然开口道:“若你当年知我心中所想,可还会救我?”

    崔承头也不回,一跺脚,“不会!”

    说罢,甩袖离去。

    来到破败屋子外的廊下,崔承双手合十虔诚地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拜了拜。

    又随手扯了一截枝叶在身上扫了扫。

    这才整理衣袖走开。

    魏杉坐在炸了线的蒲团上,把馒头一点一点啃干净,然后从怀中掏出枚玉佩。

    玉佩粗笨,没有上好的用料,更没有绝佳的工艺,实在看不过眼。

    可偏偏,有人喜欢。

    魏杉讥讽一笑,将玉佩收好。

    -

    蓬莱殿内,小公主将刚画好的一幅画拎起两角。

    “父皇,您看。”

    赫连烬放下手中走着,抬眼看去。

    纸上画着四个人,两个高的肩挨着肩,两个矮的一个跑一个追。

    天上的虎纹纸鸢歪歪扭扭飞着。

    青涩的笔触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没有赫连烬白日里看到的那副好看。

    “讲给父皇听听。”赫连烬接过画,耐心问道。

    “这个是阿娘,这个是父皇,这个是阿念,这个是我。”小巧的手指尖还沾着墨迹,她挨个指过去。

    赫连烬勾唇,目光往上移,看向那个纸鸢,“那这个呢?”

    “这个是父皇给我和阿念扎的纸鸢。”

    是阿楚喜欢的虎纹,赫连烬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把画收好,揉了揉小公主的发髻,“今日可去紫宸殿看你阿娘了。”

    公主雀跃地拍手,忙转身去桌上取了一个香包握在手里。

    “盂娘子教我做香包,我给阿娘做了一个安神的。”

    赫连烬看着她手中针脚七歪八扭,布料皱皱巴巴的芙蓉色香包,笑了笑,“你阿娘会喜欢的。”

    父女俩抬脚要走,赫连烬忽然停住脚步,低头问公主,“可还记得父皇同你说的?”

    公主点头,“阿娘病了,记不起我们三个,阿环不能再吓唬她了,就唤她云娘娘。”

    赫连烬点头。

    “父皇。”公主忽然拽他袖子。

    赫连烬蹲下身,与公主平视,“怎么了?若是不想去,可改日。”

    “并非不想去......”公主踮起脚,双手捧住赫连烬的额头,在他额角轻轻吹了几口气,“给父皇吹吹,头就不痛了。”

    赫连烬沉默片刻,又揉了揉公主的发髻,然后才起身领着公主往外走去。

    傍晚时分,云济楚终于睡醒了。

    淑修娘子入内点灯,云济楚连忙收回伸懒腰的动作。

    然而,淑修娘子并未多看她一眼,只低着头自顾点灯,然后垂首侍立在一旁。

    云济楚有些不自在。

    “娘娘可要用膳?”

    “用。”云济楚磨磨蹭蹭道,“能点菜吗?”

    半个时辰后,云济楚喝着牛乳茶,吃着酥皮点心,酥皮是现做的,手指一捏,扑簌簌的金黄薄皮纷纷落下,一口咬下去,掺了枣泥的红豆馅宣软可口,甜而不腻,她由衷喟叹。

    哪里用得着喝安神汤,这些东西包治百病!

    吃饱喝足,刚坐着休息没一会,殿外就传来软糯糯的声音,“阿......云娘娘,我来看你啦。”

    云济楚连忙起身迎出去,抬头一看,只见赫连烬也来了,他神色莫测,跟在小公主身后,在看见云济楚后,他嘴角有些不自然的勾了勾。

    云济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公主一下子抱住云济楚的腿,止住了她刚要行礼的动作。

    云济楚连忙去看赫连烬的脸色,见他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无礼,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然后规规矩矩道:“参见陛下,参见公主殿下。”

    公主僵在原地,手里的香包被她握得更加皱巴,嗫嚅道:“云娘娘......今后别这样了。”

    不这样就等着哪天赫连烬一个不开心持剑来杀吧,云济楚偷偷觑了一眼赫连烬,见他神色冷酷,看不出喜怒。

    忽然,赫连烬道:“阿环,去玩吧。”

    公主犹豫道:“父皇......”

    赫连烬没说话,又看了一眼云济楚,见她垂着头,便走了。

    这一尊大佛离开了,云济楚觉得轻松不少,舒了一口气,蹲下身道:“公主殿下是来找我作画的吗?”

    “云娘娘还记得!”公主惊呼,她以为这是前些日子的推托之词。

    云济楚笑着把她领进偏殿,殿内在一旁候着的宫女都跟着淑修娘子出去了。

    把公主抱到嵌云椅上坐好,云济楚立在一旁为她选笔。

    公主仰头道:“云娘娘,我们同坐。”

    嵌云椅很大,云济楚若是同小公主一起坐,倒也正好,但是......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然而,左右没人,俏生生的小公主软着嗓子盛情相邀,云济楚抵抗了三秒钟便坐下了。

    云济楚没有接触过小孩子,她是家中独女,后又遭变故独自生活,到哪都是孤零零的。

    小孩子天真无邪,是真的应了书中之言:真诚相待则拉近距离。

    身边依偎着小公主,她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的青紫,选了一支玉笔问:“公主殿下,用这支可好?”

    “云娘娘,叫我阿环吧。”

    “这......”

    公主眨巴着眼睛看她。

    “好,阿环。”

    小公主高兴极了,双手搂住云济楚的脖子在她脸侧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拿出手里的香包道:“阿环第一次做女红,送给云娘娘。”

    云济楚被她亲懵了,这一整天先是被赫连烬莫名其妙偷着亲了一下,现在又被公主搂着亲一口。

    古代人......还挺热情哈。

    她接过香包,只见那香包丑的可爱,但是云济楚喜欢极了,这香包和她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歪扭的线条,抽象的形状,多亲切!

    赫连烬折返,远远看见立在偏殿窗外的太子。

    行至窗前,太子躬身行礼。

    “为何不进去。”赫连烬问。

    太子道:“父皇怎么没陪着阿环去?”

    父子沉默片刻。

    赫连烬道:“她的确是你阿娘。”

    今日她的那些话,在六年前同他缠绵后也说过,那时他吻吻她的指节,舌尖轻舔那处薄茧,惹得她羞涩。

    这些秘事,在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太子道:“她或许不想做儿臣的阿娘。”

    赫连烬垂眸,看着眼前的孩子,才五岁,想事情却密。

    “她别无他选。”赫连烬的声音冷下来。

    “父皇!”太子压着声音,却露出急切。

    赫连烬深深看了一眼窗内,云济楚正抱着阿环坐在一处作画,这样的场景,他五年来梦过无数次。

    “阿念。”

    这一声严肃低沉,是提醒更是警告。

    太子默然,“儿臣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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