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

    尚未过半,左时珩便已无心这场宴会,带安声回了家。

    不过刚到家不久,国公府那边便来了人,是那孩子的父母,既魏公府四房的长子长媳,特意赶来致谢。

    因为人多,左时珩便独自在前院接待了他们,待回转后院时,与安声说了声,孩子已经没事了。

    安声便问:“那两个小丫鬟也没事吧?”

    左时珩摇头,说内宅之事不好过问,想来是免不了罚的。

    安声恹恹不语,忽然觉得那俩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分明不会游泳却还跳入河中,应当是心知,若是小少爷出事,她们必定也活不了。

    人命如山,人命如草。

    这个时代一下便具象在自己眼前了。

    “手。”左时珩出声。

    “嗯?”安声还未反应过来,手已伸了过去。

    她坐在长椅上,左时珩置了凳子在她旁边坐着,检查了她的手、胳膊,确认并无外伤,又搭了搭脉,问她感觉如何,还冷不冷,有没有不舒服。

    安声笑道:“你还会医术啊?”

    他说:“久病成医嘛。”

    “没有不舒服,现在也不冷了,我身体一向很健康。”

    “嗯,那就好,不过也不可大意,毕竟河水太凉,又湿身吹了风。”他温声道,“去床上躺着吧,我去煮碗姜汤,你喝了驱驱寒。”

    “我不要喝。”安声皱眉,“那个很难喝。”

    “是吗?”他轻笑,“我看倒和药膳差不多,只有一分难喝。”

    安声语滞,回旋镖啊。

    她也没正经躺,就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左摇右晃,岁岁进来陪她,亲昵地趴在床边:“娘亲,我听爹爹说,娘亲今日救了个人,特别厉害。”

    安声谦虚:“举手之劳。”

    岁岁问:“娘亲跳进水里时会不会害怕?我去池边喂鱼时,都不敢这样……怕掉下去被大鱼吃掉。”

    她撑在床沿上,身子往前倾。

    “像这样吃掉吗?”安声陡然张开被子将她卷进去,两人笑成一片。

    岁岁脱去鞋窝在她怀里:“娘亲真的不害怕吗?”

    “怕呀,不过当时没想那么多,救人要紧。”安声坦诚道,“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一个人掉水里了,我救不救,我就会犹豫了。”

    她说若是水流湍急,或是在冬天,施救条件恶劣,贸然救人不但可能救不上来,反而容易将自己性命搭进去。

    救人不是为了回报,不救也不代表自私,不过袖手旁观的确会让人产生负罪感,徒劳无功也会让人觉得遗憾,但这绝不是对错之分,只是道德上的自我要求。

    她说:“若有人因此指责你做得不够好,你应该骂他一顿,毕竟道德是自我约束的标准,不是绑架他人的利器。”

    她说得认真,岁岁也听得认真。

    左时珩在门外等她们说完才进屋,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们,笑问:“你们现下这样是什么?大乌龟和小乌龟?”

    岁岁从被子里冒出头:“娘亲,爹爹说我们是乌龟。”

    “我们才不是乌龟。”她将被子重新蒙实,闷声道,“我们是蘑菇。”

    左时珩便将姜汤搁在床头,蜜饯也一并放在旁边,然后轻拍了下被子。

    “请问两位蘑菇,是否需要一点姜汤浇灌?”

    安声还未应,岁岁已耐不住咯咯笑起来:“我要喝。”

    “小叛徒,这就投降了。”

    安声将她放了,自己也暴露无遗,与左时珩正好四目相对,他眼眸含笑,一副成竹在胸的从容。

    “岁岁喜欢姜的味道。”他说。

    岁岁忙不迭点头,对安声说:“娘亲,我陪你喝吧,这个很好喝啊,加一点糖我会很喜欢。”

    左时珩便道:“加了一点。”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喜欢喝姜汤?……

    安声低声哄诱:“岁岁喜欢不如全喝了吧。”

    左时珩语气玩味:“倒是可以,不过厨房还有。”

    安声:“……”

    岁岁掩嘴笑,有偏帮左时珩的意思,见状自己去厨房找穆诗去了。

    这下安声孤军奋战,只能缴械投降了。

    左时珩压着唇边弧度,将姜汤递给她:“温度刚好入口。”

    安声以视死如归的表情喝了口,五官瞬间皱到一起。

    “好辣好难喝……左时珩,你真加糖了吗?半点都尝不出甜味。”

    她悄悄伸手去够蜜饯,被他不动声色拦下。

    “喝完才能吃。”

    安声满脸失望,索性憋气闭眼,一口干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蜜饯塞入口中,嚼嚼嚼,直到甜味完全占据上风。

    左时珩笑了笑,将碗收拾了。

    又问她:“明日魏二爷魏四爷都会登门,你可要随我一道待客?”

    “不要。”安声懒懒倒在床上,露出一双明亮杏眼,“我做好事不留名。”

    “行。”左时珩轻笑,“那就好好休息,这位无名大侠。”

    -

    左时珩说得不错,翌日国公府正式递了拜帖上门,送来许多谢礼。不止是国公府,刑部尚书陈大人府上也送了补品与礼物过来,并手书一封,不用看就知是出自林雪,左时珩皆替安声收下。

    不出两日,左尚书夫人消失多年又再次归家,还英勇救下成国公府嫡孙一事便在勋贵圈子里传开,连皇帝都有所耳闻,特意在左时珩书房议事后留下他问了,并对此赞扬不已。

    此事造成的影响一并由左时珩应付,安声自在家中清静。

    不过她倒有了新的麻烦——猝不及防地来了月事。

    换了新地方,经历许多事,她都将此事忘了。

    春月入水虽未让她感染风寒,却让她因受凉,在月事第一日疼得倒吸冷气,小腹绞痛,如坠秤砣。

    恰好穆诗送左岁去永国公府,一时不会回来,还是李妈妈过来伺候她用饭时发现,见她面色苍白,冷汗涔涔,顿时吓得不轻,以为是她之前提的什么重病复发,险些就要去找大夫。

    安声有些萎靡,恹恹地说了实情。

    李妈妈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却又有些为难:“夫人的贴身私物都是自己收着,也就大人和小诗知道,不如先用我们用的?只是不好,要委屈夫人了。”

    安声哪还管这些好的坏的,忙请她送来,在她帮忙下用上,又劳烦她将弄脏的床单被套一并换洗了去。

    左时珩散了朝,又在御书房议事,待回家时已是午后。

    平日安声都在院里晒太阳或练字赏花喂鱼四处转悠,今日却格外安静,他便忙去了东厢房。

    房门未关,他瞧见安声抱着被子跪坐在床上,躬身缩成一团,便也顾不得其他,急切入内。

    “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安声听见他说话,昏昏沉沉地抬头应:“来月经了,有点难受。”

    左时珩见她脸色很差,便摸了摸她额头,确认了没发烧才心下略松。

    安声又蜷缩起来,有气无力:“没关系,忍忍就好了。”

    左时珩眼里满是心疼,他们夫妻数载,虽少见她疼成这样,倒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他如今的身份能做的要少许多。

    安声蜷得累了,又裹着被子趴下,有些犯困,却因疼睡得不大安稳,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被子里塞了个汤婆子,热热的,熨帖得小腹处舒服多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窗外昏黄朦胧,她呆呆坐起,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左时珩大约一直在外间,听见动静便走进来,担心地问:“还疼得很么?”

    安声双眼聚焦,回过神:“好多了。”

    她从被子里将汤婆子摸出来,惊异:“居然还是热的,这次保温时间好长。”

    左时珩见她精神恢复许多,才算是放了大半心,笑道:“因为中间换了次热水。”

    “这个是你拿来的吗?”

    “我让李婶拿给你的。”

    “喔。”

    “嗯。”左时珩点头,“厨房煮了红糖姜茶,我去拿来。”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顿足,转首笑道:“这次我放了很多糖,一定是甜的。”

    安声屈膝靠在床头,怔怔望着他离开后,忍不住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抿嘴笑,但过了会儿,她又不禁叹了口气。

    她若是从前遇见过左时珩这般的人,又何必心烦妈妈逼她相亲呢。

    毕竟地上有钱谁不知道捡。

    但左时珩这块金子,她虽有点喜欢,却还真是无法心安理得地起什么心思。

    左时珩盯着她喝了红糖姜茶,又叫李婶将晚膳布置在卧房里,陪她一起用了。

    待穆诗回来后,他又将她叫去,细细叮嘱她一些事宜,将安声照顾得愈发舒适。

    他温柔细致,耐心温和,却举止有度,从不越界,不会冒犯到她。

    最过激的,不过是初见那次紧拥她入怀而已。

    岁岁不在,夜间安声躺在床上忽然有些不习惯,便在脑海里乱乱思虑许多事,如今她满腹疑团,却一个答案没有,实在心生郁闷。

    至于如何回到现代,则更是毫无头绪了。

    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沉沉睡去。

    庭中月光洒落,如积水空明。

    树影摇曳,虫鸣鸟叫。

    左时珩在廊下静立良久,至万籁俱寂,才轻声走进里间,没有惊醒外侧睡着的穆诗。

    一片月光温柔探窗,拢在床前。

    他在床边俯下身,望着妻子恬静睡颜,眸光愈发柔和满足。

    不舍得惊扰她,又抵不住爱意奔腾。

    左时珩在她睡熟时,悄悄亲吻了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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