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白脸上空白一瞬,震撼地看向郝苏: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郝苏没好气回了个白眼:你发现得太晚,老娘被你害得差点连坐。
“我们该走了。”
最应该有反应的那个人反而一脸平静,将乔白的外套抖干净递还给他,笑眯眯道了声谢,然后看向郝苏:“朱文莉已经安顿好了?”
郝苏一愣,不明白突然问起这事的目的,奇怪地一点头。
张连星几步来到她面前,黑而深的眸子沉静地弯了弯,一手抓住郝苏的胳膊:“之前是不是说,可以对你提要求?”
郝苏恍然想起当时答应过的话,一个“是”字还没出口,猛地倒抽口凉气——
上一秒还笑着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下,伴随着另一个人针扎般刺过来的眼神,在她耳旁轻声呢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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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资有限、人才有限,除城邦之外,主城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点竞争关系。而C城因为离城邦近,许多异能者退而求其次,选择在这里落脚,慢慢也发展成了规模较大的主城,在末世有一席之地。
“大门钥匙给我,你们忙吧。”郝苏站在卧室门口,目送几个帮忙安排住处的队员走远,然后转身坐回床边,翘着二郎腿打量起昏迷不醒的人。
虽然这段时间熟悉了些,但她有事不向自己的队友求助,反而挑中军团的人,本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况且——
郝苏竖起耳朵听了听客厅的动静。
不知阿烛是不是读懂了这隐晦的防备,仅仅失控一瞬,然后一路上竟然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中途甚至离开了一段时间,问他也只说去抓丧尸了。
张九谈只交代一句“别找治疗”,实在太简短,短到郝苏拿不准她什么意思。正赶上手头不忙,索性帮人帮到底,把乔白赶去工作,自己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咚咚咚。”
刚坐下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谨慎的三声闷响,开门声响起时,低哑的嗓音自客厅传来:“郝苏,找你的。”
来的是两个二队队员,确实是来找自家队长的。
郝苏估摸了一下大门口和客厅到房间的距离,阖上房门,轻手轻脚来到玄关。
话还没听两句,她不放心地又扫了一眼客厅,只见沙发上空空荡荡,哪还有阿烛的影子!
冷汗霎时间浸透后背,郝苏二话没说,猛地冲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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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连星睡得不太安稳,碍事的长袍砖块似的压在身上,迷蒙间,脸上有丝丝缕缕的清凉划过。
她被痒意扰醒,挣扎着睁开眼,刚巧看到有人拿着染血的锦帕一晃而过,转身投进盆里,换了条新的打湿拧紧,重新回到床前。
“……醒了?”
冷不丁对上榻中人的视线,立彦一顿,紧接着蹙起眉,将帕子抖开叠了两叠,轻轻糊上她的脸。
“这回可伤得不轻,内门相、徐长老并外门宁长老三人,两天时间里来了八趟。要是再睡几天,恐怕您的继任名单都要广布三界了。”
张连星刚醒就听了一耳朵糟心话,心里将提到的几人过了一圈,终于勉强从睡意中挣脱。
见他还要开口,马上抬手捏住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那人于是咽下话音,躲也不躲由她捏,三两下之后再抓着作乱的手塞回被子里。
“啪!”
寂静中突然炸开一声脆响,张连星霍然惊醒,只见一道阴影虚虚覆在眼前,身侧传来一道压得极轻的清淡音色:“别开灯。”
漫长的沉默后,不远处传来郝苏意味不明的气音,房间重回黑暗。
阿烛这才收回手,不期然对上一道直直望过来的目光,整个人一僵:“……吵到你了?”
见她醒了,郝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不甚自然地挡在她和阿烛之间,趁着把人扶坐起来的间隙,挤眉弄眼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张连星忽略依旧胀痛的太阳穴,冲她弯起嘴角,“耽误你不少时间吧,真不好意思。”
郝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听到脚步声离开房间,才松了口气:“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背地里总欺负你?”
张连星睁大眼睛,哭笑不得:“没有啊,想什么呢。”
“你这说晕就晕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吧,他问都不问一声。之前还催你做任务,这种男人狗都不谈。”
“……我身体不好是有原因的。”张连星挣扎道,“而且只是队友,你真想多了。”
郝苏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深陷情网的痴情人,恨铁不成钢,只得摆摆手告辞。
知道了目前已经在C城城内,张连星也不急着交任务了,先闷头睡了个连轴,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没醒。
期间阿烛在房间门口几次探头,确认过人还有气儿,才犹疑着离开。
濒临报废的身体哪经得起这样折腾,中午刚过,张连星就被胃里的绞痛无情叫醒,眯着眼睛在觅食和赖床之间权衡之时,突然闻到一股绝不属于末世的油煎味。
她动动鼻子,最终还是生理需求占了上风,循着香味一路找去厨房。
“还要稍等一会儿。”阿烛听到身后的动静关火,回身推着人指了指房子里的布局,“那颗空间晶核在茶几左边抽屉里。卫生间的东西都是新换的,洗漱完就能开饭。”
这年头的电是个稀罕东西,配套的厨房也只是个摆设,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折腾出的吃食。
张连星服从安排,收拾妥当后坐到餐桌前,就看到阿烛伸筷夹走一只煎蛋,将剩下三个满满当当的盘子全摆到她眼前:“我是火系,想做总会有办法。”
她举着筷子,看着肉菜蛋奶样样齐全的“早饭”,丰盛得有点无从下手:“……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是胃口不好吗,看看有没有想吃的。不喜欢的放一边,等下我收拾。”阿烛咬一口煎蛋。
张连星扫他一眼,心想偷听别人讲话还这么理直气壮,把盘子推回去两个,又把眼前盘里的东西夹过去大半:“哪有让做饭的人吃剩饭的道理。你多吃点,我有一口就够了。”
阿烛安静看着,垂下的眼睫无声一眨。
吃饱喝足之后,张连星把那张饱经沧桑的任务单翻出来,敲开了C城主城的大门。
说是主城,其实只是座相对气派的建筑罢了,和守卫森严的城邦很不一样,来往进出没什么限制,规矩也更少。
“二位是来交任务的吧。”
还没到主城中心,有人远远就迎了上来,热络地对他们躬了躬身:“我是秘书处的魏文雪。久闻大名,不知能否赏脸去主城一叙?”
一路上了顶楼,推开一扇双开大门,魏文雪侧身冲里面的人示意:“城主,贵客带到了。”
“快请坐,快请坐。”城主笑呵呵地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引着两人往会客区走,“真是少年英才。我姓韦,看你们年纪不大,叫我老韦就行。”
张连星颔首,见魏文雪沏上茶后就退了出去,想了想,将那枚控制系晶核往桌上一放:“不用麻烦,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尊贵的三级半晶核晃得韦城主一哆嗦。
这辈子连二级半都没见过几颗,整整高出一个等级的晶核亮出来,他终于真切意识到眼前的不是什么善茬——
仅仅两个人,就能连三阶半的丧尸都不放在眼里,无论如何不能拿外表来衡量,韦城主不禁表情一肃:“说起来,确实有事想和二位商量。”
“C城表面看起来和城邦差不多,但实不相瞒,光实力上就差出一大截,可异能者来去自由,想要留人,资源和地位总要许诺一样。普通城镇能给的有限,长此以往只会是死循环——都想去城邦,都想往高处走,人才和资源全向一个地方倾斜,其他主城也需要生存啊。”
“如果有一个能和城邦抗衡的组织坐镇,不求超越城邦,至少能改变一家独大的局势,也让其他异能者知道,除了城邦还可以有其他好的去处,对将来平衡势力也更有利。”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几个来回,最后看向了张连星:“本来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但你们出现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我想争取试试。”
韦城主没说出口的是,私下里他其实考量过许久。
这个来自黑市的小队极为低调,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但按照完成过的任务质量来看,完全是实力顶尖的那一批,就连佣兵团都被比了下去。
人员不多知名度却广,简直完美契合他的预想,虽然有被城邦察觉的风险,但为了C城的将来,他愿意赌一把。
结果如他所料,在两方情报相同的情况下,仅凭其中两个人,甚至能在军团之前把任务完成。
也因此,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砸锅卖铁也要满足。
结果张连星根本没多考虑,缓缓摇了摇头。
“您有什么顾虑,是驱逐令吗?”城主没料到这个发展,着急道,“我听说了,军团的人因为这个没少找麻烦。但您放心,这些我都可以摆平,不会留下后顾之忧!”
驱逐令虽然存在,但是这么久过去,也只有当时在场的郝苏认出了她,至于韦城主基于什么目的、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何况他们前脚踏进主城,后脚魏文雪就找了过来,可见自己的行踪一直都被关注着,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郝苏还替她安排了住处?
这时候故意提起最初的那点矛盾,打的什么主意不用多说。
张连星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边点了点:“您想多了,跟这些没关系。”
“那……”城主微微前倾,一脑门的汗亮晶晶的。
张连星抬手示意他冷静,刚要说话,突然传来阵急促的敲门声。
“城主!”
推门而入的人顾不得有客人在场,急忙凑到办公桌旁边想要低声汇报,却被城主挥手叫停:“这两位是咱们的贵客,不用避。”
于是,不等两人阻止,来人嘴如机关枪,火速把城里的情况突突了一遍。
需要城主亲自定夺的不会是小事,正值秋冬交界,相较于其他城镇,C城气温低,每年都需要额外考虑保暖问题。
据城内汇报,几个流浪汉用火药轰开了仓库的门,搬着大量衣物被褥逃之夭夭,其他人见厚重的钢质门大咧咧敞着,虽然犹豫,但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也迅速加入了薅羊毛的队伍,原本还算充裕的仓库分分钟空了。
城主的脸色随之难看起来——这已经不是打C城的脸,而是把脸皮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实不相瞒,这伙人不是头一次了,”他转回目光,诚恳道,“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异能,每次都突然出现在城里,又在得手以后原地消失,所有常规方法都没逮到他们。”
“我知道你们队伍有空间系,能否再麻烦——”
阿烛开口打断:“不能。”
城主的真情流露顿时僵在脸上。
“既然城主毫无保留,我们也直说了,”张连星顺势解释道,“之前的任务实在难缠,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死里逃生,这会儿旧伤还没好,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苦笑着挽起衣袖,将两只被大张旗鼓包扎好的手掌展示出来。
难缠,指任务目标东躲西藏很不好找;死里逃生,指打架打得忘情,差点连自己也埋空间里了;有心无力,指懒得伺候。
怎么不算实话呢,张连星理直气壮地想。
城主再想相邀,也不能逼着伤员带伤去处理,正犹豫着,就听阿烛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如果确实难办,我们可以帮忙联系军团。”
说着,掏出郝苏留下的那只联络器。
韦城主眼角顿时一抽——这种东西军团都敢给?!
如果军团来了,稍微一查,自己那点小九九岂不是抖落得干干净净!
心里暗道失策,急匆匆婉拒后离开了办公室,顺便还把门口站岗的警卫一并带走了。
等屋里安静下来,阿烛皱起眉道:“这老头八百个心眼子,可惜没一个能用的。”
“可不是吗,”张连星端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没喝几口的茶杯,“拿牵扯这么久的流寇当幌子,看来打算得挺长远。”
如果他们把这事解决,韦城主可以顺理成章联合民众请求他们留下;如果不成,还能借口以后的安全时时相邀,左右都是道德绑架。
再加上一提军团就跑,那伙人到底是流寇还是刻意安排都不好说。
她放下茶杯,侧头看向房间里的一处角落,笑眯眯道:“而且,人走了还要留眼睛,真让人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