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

    有人见到这漫天的紫电瞬间大惊失色,“快跑啊!”

    众人慌乱冲往山下,林与屹立在地洞之上,目光凝视着打落的天雷。她向天雷落下的方向走去,她逆着人群朝高处走。

    那胡子大汉见林与往反方向走,他急了折转回来要拉林与,“快跑吧!这雷打的怪异,指不定是什么妖魔作祟,别过去了!”

    林与谢过他的好意,对这胡子大汉摇摇头,她没说什么,只嘱咐他务必要送大家下山。接着又施了个法术屏障,青绿色的法力在空中飘荡。

    巨大的法阵罩住了匆忙奔跑的众人,胡子大汉一脸懵,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于是冲林与一点头,就奔向人群护着他们下山去。

    林与继续向山巅走去,有无数纯白的漂浮物围绕在她身边狂欢着,它们发出孩童般稚嫩的声音,似乎是在唱着某种歌谣:“功德圆满!功德圆满!得道成仙!得道成仙!”

    这歌谣林与在树灵识海中曾听过,这些是……是被山神活祭的灵魂,此刻怨气飘散,它们不再被黑气覆盖,恢复成了纯白无暇的模样。

    林与伸出手,指尖穿过这些灵魂,她碰不到面前这些微微透明的白色球状漂浮物。

    但它们也像是有感应似的,围绕着林与旋转着将她包裹在中间,接着,灵魂们带着林与腾空而起,向天边滚滚惊雷飞去!

    “轰隆!”

    第一道天雷落下!

    林与并没有感到疼痛,她悬在乌云之下,地面上越来越多的灵魂向天空中飞来,林与身旁方圆几里几乎都被一个个微微透明的白色小球挤满了,它们簇拥着挤在林与身边,林与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活祭了多少人,这里到底有多少人的灵魂。

    飞升要经历整整七道天雷,第二道天雷劈下,满天的灵魂再次替林与抗住了!

    也就是在这时,林与发现,悬在最上方的灵魂因被天雷劈过,已经开始有要消散的迹象,原本就透明的灵体愈发不稳定起来!

    林与急切喊道:“回去!天劫不用你们来抗!”

    然而那些灵魂对林与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更紧的包裹着林与,将她护在中心不被天雷劈到。

    第三道天雷落下!最外围的灵体终于是撑不住了,它们化作烟雾消散在潮湿空气中。林与拧眉,她的睫毛被愈发潮湿的空气打湿,发丝中也隐隐渗出汗珠来。

    林与抿唇,她手持青弦剑鞘,用剑鞘在空中挥舞几圈,试图打散挤在一起的灵体赶走它们,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被活祭之人的灵魂要护着自己,就因为自己杀了山神?那也不至于拼的魂飞魄散也要保林与顺利飞升吧?

    林与还在试图赶走这些不要命的灵魂,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背后,一支正在燃烧的,带着燎燎星火的箭正朝自己射来!

    这一箭几乎要穿透天际,林与身边的灵体们被震地四散,甚至有不少灵体与这箭擦肩而过,因此燃烧了起来,灵体占了活,犹如一簇簇鬼火一般在天边乱飞。

    随着鬼火飘过,第四道天雷落下,没了灵体的保护,林与这才体会到天雷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几乎震的她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移位,浑身的血液也几乎冻住了,心脏一抽一抽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林与紧咬牙关,心脏的震颤痛的她几乎动不了,她用尽全身提起拼命回头,她看清射箭的人正是赤神,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带着火的术法,上天入地只有赤神一个人能用。

    他见一箭没射中林与,林与居然承受了天雷还没死,他不死心瞄准了林与再度拉弓。

    就在他要射出这一箭时,赤神的视线突然模糊不清,他觉得四肢都无比沉重,他抬起沉甸甸的手臂去揉眼睛,他再睁开眼,面前的景象让他目光一惧。

    原本已经被净化过的灵体再度染上了黑气化作冤魂,万千冤魂朝着他撞来,席卷了他的视线,将他牢牢压在原地不得动弹。

    见到冤魂,赤神瞬间汗毛立了起来,他害怕这些冤魂,打散一些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冤魂包围他,他狠狠地剜了一眼空中的林与。

    第五道天雷后,林与的喉间带上了血腥气,有血堵在她的喉咙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的她全身疼痛。

    第六道天雷劈下,林与几乎已经失去了五感,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远处轰鸣的雷声对她来说已经听不清了,此刻,一切细小的变化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大多数的灵体再度化作冤魂围困住了地面上的赤神,林与身边只剩下几个纯洁的灵魂飘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承受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为什么帮我?”林与对着一个飘在她眼前的灵魂问出了压了半天的疑问,此刻她的声音细弱且沙哑,说的很艰难,喉咙里似乎还有没有吐净的血,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真正值得飞升成神的凡人。”稚嫩的童声回应她。

    林与湿漉的眼神追随着那个灵魂飘了一段距离,直到那个灵魂飞远了。

    第一个……

    在林与的记忆中,民间传言中,裕国,在神女阿姒前,还有一个人也飞升成神了,那便是傅明的父亲。思绪回到林与第一次见到傅明的灵堂之中,那并不是神庙,是灵堂,林与说,太皇太后并没有飞升,飞升只是一道假象。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林与继续想,最后一道天雷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与林与想象中,最后一道天雷应当是最重的一下不同,最后一道天雷反而没有什么疼痛感,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

    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天际弥漫了紫金色的光辉,刹那间,金光密布云间,人间下了一场绵绵细雨。

    林与漂浮在天空中的身体终于落地,只是这一次,她踏上的是九重天的云彩了,脚踩在云上,却没有真实感。

    “恭迎雨神大人。”神侍一挥手中的拂尘,轻易便洗去了林与一身斑驳的血迹和伤痛。

    林与认识来人,是那个她见过两次的神侍。

    神侍:“既然雨神大人已经成功飞升,那便要先明白您今后的职责便是掌管人间风调雨顺,您可寻个趁手的物件交与小仙,小仙会帮您将这物件炼成您的本命神器。”

    林与拿出玄阳镜交给神侍,神侍将玄阳镜来回翻着看了一遍,随后没多说什么便将玄阳镜收入了袖中。

    “敢问天尊大人何在?我有要事想求他主持公道。”

    神侍疑惑道:“何事?”

    ……

    凉城,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在得知疆国军队突然出现在城外时,傅明几乎是立刻就展开了新战略,将进攻转为防守,死守凉城。因而战事发展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惨烈。

    傅明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军队,凉城郊外本就荒芜,甚至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现下尸横遍野,数不尽的将士们倒在了这片黄土之中。

    城楼底下是士兵在收拾战场,他们挨个翻着检查有无假死士兵,检查完便割下他们的右耳收入囊中,因为傅明许诺过按右耳算人头,论功行赏,守了半辈子边疆的将士们根本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有晋升机会,因而士气高昂,这也是这场仗结束的这么快的原因之一。

    傅明望着血腥的荒芜大地出神,这时,天边密布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天边溢出紫金色光芒,傅明见此景象瞬间愣住了,这样的天色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这是凡人飞升成神才会有的奇异天象。

    他原本阴沉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了,眼中有了光亮,他知道,林与成功了。

    傅明随即下了城楼,于嘉早已等候在那里多时,于嘉注视着天边的云彩走神,连傅明走到他跟前都不曾察觉到。

    直到傅明走近了,于嘉方才回神,见到傅明,于嘉慌忙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东西呈上。

    傅明接过于嘉递上的羊皮卷轴,随口问道:“可有寻到张典和萧闻的踪迹?”

    于嘉:“如您所料,我派人将国玺送给了张典,疆国战败后,他们已经往金城方向逃了。”

    “金城?”傅明笑了,“还真敢去。”

    傅明:“派人继续追踪,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若是发现异常,当场杀了便是。”

    于嘉看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他压低了声音:“陛下,我们真的要按林小姐的意思去做吗,她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这是否太冒险了,我们明明有别的方法能离开,却还要陪她去赌命吗?”

    傅明:“朕相信她的一切猜测。”傅明目光看向远山,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心情很愉悦,“你看,她这不就成功了吗。”

    林与失去记忆获得阿姒的身份,在赤神月神有意干扰下,还是成功飞升了。

    自从傅明第一次见到林与,林与或许就是不一样的,林与是一个很聪明,很有用的人。

    那天,林与一语就道破了飞升是假,她似乎不仅不信神明,她还有点恨神明,从那一刻,一个新的计划出现在了傅明的脑中。

    一个“造神”计划。

    神权与王权相抗衡多年,神权渐渐占了上风,傅明清楚地明白,当今的神明只是虚假的繁荣,他需要有人助他打压这些虚伪的神明,裕国已经二十年没有人成功飞升了,这时,林与出现了。

    林与想要向上爬,傅明需要有人制衡神明,他们,无疑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而林与现在的表现,傅明更加确定,林与日后一定能成功飞升,林与身上透露出来的是一种不怕死,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的狠劲。

    远处传来巨大的风声吞噬了傅明的思绪,这风声如同动物嘶吼一样,听起来异常瘆人。

    接着,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从远处的山间起,地表突然如同海面一样大幅度波动起来!大地不停地摇晃,清理战场的士兵们瞬间人仰马翻!是古晋山的方向!

    山的那边传来庞大的法力波动,动作之大,竟波及了这么远,有人在试图封印整座古晋山?!抑或是……有人在试图摧毁古晋山!

    傅明猜测是林与对古晋山下手了,但她要做什么呢?

    正沉思着,彼时,一只闪着金光的玄鸟衔着一支杨柳枝绕过弥漫的黄沙,在傅明身边绕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傅明的肩上,玄鸟扔下杨柳枝遍又振翅离去。

    傅明拾起那根杨柳枝,金色的字迹浮现在空中,“子时三刻,沧州城门,巫神阁。”

    傅明抬手抚过金色的字迹,字迹立刻消失,“去寻巫神阁阁主,让她子时三刻,去沧州城门前跟林与见面。”

    于嘉震惊:?这你都能看懂?!但他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并没有表现出疑惑或震惊的表情,于嘉低头应下便匆匆朝着巫神阁的方向离去。

    ……

    子时,林与停在沧州城门前,此时她一身金缕玉衣,还蒙上了一层面纱,额间出现了一个红色带着金砂的花钿,林与静静等在这里。

    “阿姒~你终于想起来我了是吗?”玉阁主突然出现在了林与的身后,扒拉着林与的衣裳看了又看,“我还没见过活的神仙呢!原来神仙长这个样子……”

    玉阁主本名张玉临,是林昭的旧友,林与在五年前曾见过她一面,林昭死后,月神节祭祀那日,张玉临听闻林昭死讯匆匆赶来,但不曾想被飞仙令所牵连,与几人一同进入了幻境,成了巫神阁的阁主。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不仅没有受到限制,还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与能力,因此她认识阿姒,了解幻境中的情况,当然,也认识林与这个外来者。

    林与眼角带笑,将那只载有神兽的镯子交与玉阁主,“我从金城收服的神兽,本来都跑了,但我觉得你会喜欢,特意回古晋山给你捉回来了。”

    张玉临心情大好,她本就爱收集神兽,林与给她捉了个这么强的,“哎呀小阿姒挺仗义,还记得我喜欢什么。”

    她将镯子在手中盘了半天,突然来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吧,阿姒这个名字更配你,到底是谁给你起了个林与这样的名字,跟淋雨一样,听起来就不好。”

    林与笑了笑没回她,岔开了话题,“走吧,还有正事要办呢。”

    张玉临正色道:“虽然我本人没什么大本事,但我这个玉阁主的身体还是很厉害的,走吧!”

    林与笑意更甚:“新仇旧恨,是该一起算算了。”

    林与拉着张玉临往沧州城内走去,林与现在已经没有了体温,她的手是冰凉的,张玉临下意识将双手都覆盖在了林与掌心,试图过度给林与一丝丝体温。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座府门前,林与一挥手,木门就自己开了,林与和张玉临走了进去。

    府中灯火通明,但却没有人,安静的可怕。

    林与走到最尽头的祠堂中,终于看见了周媛,周媛此刻泪眼朦胧,衣裙上全是鲜血,她浑身都在颤抖,见到林与,周媛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手中的匕首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林与走上前俯下身,周媛倒在林与身上,林与轻轻地拍着周媛的后背,她们面前是散落了一地的牌位,倒塌的烛台点燃了几个排位的一角,渐渐有火光烧起来。

    林与挑眉,此刻事情发展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料。目光向下看去,地上,是身中十几刀,瞪大着眼睛躺倒在排位之间,已经死去的张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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