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长长的甬道上,只有二人拉得清长的身影。

    当宁煦那句,父皇…派人盯着皇兄,经他口里而出。

    不管是信与不信,好像都已不重要了,见魏云姝许久没吭声。

    宁煦也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看着她,似在给她更多的时间,来平复方才的心情。

    他黑眸里流露出的关切,在魏云姝眼里清晰可见,可她透过他眸里的光,似在看另外一个人。

    那个或许过了今晚,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想到了这些,她长睫轻轻一颤。

    良久,叹了口气,只淡淡说了句:“殿下…有心了。”

    说罢,她不再看宁煦,背过身,留下一个疲倦的身影,落在身后人眼里。

    眼前,就是高太妃宫殿。

    可她才走了两步,身后再次传来宁煦的声音:“三娘…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煦与你约定,依旧作数。”

    “还请三娘爱惜身子。”

    这三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落在她耳边。

    宁煦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大抵是看她精神不济,出于安抚,不想她胡思乱想罢了。

    在场宫人离得远,哪怕听清了,也不知晓二人之间的约定,又会是什么?

    可那个看不见前路的约定,此刻在魏云姝耳中听起来,竟只觉虚无缥缈,如镜中水月。

    就如今夜…她见到宁恒,他们之间产生的裂痕,这破碎的镜面,怕是再也圆不回去了吧!

    或许…她还有第三条路,抗旨不遵,宁死不嫁!?

    可那样的话,怕是就连魏家,也不得不被受牵连。

    这样鱼死网破的结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是以…再回味宁煦方才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心里一丝苦笑,脚步未停,只轻声回了一句:“殿下,谢谢。”

    宫门缓缓从内拉开,一个年长的嬷嬷迎出来,笑着请魏云姝入内,随行宫人眼看人已送到,终究松了一口气。

    既然差事已了,此处再无需他们久留。

    待宫门阖上之后,为首太监立即堆起笑脸,趋步上前,对着宁煦点头哈腰。

    那字里行间,皆是奉承凌王临危解围之功。

    其实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在他手中讨个人情。

    今日这事也就一笔带过了。

    毕竟他们护送不周,传到了圣上耳中,也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如此一想,姿态更是恭谦到了极点。

    即便往日他们这些御前宫人,心底如何瞧不起这位势微的皇子,此刻也不得不低眉顺眼,赔尽小心,给他几分薄面。

    宁煦立在阶下,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宫门,方才眉眼里的温润,已尽数敛去。

    眼前奴才奴颜脾膝的模样,尽数落在他黑眸里。

    他唇角噙着笑,可眉眼里的凉薄,却像是看着这蝼蚁一般的贱命,像狗一样,在他手里摇尾乞怜。

    不过施加一丁点好处,便对他感恩戴德。

    宁煦冷漠看着那谄媚的太监,良久,才淡淡道:“三娘是本王的未婚妻,亦是未来的凌王妃,本王不过是不想今日之事,太过声张,损了三娘清誉。”

    “你们几个…可明白?”

    几句话四两拨千斤,点名了利害关系。

    他们几个原本就不想担责,这么一说正中几个宫人下怀。

    如此一来,为首太监连连点头,立马附和:“明白…奴才自然明白…凌王殿下说的极是…”

    “是奴才糊涂了…奴才什么也没看见…今晚什么也没发生…”

    “行了,且退下吧。”宁煦懒得再看一眼,对为首太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几个宫人闻言,如蒙大赦。

    为首太监不敢再逗留,嘴里连连应是,连忙带着一众宫人,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生怕慢了一步,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子就会改变主意。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夜风穿过长长的宫道,带来深夜的寒意。

    宁煦独自立于阶下,并未立刻离去。

    他抬眸,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属于高太妃的宫门。

    黑眸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在细细品味着什么?

    月光映照着他冷白的脸,还有清晰可见的下颌骨,他突然眸光一暗,想到了方才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

    他低低重复这一句话,唇角溢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在这吃人的宫廷里,朝朝暮暮尚且艰难,又何谈长久?

    他与魏云姝的婚约,是父皇的旨意,亦是他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魏家的势力,他势在必得。

    至于宁恒……过了今夜,想到最后他离开的眼神,宁煦唇角笑意似又浓了几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宫墙深处,转身,迈步离去。

    宫道尽头,夜色正浓。

    他身影渐行渐远,像是鬼魅一样,最后消失在了黑夜。

    ——

    而另一头,年长的嬷嬷引着魏云姝穿过庭院,步入内殿。

    一阵暖意袭来,伴着殿内浓郁的香气,不似花香,也不是香料的气味。

    原来…竟来自于案上的果香。

    高太妃常年礼佛,案上备有蔬果也不稀奇,只是此果来自于西域。

    类似某种香瓜,入鼻清新好闻,烦闷的心情也好似一扫而空。

    魏云姝眉间舒展,缓步继续往里走,只听那嬷嬷笑着说声:“魏三姑娘,太妃还未歇息,老奴便不进去了,请魏三姑娘自便。”

    那意思就是,让她一个人进去了。

    太妃今日此举,实在太过怪异,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愣了愣,可见嬷嬷并无恶意,只能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

    对嬷嬷说了声有劳,这才定下心神,继续往里走。

    内殿比外间更为暖融,烛火也更明亮些。

    只见里头似躺着一个人,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那人便是高太妃,她身着暗紫色常服,未施粉黛,神色间带着一丝倦怠,却更显雍容沉静。

    哪怕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韵犹存。

    看到魏云姝进来,不等她出声,高太妃倒是先发话了。

    “魏丫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着那些虚礼,快过来。”

    高太妃这声魏丫头叫得亲切自然,仿佛唤的是自家晚辈,与宫规森严的常态截然不同。

    她甚至拍了拍暖榻边沿,示意魏云姝坐到她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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