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陶姜昏昏欲睡，云英姑姑为了让她混过这个午觉，便给她说了好些王府里的旧事，有陶姜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倒是也听得津津有味。

    云英姑姑正说得兴起，一个胖乎乎的嬷嬷来了，给陶姜俯身行了个礼，朝云英姑姑道：“三姑奶奶过来了，说是要找咱们世子爷。”

    “可有说是为何事？”云英姑姑淡定问道。

    “三姑奶奶怒气冲冲的，话也没交代清楚，听说是她家的孙大少爷在咱们府里被人打了，她来找世子爷主持公道呢，也就是王爷不在府里，不然她这会儿该上王爷那哭去了。”

    说到这位三姑奶奶，府中下人没一个不憷，那可是个会撒泼的主，全然不顾体面，偏生镇南王是真拿她当妹妹对待，因此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红芸在听到‘三姑奶奶’时就僵住了，手里的扇子差点儿没拿稳，陶姜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拍了拍，轻声说：“别担心，”

    云英姑姑犯难道：“可不巧，世子爷这会儿应该是出去了，朱言，你去书房问问守拙。”

    “哎，我这就去。”

    那嬷嬷急得不行，怕赵栩雁在瀚云院闹起来，世子爷喜静，看重规矩，届时别连累了她们守院子的被扣月例银子。

    云英姑姑也怕这位姑奶奶惹事，她要亲自去招待一番，陶姜看出形式趁势说：“姑姑你有事便去忙吧，”

    于是云英姑姑跟红芸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这留芳阁又恢复了宁静。

    陶姜拿过红芸手里的扇子，冲她眨了眨眼睛：“咱们跟过去看看，”

    “这……不好吧，要是被云英姑姑发现了怎么办？”

    陶姜早已找好了理由，“我们小心点不会被发现的，要是真被发现了就说我好奇三姑奶奶，去看看客人。”

    坐在这里等什么情况都了解不到，事后去打听就晚了。

    陶姜一点也不慌，她摇着扇子一副姿态悠闲的模样，午间院里干活的下人少，零星几个见着她的也不认得，见她穿着打扮不似下人只敢远远行个礼，不敢上前打扰。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正堂，正堂的两个小丫鬟认得陶姜，她轻轻嘘了一声，“我来找云英姑姑问点事儿，她人可在？”

    小丫鬟老实地点点头，“只是三姑奶奶在里面呢，云英姑姑在陪客，”

    “那我在偏厅等一会儿吧，现在日头正烈呢，我可不想这会儿走，”陶姜娇气地拿扇子盖在额头上，扶了扶红芸的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两个小丫鬟知道这位世子爷内院里唯一的妾室一来就病了十来天，是名副其实的美人灯，听她这么说了，也不敢阻拦，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正堂后门一进去有座山水屏风和前厅隔开，陶姜便带着红芸悄悄站在屏风后听前面的人说话。

    “我说云英啊，你们世子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倒是给个准话呀，让我白白在这儿等算怎么回事？”赵栩雁很不耐烦地说着。

    云英姑姑好脾气地说：“姑奶奶，世子爷忙着呢，我做下人的怎么好打探主子的行踪，不然你先回去，世子爷若回来天色还早我便差人去告知你一声。”

    “黄花菜都凉了，我不信，必定是你骗我，我的儿可怜啊，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了，他可是世子爷的兄弟，世子爷不能不管！”眼看着苦等无用，赵栩雁情绪逐渐激动。

    “哟！孙少爷伤得这样严重，可有叫了大夫？”云英丝毫不慌。

    赵栩雁没好气地堵了回去：“你少打岔，没叫大夫我敢放心出来？我的儿啊，额头生生被磕出一个血窟窿，若是叫我找到那贼人，必定将他千刀万剐!”

    “可我怎么听说是孙少爷喝多了酒在石子路上摔伤的？”

    见她完全听不进去人劝，云英姑姑也不再有好脾气，她是瀚云院的管事，主人不在时她就要维护这个院子的威严，若是随意被人打上门来闹，那她以后在主子面前哪还有体面。

    “那起子混账婆子瞎传的，我儿子都说了他是被人打的！我不管，我儿子是在王府被打的，这事儿今日一定要给我个说法！王妃病着，李侧妃和王爷又出府去了，只有世子能给我儿主持公道！”

    这话好耳熟呀，陶姜想，现代那些熊孩子的家长可不就是这样吗？

    陶姜正听得认真，突然感觉红芸在拽她的衣角，她把那只手拂开，红芸又锲而不舍地拽上来，“红芸，你拽我干嘛？”

    陶姜边用气声询问边转头，等脑袋转过去后疑问就没了，因为她对上了赵清越的视线，红芸早已躲去了外面，想来拽她衣角的应该是赵清越。

    陶姜尴尬一笑，故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朝他行了个礼：“世子爷，原来你没出府呀？”

    “盼着我出府？”赵清越的声音也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我看你身子确实是大好了，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去。”

    陶姜伸手去牵住赵清越的手掌摇晃，“爷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盼着你在府里呀，”后面那句话却没解释，被误会成喜欢看热闹总好过她干的事被他发现。

    “啧,”赵清越把她的手拨下去，正经训斥道：“青天白日的庄重些，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赵清越说完，便朝屏风里走去，陶姜无能狂怒，朝他的背影咬了几口，却听他用正常的音量吩咐了一句：“跟上，”

    跟上就跟上，这会儿装什么高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坏人！

    屋内，赵栩雁听到赵清越的声音连忙站起来，眼泪说来就来，一见到人便要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袖开始哭诉：“侄儿啊，你可要为你的兄弟做主啊！”

    赵清越一个退让使她扑了个空，他径直做在了主位上，肃声道：“事情我已知晓，姑母，这事是孙杰在王府内院醉酒在先，不成体统，发现他的嬷嬷交代了当时他身边空无一人，文大夫也说他那伤也不像是被人打的……”

    “他就是被人打的！他伤成那样，你既在府为何不去看他？”赵栩雁打断赵清越的话，她激动地坐不住，站在厅堂中间指着赵清越斥道：“是近日你父王不在府里，不然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你果然从小冷心冷情，连亲姑母、亲兄弟都不管了不成？”

    “姑母慎言！”赵清越彻底没了耐心，他沉声朝云英姑姑吩咐：“你去李娘娘那里一趟，传我的话，把孙少爷移到外院去养病，病好后再把人送回孙府，”

    “你……你敢！”

    “姑母，我母妃近日身子不好，不能好好招待你，你今日便回去吧，我让人送你一程。”赵清越冷冷地看着赵栩雁。

    陶姜站在他身旁装鹌鹑，他的冷意如实质般渗透出来，把她冻得打了个寒颤。

    赵清越奇怪地望了她一样，见她穿得不薄便收回了视线。

    赵栩雁站都站不稳，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吓的，她晓得这个侄子出仕后前程远大，常带着儿子到王府也是存了想要他提拔自己儿子的意思，没想到目的没达成还把人得罪了。

    她冷静下来心里暗骂自己今日确实太过冲动，哪怕等李如意那个笑面虎回来呢呢，也好过直接来瀚云院闹这一遭的好。

    她情急之下只得开始装晕，好歹先找个台阶下。

    云英姑姑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没有真让她摊到在地，好歹是个长辈，不能做得太过。

    赵清越：“把姑母好生送回孙府，姑母身体抱恙，以后无事便好生修养吧。”

    这是让她以后没事别来王府的意思，赵栩雁暗恨，面上又不敢再开罪赵清越，只得装作刚刚转醒，“那我儿呢？”

    “姑母也说了，孙杰既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不管，他往日行事轻浮，浪荡成性，趁着养病也该好好改一改他的性子了，我会回禀父王，由父王安排人看着他改正。”

    说到‘改正’两个字时，他的语气深沉，不怒自威，赵栩雁嗫嚅片刻，不敢反驳这个杀神，只想着待找机会去跟镇南王求情。

    等正厅彻底安静下来时，赵清越往后朝陶姜看了一眼，“坐吧，你放才站着做什么？”

    “没有爷的吩咐我怎么敢坐，这可是金嬷嬷教我的规矩，”陶姜不爱吃苦，听他说坐便立马坐去了他下首的位置。

    “牙尖嘴利，”赵清越摇摇头。

    朱言端来两杯热茶，赵清越尝了一口便盖上了茶杯，“给娘子上果子引，这茶撤下去吧。”

    陶姜不解，她闻着这茶挺香的，正想尝尝。

    “这茶沏得浓了些，你喝了晚上睡不着，”赵清越解释道。

    这么贴心？

    “行了，我还有事，今日会晚些回府，你若困了便先睡，不必等我。”赵清越说完便走了，陶姜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闲适，一点儿不像方才发脾气的模样。

    这人到底有几幅面孔？

    陶姜懒懒地在前厅瘫坐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好，听他方才的意思，怎么晚上又要来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