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见的话题转得突然,车妍笑还没从亢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闻言当即一愣。
她在霜见求知若渴的眼神中,逐渐找回思绪。
“因为他跑长途疲劳驾驶,差不多两天两夜没合眼,再加上他的车开了太多年,年久失修刹车失灵,导致你们双双坠江。”
霜见有一瞬的茫然,不是蓄意,是意外?
“他也坠江了?”
车妍笑点头,“疲劳驾驶跟酒驾没什么区别,害人害己,他害你不说,自己家也被他害惨了,家里还有个年迈的妈和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呢。”
霜见沉默咬住面前吸管,片刻后,她摇摇头,不是意外,一定不是意外。
她直觉不会错,可她和那个司机应该无冤无仇。
霜见猛吸一口酸梅汁,“妍笑,你有那个卡车司机家庭住址吗?”
“你要他家地址干嘛?”
“我想去看看。”
车妍笑把地址发给霜见。
霜见又问:“对了,我们之前一起签过一个眼角膜的捐赠协议,我当时出事,那眼角膜…”
“捐了,董阿姨虽然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尊重了你的决定,受捐者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先天性角膜营养不良,当时已经基本看不见了,因为你她又能继续看这个世界了。”
霜见怅然,死后她的妈妈终于尊重了一次她的决定。
她从小就被人夸赞眼睛漂亮,那具身体也算在最后贡献了点价值。
两人聊了很多。
她们聊到了知音,当时她出事后,楚川和董音竹她们都不懂钢琴,也都没时间精力去经营这家店,和房东商量了退租事宜。
与其说知音是卖给穆砚钦倒不如说是当时想停业,是穆砚钦挽救了回来,还被他越做越大。
听到这里霜见心底难免有点失落,最后保住她琴行的人竟然是穆砚钦。
她又问家里人情况。
车妍笑一一和她说了。
楚川全家都搬去了国外,他现在在德国的一家航空公司上班,专飞上虞的航线,现在待在国内的时间比较少。
她爸爸阮亚则虽然伤心,但勉强撑得住。
董音竹开始那两年精神状况很糟糕,这两年才稍微好点。
倒是阮言进了娱乐圈,董音竹利用仅存的一点人脉让她参演了几部电视剧,但是没什么名气和水花。
霜见心底稍微好受些,还好她有个妹妹,她如果是独生女,不敢想董音竹往后日子要怎么过。
霜见把才涮好的牛肚搛进车妍笑碗里,“我外公呢?他应该一切都好吧?”
外公是最疼她的,她走了,外公一定大受打击。
车妍笑抿唇不语,看向霜见的眼神让霜见心猛地提起,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外公他...怎么了?”
车妍笑垂眸看着碗里的牛肚,小声回:“去世了,你死了三个月后就离开了。”
霜见闻言一口气生生堵住,胸腔窒闷,眼泪瞬间滚落。
外公竟然不在了,她不在的这六年发生太多的事。
他老人家身体一直康健,可想而知自己的离开对他老人家打击多大。
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这是她很早就知道的道理。
随着自己年岁渐长,外公也慢慢步入老年,这一天她是预想过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她是以这种方式遗憾错过外公的最后时光。
霜见压抑的哭声传来。
车妍笑眼底泪光闪烁,轻揽她的肩膀,鼻音很重安慰她:“没受什么罪,睡一觉就没了,应该是太想你,急着去见你。”
可是他下去也见不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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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这天聆听放假,霜见起床时陈芳妹已经买完菜回来。
霜见把老太太拉到卫生间,“外婆,我买了染发剂,帮你染头发。”
外公的离世让霜见总想对眼前这个老太太再好一点。
她在网上给陈芳妹买了纯植物的染发剂,更健康一点。
霜见帮她洗头染发,动作轻柔仔细,陈芳妹闭眼享受。
等头发染完,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瘪嘴道:“也没比我染的好哪去。”
嘴巴这样说但她嘴角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今天中午我喊小纪来家里吃饭,你也换身衣服,别邋里邋遢没个人样。”
“啊?你喊他来干嘛?”她都准备跟人分手了,怎么还把人喊家里来。
“你说我喊他来家里干什么?”翻了个白眼又道:“你一会儿把我摘的栀子花全用水养上,小纪第一次上门,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霜见醒来就闻到家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味,鞋柜上、茶几上、餐桌上,还有她的梳妆台上散铺着很多栀子花。
她无奈道:“外婆,小区里栀子花都快给你薅光了,你再摘物业都得找你了。”
“找就找呗,我又不是没交物业费,再说了,那花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摘。”说完进了厨房去忙午饭了。
霜见只得找出几个一次性杯子,倒上水,把栀子花插进去,能养一天是一天。
中午纪琛融来吃饭,陈芳妹对纪琛融特别热情殷切,眼角鱼尾纹就没淡下去过。
吃完饭又赶着霜见和纪琛融出去约会。
霜见硬着头皮和纪琛融出了门。
本来还想跟纪琛融提分手,可这大过节的,人家提着东西来家里拜节,好像这么突然说分手也不合适。
纪琛融问霜见想去哪。
霜见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电影,最起码黑着灯各看各的,不用面对他。
纪琛融选了部爱情电影,黑暗里他几次想拉霜见手都被她躲过,本来挺甜蜜温馨的爱情电影把霜见看得如坐针毡。
电影结束,两人出了观影厅,明亮的环境下纪琛融脸上神情再也藏不住,他很不高兴。
霜见抿唇跟在他身后,心底已经做了决定,今天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霜见快走两步与纪琛融齐肩,“负一楼有家咖啡店,我们去坐坐,我有话和你说。”
纪琛融心里对霜见已经颇有微词,两人见面本来就少,发微信她也不常回,上次去明杰给他送晚饭,他还挺高兴,可是今天见面她又和自己很生疏,手都不让碰,正好他也想和她谈谈。
谁知到了咖啡店,里面坐满人,没有一处空位,柜台前站着好几个外卖小哥在等餐。
估计进去又要等好久,霜见蹙眉,推门的手缩了回来。
负一楼是个下沉广场,这会音乐喷泉正跟着音乐有节奏地摆动,喷泉正前方有张休闲椅,霜见转身往那处走去,纪琛融见她转身走,也跟了上去。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音乐声、水声、嘈杂的人声交织在耳畔,时不时还有水花溅到霜见身上。
她搓了搓手背上冰凉的水滴,长舒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
她表情郑重认真,“纪琛融,这段时间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可我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我俩不太合适,我俩工作都忙,休息时间又错开,虽然在一座城市但跟异地恋也差不多,还有就是我觉得比起情侣我俩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她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纪琛融还没来得及问她到底在耍什么性子,就被霜见当头一棒弄懵了。
缓了半晌才反问:“分手?就因为我没陪你去医院?感冒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病,你看你现在不是也没事吗?”
“不是感冒是流感,之前的疫情你忘了吗?”
霜见替原主感到委屈,忍不住辩驳。
话落,她深吸一口气,“分手与我生病无关,单纯是因为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但纪琛融似乎听不见,也或许觉得全是借口,霜见就是因为自己没陪她去医院在生气耍小性子。
霜见软硬不吃,无论纪琛融怎么解释他当时如何忙得脱不开身,她只一味坚持要分手。
纪琛融神色慢慢冷下来,他蓦然抬手强势把霜见拉到自己怀里死死锁住她。
霜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缓过神拼命用手推他。
“纪琛融,你放开我。”
“你是我女朋友,抱你一下怎么了?”
纪琛融态度极其强硬,下手的力道勒得霜见快要窒息,挣扎间,霜见意外瞥见不远处颀长高大的身影。
他懒散立在那,嘴里嚼着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握着手机,正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看着她。
喷泉在他身边忽上忽下,水光下他耀眼夺目,只是嘴角不怀好意的笑意让霜见有种出轨被丈夫好友捉奸的窘迫感,她咬牙用力猛地推开纪琛融。
这下纪琛融是真的怒了,他骤然起身朝着霜见唇瓣逼近。
霜见惊惧后仰,仓皇撑着椅背慌乱站起,她气息紊乱吞咽口水。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你今天来我家买礼物的钱我一会转给你,我先走了。”
她手里攥着包带,低着头往出口处走,路过穆砚钦身边时也没做停留。
只是她装,却又有人不愿陪她装。
穆砚钦单手抄兜倒退着追上她,“阮老师还挺开放,公共场合也不知道忍一忍。”
这张嘴真可恶,霜见停住脚步,干笑两声装作才看见他,“是穆遥哥哥啊。”
穆砚钦轻哂,“这是刚刚没看到我?”
他又朝纪琛融方向抬了抬下巴,“你男朋友坐那么远还看着我呢,你倒是没看见我。”
霜见不敢回头看纪琛融,悻悻道:“现在看见了。”
“现在?分明你刚刚是看到我才一把把你男朋友推开的,啧啧啧,阮老师,注意点影响,万一遇到学生...家长呢,你说是吧?”
霜见觉得穆砚钦这人有毛病,你主动找他的时候,他狠不得离你八丈远,你躲着他希望他看不见你的时候,他又贱嗖嗖往你跟前凑。
她不想和他说话,这人嘴毒,说多了只能自己吃亏,她垂头不语,保持沉默。
“这是...又哭了?”
霜见憋屈,这一茬看来是过不去了,索性转身面对他,她甜甜微笑,小梨涡缀在唇角,“你猜我看见你为什么会把我男朋友推开?”
闻言,穆砚钦嘴角坏笑蓦地收敛,他后退几步拉开和霜见距离,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阮霜见,你还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