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苍旻总觉得寒商心不在焉的，天色愈晚，温度也降了不少，橘子蜷缩成一个球窝在笼子里。

    “殿下还要逛吗？”苍旻下意识看向寒商的手，把橘子裹进外衫里。

    “看你。”寒商道。

    灯会的人群正在慢慢散去，而寒商的心思明显不在灯会上。

    “那我们回去吧。”苍旻笑着道，偷偷放了一些红色的灵力围绕在寒商身边为她挡风释放暖意。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寒商的法眼。她回头看了眼睁着眼睛装无辜的苍旻，张着唇刻薄的话却卡在唇边。

    “……总是做些无用功。”寒商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别开目光。

    “嘿，殿下，怎么能这样说？我想对你好啊，不可以吗？”苍旻凑过去笑着道，像一只眼巴巴求摸头的大型犬。

    “用不着。”寒商轻轻一挥手，周身淡红色的灵力如烟雾般尽数散去，红色的戒指在月色下闪着光。

    再次看到那枚戒指，苍旻心神一恍，竟脱口道：“殿下的这枚戒指是谁送的？”

    气氛顿时死寂。

    “你很好奇？”寒商一顿，取下戒指，金色的灵力缠绕托起来浮至半空中，戒指在半空中快速转着圈，从某些角度看起来像一面有着红宝石镜托的镜子。

    苍旻见寒商神色如常，加上猜灯谜时寒商让他挑选奖品，他一时心潮澎湃，勇气几乎从胸腔溢出，像一只充满气的气球。

    他忍不住笑起来，轻声道：“嗯。”

    “你真的想知道？”寒商瞥了他一眼，五指一收，戒指又藏进她的掌心。

    没来由的压力涌上，苍旻看着她的眼睛，无意识屏住呼吸，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嗯。”

    寒商松开拳头，看着掌心中莹润华美的红玉戒指，思绪飘得很远，与之相关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她一时像是失了声，像是被回忆的刀扼住喉咙，截断声带。

    ——寒商，你把手伸出来，我送你个礼物。

    ——寒商，答应我，永远不要把这枚戒指摘下来。

    ——寒商，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

    “这枚戒指……是我的爱人送的。”寒商说完，摇着头轻轻笑了笑，感慨般长吁一口气，她的声音悠远而温柔，像是远方传来的风声，落到苍旻耳朵里却又点陌生。

    她说着，微微抬着头，眼睛似乎是看着他。

    “殿下……很爱他吗？”苍旻刚说完就想让自己闭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听见这个问题，寒商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有个小孩冲过来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没站稳往旁边歪了一下，苍旻眼疾手快扶稳她。

    “爱。很爱。非常爱。”寒商松开手，转开目光，唇边的笑容慢慢消失，一句的声音比一句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他们站在街边，人群却似乎离他们很远，那些笑声、谈话声都变得模糊，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弭，呼啸的风声穿过耳膜，好像穿过苍旻的心脏。

    他直勾勾盯着寒商眼上的那层白色绸缎，仿佛想通过那层白色绸缎看见下面那双仿若红宝石一样的璀璨双眸。

    他仓皇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连寒商一片轻飘飘的衣角也抓不住。

    “殿下和他认识很久了吗？”苍旻又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已经离开很多年了。”寒商避开话题，转而道，她看着苍旻，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话语不经思考：“你飞升多久了？”

    话音未落，她便淡淡笑起来，带着些自嘲。

    苍旻一怔，没想到寒商会突然问这个。他仔细想了一会，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飞升的了。

    他只记得自己大概在哪个朝代飞升，而那个朝代的历史在现代人眼里很模糊，只隐约知道距今几千年。

    “我记不清了。”苍旻道。

    寒商看起来并不失落，她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不记得也没关系。”

    “殿下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苍旻小跑几步追上她。

    “好奇。”寒商言简意赅道，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橘子忽然喵喵叫起来，苍旻以为它觉得闷，赶紧把它从外衫里掏出来抱在怀里。

    橘子抖了下耳朵，很乖的窝在苍旻怀里，长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他的腹部，时不时啃一下他的手。

    苍旻摸了一把橘子的脑袋，心情又好了点，脸上露出点笑，“殿下为什么让我去挑奖品呢？”

    寒商刚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后便如失声般没了声音，她抿着唇，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几次张唇欲言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殿下？”苍旻道。

    “我以为你想猜灯谜是为了奖品。”寒商道。

    “怎么会呢殿下？”苍旻急声反驳道，橘子扑腾了一下，他赶紧把橘子搂紧了，“好了好了别闹橘子。”

    “殿下，你觉得爱会改变吗？”苍旻问。

    “我希望会。”寒商道。她抬头看着月亮，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尾指——那里正飘着一根鲜艳夺目的红线。

    苍旻没料到寒商会这么回答，他愣了一瞬，有些呆头呆脑地问：“为什么呀殿下？难道你不希望爱是永恒不变的吗？”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寒商似乎是想说些别的什么，但她一看到苍旻的眼睛，又立刻调转了话头。

    “有的。”苍旻语气坚定道，“有的殿下。”

    他执拗的模样像不谙世事的稚子坚定地认为桃花源一定存在，“殿下，我相信这世界上一定有永恒不变的爱。”

    “那是因为你活得还不够久。”寒商的语速很快，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天地法则，却带着一点逼问的意思，“我见过沧海化为桑田，誓言碎成齑粉。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在时间的铁骑下活下来。”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苍旻见她不信，有些急了，凑到她跟前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寒商沉默了一会，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道：“不要做这种事。证明一件不存在的事情，只会伤害你自己。”

    “可是殿下……”苍旻还想说些什么，寒商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是‘永恒’，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苍旻不懂。

    对他而言，他只会爱上一个人。他相信自己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哪怕历经千辛万苦，哪怕历经转世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