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国际到达大厅,永远是人声鼎沸的交响乐章。巨大的落地窗外,帝都盛夏午后炽烈的阳光被过滤成一片晃眼的白芒,与室内冰冷的空调风形成鲜明对比。广播里中英文交替播报着航班信息,拖着巨大行李箱的旅客行色匆匆,接机的人群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归家的急切与重逢的喧嚣,还有一丝属于帝都特有的、干燥而热烈的气息。
张落落推着堆叠着三个大箱子的行李车,金属扶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却感觉手心微微出汗,不知是行李的重量,还是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期待与忐忑的紧张。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带来的疲惫,在此刻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冲刷得所剩无几。颜颜、糖糖和苍生紧随其后。苍生则是一脸“终于活着落地”的解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在飞机上睡得天昏地暗的人不是她。
他……会是什么样子?
像游戏里那个白衣剑客一样,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眉眼间是否会有着程序员特有的专注与疏离?
会不会很高?她记得他提过身高,但数字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会不会很严肃?像他打字那样惜字如金?
还是……会有她未曾见过的温柔?
无数的“会不会”像夏日雨前的蜻蜓,在她脑海里盘旋飞舞,让她握着行李车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凉。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落落!落落!”颜颜的大嗓门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猛地拽回她纷乱的思绪。颜颜用力拍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指向前方某个方向,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引来了旁边几位旅客的侧目,“快看!那个!那个举牌子的帅哥!是不是?!是不是他?!”
落落的心猛地一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顺着颜颜手指的方向,视线努力穿过攒动的人头,越过一块块写着陌生名字或旅行社标志的接机牌,焦急地寻觅着。心跳声在耳畔轰鸣,几乎盖过了机场的广播。终于,她的目光在离出口闸机不远、相对空旷一点的位置,定格了——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最简单的纯白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手腕。下身是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身姿愈发挺拔如松,卓然立于人群之中,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仿佛自带柔焦效果,将周遭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五官深邃立体,眉宇清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一种天生的清冷感。尤其那双眼睛,此刻正望着抵达口的方向,眼神沉静而专注,像蕴藏着星光的深潭,幽深得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线,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冽矜贵的气质,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仿佛与这人声鼎沸的机场格格不入。
明明第一次见,可偏偏,落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仿佛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然而!然而!
这如同从精致漫画中走出来的、清冷俊逸得近乎不真实的形象,与他手中高高举起的那块接机牌,形成了足以载入“反差萌”史册的、核爆级别的视觉冲击!
那牌子明显是手工制作的,透着一股笨拙的真诚。硬纸板裁得大致方正,但边缘似乎还能看到些许不规则的毛边,透露出制作者或许并非手工达人。最醒目的是上面用黑色马克笔精心绘制的两个Q版卡通小人!
左边一个,白衣飘飘,小脸故作高冷,眉头微微蹙着,手里却拿着一把缩小版的、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寒玉折扇,头顶呆毛倔强地翘起,旁边用带着点稚气的笔触写着四个歪歪扭扭但辨识度极高的字:【一纸折扇】
右边一个,穿着嫩绿色的古风小裙子,扎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头,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捧着一颗大大的、正不断冒出绿色光芒的爱心(显然是象征治疗术),旁边同样写着四个字:【两片落叶】
两个Q版小人中间,还用加粗的、笔画带着点笨拙却努力想写好的字体,写着三个不容忽视的大字:
接夫人。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绝世可爱!”
颜颜、糖糖和苍生看清牌子的瞬间,毫无形象地笑喷了!颜颜笑得直接弯下了腰,挂在糖糖身上,眼泪都快飙出来,一边笑一边捶着糖糖的胳膊;糖糖捂着嘴,原本温婉的形象荡然无存,肩膀一耸一耸,忍俊不禁,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连一向对万事都提不起太大兴趣的苍生都瞪大了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到了耳根,发出了“嚯”的一声惊叹,难得地露出了极其生动的表情。
落落的脸“腾”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地一下涌到了头顶,整个人像被瞬间扔进了蒸笼,烫得厉害。这冲击力,比她第一次打地狱难度副本面对终极Boss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他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地走了过来。白衬衫的衣角随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轻轻摆动,带着一种天生的气场,所过之处,仿佛连喧嚣都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神奇的是,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表情平静得仿佛手里举着的不是令人社死的“接夫人”卡通牌,而是某个重要国际峰会的VIP指示牌,自然、淡定,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目光精准地穿越了人群的缝隙和笑声的干扰,牢牢地锁定了她——那个脸颊绯红如同熟透的番茄、眼神躲闪无处安放、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行李箱里的女孩。径直走到落落面前,距离近到落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干净清爽又带着点淡淡雪松木质冷香的气息(这味道,和他游戏里那个白衣胜雪、剑气凌霜的形象莫名契合)。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她慌乱无措、面红耳赤的影子,深邃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落在她脸上,让她感觉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落落?”他的声音响起,比游戏语音里经过电流处理的声音更加低沉、悦耳,像优质的大提琴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丝确认的询问,尾音微微下沉,带着一种独特的、撩人心弦的磁性。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将落落从羞耻的泥沼里稍微拔出来一点神智。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心跳骤然漏了好几拍,呼吸都为之窒住。她用力地点点头,感觉喉咙发紧,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细若蚊呐,还带着点不争气的颤抖:“嗯…林深?”
“是我。” 林深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极小。
“车在外面。” 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旁边终于勉强止住笑、但脸上还残留着促狭意味的颜颜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随即,他便转身,一手推着落落的行李箱,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面不改色地举着那块引人注目、余威尚存的卡通接机牌,示意她们跟上。
落落还沉浸在刚才那声“落落”带来的悸动,以及被他如此自然“抢”走行李的懵然中,大脑几乎停止运转。直到颜颜在后面带着笑意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红着脸,低着头,像只受惊后不知所措的小兔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挺拔清隽的身影后。颜颜她们也赶紧推着剩下的行李跟上,交换着“你懂的”眼神,脸上还残留着忍俊不禁的笑意,显然对这场初见大戏满意至极。
林深的车是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沉稳的黑色SUV,内部空间宽敞,停在离出口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上,擦得锃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低调的光泽。他走到副驾驶旁,亲自拉开了车门,目光平静却不容置疑地看向落落,意思不言而喻。
“啊?我……” 落落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层,下意识地想推辞,眼神飘向后座,寻求支援。让她单独坐他旁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大到被他听见!
“坐前面,指路方便。” 林深语气平静地给出一个听起来无比正当、无法反驳的理由,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了然,仿佛看穿了她的紧张。
颜颜在后面捂嘴偷笑,糖糖也投来鼓励和“自求多福”的眼神。苍生已经默默拉开了后座车门。落落只好顶着持续发烫的脸颊,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高级皮革座椅带着凉意,和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冷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鼻尖,让她更加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深细致地关好车门,才绕到驾驶位。颜颜、糖糖和苍生也麻利地把剩余行李放进宽敞的后备箱,挤进了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机场高速川流不息的车龙。窗外的帝都城在盛夏的骄阳下展现出开阔而大气的现代都市画卷,高楼林立,道路笔直宽阔,与米兰古老精致的风格截然不同。
然而,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送风声。落落正襟危坐,身体绷得有些僵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的腰侧系带,眼睛只敢盯着前方宽阔的路面,或者假装全神贯注地欣赏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的帝都风景,连余光都不敢轻易往旁边驾驶位瞟。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相对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让她担心会不会被身边的人察觉。
后座,短暂的安静后,颜颜的“火力侦察”模式正式开启。她身体前倾,扒着副驾驶的椅背,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林深轮廓分明的侧脸,语气充满活力:
“折扇大神!”颜颜的声音清脆响亮,“哇塞!见到真人了!这颜值,这气质!比游戏里建模还帅啊!简直是建模师照着您长的吧?不对,是您长得太超模,为难建模师了!” 她毫不吝啬地送上一连串的赞美,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八卦的狡黠,“大神,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看着就特别精英,气场两米八!”
林深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动作沉稳利落。
听到问题,他简洁地回答,声线平稳:“写代码。”“哦~~~程序员!IT精英!” 颜颜拉长了语调,眼神故意瞟了瞟林深浓密乌黑、打理得清爽利落的短发,促狭地笑道,“那您这发量……保持得相当优秀啊!堪称行业标杆,实力护发!哈哈!看来大神不仅游戏打得好,养生也有一套!”
林深:“…………”
他通过后视镜淡淡地瞥了颜颜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接话,但落落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白皙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这细微的动作让落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绷住表情,心里却觉得这样被调侃的林深,莫名地……有点可爱?
糖糖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声音温温柔柔的,像一阵清风:“林深哥,谢谢你特意来接我们。这么热的天,耽误你时间了,真是麻烦你了。” 她的感谢真诚而熨帖,让人如沐春风。
“应该的。” 林深的回答依旧简短,语气却比刚才应对颜颜时,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苍生坐在糖糖旁边,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用她那双仿佛永远睡不醒、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深: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冷峻利落,回应问题时语气平淡但沉稳有力,对颜颜接连不断的、带着糖衣炮弹的调侃“攻击”表现出了强大的“防御力”(主要以沉默应对)。她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观察结论:话少,靠谱,情绪稳定,气场强大,抗干扰能力一流。然后,她瞥了一眼旁边从上车就安静如鸡、身体僵硬、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驾驶位的落落,默默在结论后面又加了一条:落落这丫头,道行太浅,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Hold住吗?悬。
落落全程都处在一种高度敏感的状态。狭小的车厢空间里,她能清晰地闻到身边人身上传来的、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新车淡淡的皮革味,形成一种独特的、让她心跳加速的氛围。她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才敢用余光偷偷地、描摹他专注开车的侧脸。
车子驶下高速,穿过繁华而规整的城区,最终停在了一家环境清雅、看起来档次不俗的酒店门前。酒店门童训练有素,立刻上前帮忙搬运行李。
林深率先下车,动作利落地打开后备箱,将四个女孩的行李一一搬下来。他的动作沉稳有力,白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明明看起来是清隽的书生模样,力气却不容小觑。
当最后一件行李——落落的那个最大最重的箱子被稳妥地放在酒店门廊下时,林深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停顿了一下,转身,探身从驾驶座那边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印着某家声名在外的帝都老字号logo的精致纸袋。纸袋的提绳被仔细地系好,显得格外郑重。
他径直走到落落面前,将纸袋递给她,神色如常,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递给她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文件。
“给你的。”
落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纸袋,入手有些意料之外的分量。她疑惑地看向林深,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问号:“这是……?”
“打开看看。” 林深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神却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颜颜、糖糖好奇聚焦的目光和苍生看似懒散、实则关注的注视下,落落怀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丝莫名的预感,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系着的纸袋提绳,仿佛在开启一个神秘的宝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盒包装极其精美、古色古香的中式点心。透过透明的包装纸,能清晰地看到色泽嫩黄、质地细腻的豌豆黄,层次分明、裹着香甜豆面的驴打滚,还有小巧玲珑、软糯可爱的艾窝窝……都是帝都有名的、颇受欢迎的传统小吃,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品质上乘。
而更让落落瞳孔地震、呼吸一滞的是,安静地躺在这些精致点心盒子旁边的——竟然是一瓶熟悉的、蓝白包装的酸奶!正是她前几天在游戏里跟颜颜闲聊时,随口提过一句“好想念国内的XX牌原味酸奶啊,这边超市都买不到”的那个牌子!连口味都是她最常喝的原味!
他竟然……记得?!
不仅记得,还特意买来了?!
在她历经长途飞行、身心疲惫地踏上异国土地的那一刻?
巨大的惊讶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瞬间席卷了落落,冲垮了她所有的故作镇定。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深,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你怎么……谢……谢”
林深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和那双瞪圆的、亮得惊人的眼睛,表情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却真实地存在过。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试图冲淡这份过于用心的痕迹:
“垫垫肚子。”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些精致的点心和那瓶看似普通却意义非凡的酸奶,补充道,“休息好联系。走了。”
说完,他不等落落再说什么,便干脆利落地转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黑色的SUV流畅地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毫不拖沓的潇洒车影。
落落捧着那个沉甸甸的、满载着心意的纸袋,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万马奔腾,在耳边轰隆作响,震得她耳膜发麻,脸颊烫得几乎能感受到实质的热度。
帝都的盛夏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北方城市特有的干燥与炽烈。
但此刻,落落的心,却像被小心翼翼地浸在了那瓶他亲手递来的、冰凉的酸奶里,丝丝缕缕的凉意沁入心脾,随之化开的,是比蜜糖还要浓郁的、无处可逃的甜意,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