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的可以这么小吗？
小到让人心跳失序，
小到让所有的巧合都蒙上一层宿命的柔光。
落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林深——游戏里与她仗剑天涯的侠侣，现实中的学神学长，此刻正在图书馆昏黄的光晕里，眼底含着清浅的笑意。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颊烫得厉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她的脸一定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林深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泛着木质光泽的桌面上。他修长的手指在面前交叠，姿态从容却依旧保持着那份独属于他的清矜。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而他的嗓音压得极低，像大提琴最深沉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
“张教授，”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我母亲。”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教授……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在评图时一针见血，却会在落落交出满意作品时露出欣慰笑容的恩师。那个会在课后留她下来，递给她一本绝版设计图册，轻声说“你有灵气，别浪费”的引路人。
竟然是学神的母亲？
落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断了线，只剩下这个惊人的事实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在家提起过你，”林深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可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地锁住她震惊的眼眸。
落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说你……”林深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很像她当年带过的另一个学生。也是这么安静，这么喜欢待在图书馆。那个学生，叫林深。”
再次轰——
仿佛有烟花在脑海里炸开，绚烂得让她睁不开眼。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无法思考，羞窘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只能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林深，望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个小小的、慌乱的自己。
林深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女孩——这个在他母亲口中被多次赞许的直系学妹，这个在游戏里让他心甘情愿交托后背的“夫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在游戏里与她结为侠侣。记得那天，颜颜跑过来对他说，【两片落叶】女，名张落落，人称落落同学，仰慕他很久，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她们帮派。若是往常，他一定会礼貌拒绝。可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头。
现在想来，或许在某个他不曾留意的时刻，他早已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看见过这个总是安静坐在窗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女孩。那些模糊的印象沉淀在记忆深处，在听到她名字的瞬间，熟悉感拨动了他的心弦。
“所以，”他的声音在这片被书香浸润的静谧空间里缓缓流淌，带着尘埃落定般的温柔，“张落落学妹，好久不见。”
落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在那片深邃的“湖泊”里，她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也看见了某种让她心跳再次失控的情感，正缓缓流淌。
“……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细微却坚定，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林深微微侧身，从放在一旁的包里，取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封面是深蓝色硬皮的素描本。那个本子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来被翻看过很多次，却被保存得很仔细。
“其实，”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素描本的封面，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犹豫的温柔，“我认识你的时间，可能比你以为的，还要早些。”
落落困惑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却又隐隐觉得熟悉的素描本，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大概是你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林深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将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缓缓道来，“我在三楼社科文献区最里面那个靠窗的位置，捡到了这个。”
他缓缓将素描本推到落落面前。落落的目光落在封面上，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她大四丢失的素描本！里面记录了她整整一个学期关于毕业设计的构思、草图和灵感碎片！她为了它的丢失懊恼了许久，最终只能无奈接受心血付诸东流的现实。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翻开素描本。里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建筑草图、空间结构分析、光影效果推演，每一页都倾注着绘制者的热情与思考，每一页的下角，都签着一个清秀又带着点倔强的名字——“落落”。
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那上面画的是一个图书馆中庭的改造设计，巧妙地利用玻璃穹顶和镜面反射，将自然光引入每一个角落。而在图纸的空白处，有人用不同的、更为遒劲有力的钢笔字迹，做了细致的批注，从结构力学到光影轨迹，观点犀利，一针见血。那字迹，落落此刻无比确认，正是属于林深的。
“没等到失主，就这样一直留在我这里了。”落落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线条和旁边那些陌生的、却让她受益匪浅的批注。那些她曾经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问题，竟然在早于她知道的时刻，就已经得到了如此精准的指点。这种跨越时空的“交流”，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看这一页，”林深又翻到另一张设计图，那是一个别致的旋转楼梯设计，线条流畅充满动感，“你在旁边写了一句很小的备注：‘希望每一个走过这个楼梯的人，都能在盘旋而上时，感受到光与希望。’”
落落的脸更红了。那是她当时画到投入时，心有所感随手写下的呓语，带着点不为人知的文艺和幼稚，没想到会被他看见，还记在了心里。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轻柔地敲打着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发出细碎而宁静的声响。室内的光线因为阴天而变得更加柔和朦胧，增添了更多不真实的美感。
“所以，”落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你早就知道……张落落是我？”
“不，”林深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探寻，“直到刚才，我走到你身后，看见你指尖轻点书本思考的样子，和几年前我在图书馆远处偶然瞥见的那个侧影重合，我才敢真正确定。”
他轻轻将素描本完全推到她面前，像一个完成了某种重要使命的守护者：“现在，物归原主。”
落落接过这本承载着太多意外与回忆的素描本，感觉它有千钧重。她摩挲着封面上那个小小的月亮标记，心里百感交集。失落已久的重要之物以这样一种浪漫而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到手中，而带回它的人，偏偏是他。
雨声渐密，却在图书馆内营造出一个更加私密、与世隔绝的静谧空间。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一段段被串联起来的、充满宿命感的过往。
落落看着手中的素描本，又看看眼前这个从一开始，就以各种她不知道的方式参与了她生命轨迹的人。那种被命运深深眷顾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
“林深，”她第一次如此自然地、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真诚的感动，“谢谢你……一直这么妥善地，帮我保留着它。”
他把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的背面。在那里，有一行新添的、墨迹尚新的小字，与他批注的笔迹一般无二：
“期待有一天，你可以设计一个真正充满光的空间。”
落落的眼眶骤然湿润了……
窗外，雨势渐歇，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在图书馆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跃动的光影，仿佛在无声地庆祝这个酝酿了许久的、终于到来的相认。
而在图书馆这个被书香和静谧包裹的角落里，两个被无形的缘分丝线紧紧缠的绕，终于在这个细雨初晴的午后，真正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