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深夜,赵涔亦的办公室宛如一座孤岛,玻璃幕墙外,闪电如银蛇般撕裂夜幕,将他的侧影无情地劈成两半,恰似他此刻内心的撕裂。
电脑屏幕上,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数据在雨幕的映衬下泛着冷光,仿佛无数冰冷的细针。他死死盯着那些不断跳动的数字,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作为项目负责人,他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既要小心翼翼地处理事故后的后续事宜,又要在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漩涡中艰难求生。
陆青云即将退休,集团内部守旧派和以陆修远为首的激进派矛盾日益激化,而这次项目事故无疑成了守旧派手中那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向他们。
“赵总,盛世地产的撤资函。”助理林与顶着浓重的青黑眼圈,像一只疲惫的倦鸟,声音里满是忐忑,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那动作仿佛在放置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赵涔亦翻开文件的瞬间,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愈发急促,像是命运的鼓点。不仅是盛世地产,其他投资方也开始动摇,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攥着文件的手指节发白,如同冬日里的枯枝,意识到这不仅是项目危机,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围剿,而他,已然成为了这场围剿中的猎物。
“赵总,材料二次检测结果。”林与再次将文件放在他手边,纸页边缘还沾着工地带回的泥渍,仿佛诉说着工地的艰辛与不易。
赵涔亦翻开报告时,腕表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个时刻像一根刺,精确地刺痛了他——去年深秋,周漾因为天合世界城项目和他一起加班,也是这个时刻。
那时的他们,还没有表明彼此心意,工作虽然忙碌,却还有着借合作的关系见面的陪伴。
赵涔亦翻开报告,脸色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新材料的稳定性远不如预期,这意味着之前的设计方案可能要全部推翻重来。
数据曲线在视网膜上烧灼出焦痕,新型环保混凝土的耐候性骤降40%,这意味着造价三亿的悬浮观景台将成为空中危楼,仿佛随时会在风中崩塌。
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的焦虑,那感觉就像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火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母的身影,那段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他清楚地记得,父亲被同行陷害,在负责的工程造价报表上动手脚。母亲发现了真相,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你一定要为自己自证清白,不能背负这样的罪名!”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可父亲一向正直,不想陷入权谋和站队斗争的泥潭,最终选择辞职出国援建,凭借自己的专业做好的工程。母亲不理解父亲的决定,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又遭到抛弃,毅然远走他乡。
在国外稳定后,母亲给他建议参加国外有名的竞赛,“在国外好好发展,不要像你父亲一样被权力玩弄,一定要站稳脚跟。”母亲的话语中带着无奈与期望。
如今,他虽然在国内有名建筑商贸集团,却依然陷入了类似的困局,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很晚了,林与辛苦了,你先下班吧,我会跟行政部讲明天放你一天假,在家陪孩子吧。”赵涔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就像努力在暴风雨中保持平静的湖面,但他的眼神中依然藏不住疲惫与焦虑。
与此同时,周漾正站在医院走廊里,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担忧。
陈浅的伤势已经好转,但她心中的愧疚并未减轻,那愧疚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手机震动,是赵涔亦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短短几个字,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自从项目出事后,赵涔亦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只剩下工作上的简短对话,那些曾经的甜蜜与温暖,仿佛都被这场项目危机吞噬了。周漾回想起几天前在施工现场的争吵,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激烈的冲突,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彼此的心。
“这些国外的技术根本不适合国内的环境,也不适合南城河的项目理念!”周漾指着设计图纸,语气激动,眼眶里闪烁着焦急的泪花,声音里满是担忧与急切。
“我们应该从中国传统建筑中寻找灵感,而不是一味地照搬国外的东西!传统建筑历经岁月沉淀,蕴含着古人对建筑与自然、人文关系的深刻理解,我们用传统建筑的营造智慧,结合现代营销理念,能打造出既有文化底蕴又有市场吸引力的建筑项目。”
赵涔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的眼神中带着疲惫与烦躁,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周漾,你太理想化了。现在项目已经面临危机,传统建筑的施工周期长、成本高,根本无法满足现代市场快速周转的需求。我们需要更先进的技术来支撑项目,快速完成项目才能在市场中立足,我输不起,这个项目也输不起!”
“难道传统建筑就没有可取之处吗?”周漾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心中满是委屈与不甘,“你看看那些百年、千年的古建筑,它们历经风雨依然屹立,靠的就是传统营造技艺的精妙。老一代传统建筑师,他们遵循传统建筑的营造法则,一个项目往往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用时间打磨建筑品质,靠建筑本身的文化价值和艺术魅力吸引客户。而我们呢,过度依赖科技,快速堆砌项目,这样的建筑没有灵魂,也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
“赵涔亦!你看看这些设计图纸!”周漾猛地将平板推到桌前,南城河全息投影的3D模型在冷白光中流转,映得她眼底泛起泪光,“你把飞檐翘角做成几何切面,用激光束替代传统瓦当,这哪里是传承?分明是披着中式外壳的科技标本!”
赵涔亦捏着咖啡杯的指节发白,瓷杯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不打破传统框架,如何实现文化再生?国外早就在用数字孪生技术重塑历史街区,我们难道要抱着斗拱榫卯原地踏步?”
“原地踏步?”周漾抓起案头的《营造法式》重重摔在桌上,泛黄书页簌簌抖动,“宋代匠人用糯米灰浆砌墙,历经八百年风雨不倒;徽州古宅的天井设计,让自然光与雨水形成生态循环。这些智慧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建筑哲学,不是你用全息投影就能复制的!”
“哲学能解决工期问题吗?能说服投资方吗?”赵涔亦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出尖锐的摩擦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传统建筑的美?可现在南城河项目资金链断裂,投资方每天都在催进度!国外的模块化建造技术能缩短三分之二工期,智能监测系统能规避80%的安全隐患,这些才是救命稻草!”
周漾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资料架,泛黄的古建筑测绘图纸纷纷飘落:“所以在你眼里,建筑就是冰冷的效率数据?你忘了当初为什么学建筑?我们不是为了让钢筋水泥吞噬文化根基!”
“够了!”赵涔亦猛地捶在桌上,震得平板电脑剧烈晃动,“你总说我崇洋媚外,可你知道国外的建筑圈有多残酷?我在MIT实验室连续三个月睡在折叠床上,被导师骂得一文不值!现在你轻飘飘一句‘忘了根’,就能否定我这些年的挣扎?”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国内建筑圈讲究人脉关系,靠喝酒应酬拿项目。可在国外,只有用数据说话,用技术证明自己……我只是想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给我们一个不用看别人脸色的未来。”
死寂笼罩办公室,唯有电脑风扇发出微弱的嗡鸣。周漾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指尖抚过某处标注的“月梁做法”,声音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可真正的未来,不该是让传统建筑在数据洪流里彻底消失。”她转身时,发丝掠过投影仪的蓝光,在墙上投下破碎的剪影,“就像你曾说过,建筑要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现在看来,你连桥的方向都走反了。”
争吵过后,两人陷入了冷战。赵涔亦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逃避内心的痛苦与迷茫,就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而周漾则全身心投入到陈浅的康复和纪录片的筹备中,想用工作填补心中的失落,那失落就像一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深夜,周漾回到自己家,看着赵涔亦一个月前留在这里的白衬衫,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屋子,心中一阵酸涩,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纪录片的资料,和这次事故的安全施工材料,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赵涔亦。她知道他压力很大,也明白他内心深处的不安——父母失败的婚姻,让他对感情始终保持着距离,就像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墙,对理想主义抵触。父亲的理想化和职业选择,让他抵触理想主义的事物。
但她没想到,这次的分歧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他就像一座看似露在海平面的冰山,而万年的冰川根本不会因为她的一点温暖而融化。
第二天,赵涔亦在办公室里揉着太阳穴,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周漾的话。他何尝不想和她好好沟通,但每次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冷漠的回应,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
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更害怕重蹈父母的覆辙,或者被亲近的人抛弃,比起虚无的感情,工作给他带来的现实感更好把握,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赵总,陆总找您开会。”助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涔亦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朝会议室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充满了无力感。等待他的,是守旧派的新一轮责难,还有更多关于项目的难题,仿佛是一个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守旧派的高管们你一言我一语,将项目事故的责任全部推到赵涔亦和陆修远身上,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们的心上。
“你们年轻人啊,就喜欢追求新东西,沉不住气!”一位头发花白的高管敲着桌子,语气严厉,“新材料的运用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得经过时间的打磨、实践的检验才能用在项目上!建筑是什么?那是百年大计,地基不牢地动山摇,容不得半点马虎!”
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管也跟着摇头,满脸痛心疾首:“现在的年轻人,以为在国外喝了几年洋墨水,就把老祖宗的东西全忘了!看看那些老一代传统建筑师,人家做项目,从选址、设计到施工,一步一个脚印,遵循传统建筑的营造法式,一个项目能做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对传统的敬畏,对品质的坚守!这样做出来的建筑,才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再看看你们,”又有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满脸怒容,“过度依赖科技,追求速度,恨不得一个月就搞出个项目。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没有时间的沉淀,没有文化的根基,就是一堆没有灵魂的钢筋混凝土!这次项目出问题,就是你们急功近利的后果!”
陆修远刚要反驳,赵涔亦按住了他的肩膀,眼神中带着无奈与隐忍,“各位前辈,我承认这次项目确实存在问题。但我们采用新技术也是为了推动行业发展,而且我们也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些时间。”
“时间?”最先开口的高管冷哼一声,“你们浪费的时间还不够多吗?建筑不是儿戏,不是你们拿来实验的玩具!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那都是经过千百年验证的,你们倒好,放着现成的不用,非要另辟蹊径,现在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会议结束后,赵涔亦独自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夜。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是周漾发来的消息:“今天有暴雨,记得带伞。”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很快又被无奈与痛苦淹没。会议上老一代建筑师的观念竟然和周漾不谋而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苦恼不得解。
他想回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他关上手机,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在他看来,或许只有把项目做好,才能证明自己,才能给周漾一个未来,却不知自己的沉默和逃避,正在一点点消耗着周漾的热情,也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就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此时的周漾,还在期待着赵涔亦能主动打破僵局。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更深的误解和痛苦。周漾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颤抖,对话框里“记得吃饭”四个字被删了又输,最终变成机械的“今天有暴雨,记得带伞”。
她望着病房玻璃门倒影里自己浮肿的眼睑,想起昨夜整理纪录片素材时翻到的视频——三个月前赵涔亦蹲在南城老宅天井里,指尖抚过斑驳的砖雕纹样,眼神柔软得像春日的南城河,声音里满是惊喜与热爱,“你看这些冰裂纹花窗,明代匠人用糯米灰浆调配出不同折射率的琉璃,能让阳光在雨天也……”那时的他,眼中闪烁着对传统建筑的热爱,与现在的冷漠判若两人,仿佛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此刻手机突然震动,惊落她眼睫上的水珠。点开却是吴谐发来的施工现场照片:被雨水泡胀的设计图纸上,她亲手标注的传统榫卯结构方案被红笔粗暴地划了叉。她的心猛地一痛,仿佛自己的心血被无情践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转机出现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工地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无意间录下了关键证据——盛世地产雇人破坏施工设备,导致陈浅意外受伤的全过程。
画面中,几个陌生男子鬼鬼祟祟地潜入工地,对着设备动手脚,而这一切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就像一部揭露真相的电影。证据确凿,警方迅速介入调查,盛世地产的阴谋终于败露,真相大白于天下。
与此同时,经过反复检测和验证,他们研发的新材料被证明并无问题,结构设计也没有问题,现场的坍塌也是人为破坏,之前的数据异常不过是敌人的恶意篡改。这个发现让整个团队为之振奋,欢呼声在办公室里回荡,也让赵涔亦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佐证他的很大部分决策没有错,周漾公司的设计和材料运用为没有问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新一代的建筑师们日夜奋战,不断优化设计方案,每一次修改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一线工人们兢兢业业,确保每一个施工环节都精准无误,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文化馆积极提供传统建筑资料和文化支持,为项目注入文化的灵魂;媒体则大力宣传项目的理念和进展,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伟大的项目。
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逐渐走上正轨,就像一艘迷失方向的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航线。
四月中下旬,项目终于完美建成。经过十几轮严格的前期验收,只等五一对大众开放。看着眼前宏伟而又充满科技与传统融合之美的建筑,赵涔亦心中感慨万千,一向冷峻的他此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曾经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他以为随着项目的成功,他和周漾之间的裂痕也能随之愈合,就像修补好一件破碎的珍贵瓷器。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项目结束后,赵涔亦满心欢喜地打算找周漾坦白自己的感情,却从陆修远口中得知,周漾已经申请了北城大学的建筑学博士入学考试,正全身心地投入到考核项目设计中。
赵涔亦这才惊觉,他和周漾之间的疏远并没有随着项目的完工而有所改变,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愈演愈烈,就像两条渐行渐远的平行线。
与此同时,赵涔亦也接到了在纽约时的建筑设计院的邀约。对方希望他能代表繁星集团前往新加坡,负责一个重要项目。“作为中国人的建筑师,你可以更好地和项目方沟通,而且你的专业能力十分杰出,这个项目非你莫属。”电话里,对方的话语充满诚意,仿佛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项目九月启动,这让赵涔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周漾,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而周漾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赵涔亦相处,手机通讯发达两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心的距离在沉默中越来越远,就像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海洋。
陆修远将威士忌杯重重磕在会议桌上,琥珀色液体溅上撤资函,发出清脆的声响。“盛世地产三个月前就开始做空集团股票,”他扯开领口纽扣,暴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烧伤疤痕——那是三年前新技术实验事故的烙印,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们在等我们资金链断裂后低价收购南城河项目。我们必须尽快找出应对之策,否则就完了!这关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
赵涔亦摩挲着袖扣上微雕的《营造法式》纹样,这是周漾送他的新年礼物,每一次触摸都带着思念。
全息投影里突然弹出新材料检测波动曲线,某个异常数据引起他注意——所有劣化样本都出现在苏然经手的三个标段。
记忆闪回两周前的雨夜,他撞见苏然与盛世少东家在车库密谈。当时以为是寻常应酬,此刻却惊觉那辆迈巴赫的车牌属于欧阳家族。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
周漾抱着膝盖蜷缩在飘窗上,纪录片粗剪画面在投影幕布闪烁。画面突然跳转到赵涔亦在MIT毕业演讲的录像:“真正伟大的建筑应该像榕树的气根,既触摸天空又深扎土地……”那时的他,充满理想与激情,眼中闪烁着光芒,可现在,他却在现实的压力下迷失了方向,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
身后传来智能锁解锁声音的刹那,她慌忙关闭投影,动作慌乱而急促。赵涔亦带着潮湿的寒气撞进玄关,领带歪斜地挂在泛着青茬的脖颈间,像一个落魄的流浪者。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同时开口:
“工地监控录像……”
“新加坡那个项目……”
声音戛然而止。周漾看着他眼底蛛网般的血丝,心中满是担忧,“你最近太累了,要注意身体。”赵涔亦凝视她苍白的面容,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真相——材料检测报告里夹着匿名恐吓信,上面是她工作室的地址。他害怕告诉她,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危险,只能将这份担忧和恐惧深埋心底。
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内部验收现场,爆破声响起时,赵涔亦正站在观景台验收最后一道应力测试。
气浪掀起的碎玻璃如冰雹砸落,他本能地护住身旁的周漾,却听见她锁骨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枚双鱼玉佩终究断了,仿佛他们的感情也在这一刻破碎。
“材料参数被人篡改过。”周漾颤抖着展开被血浸透的图纸,她偷偷复验的原始数据在晨光中浮现,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声音带着颤抖,“是欧阳悦复制了我的虹膜信息进入数据库……他们这是蓄意破坏!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赵涔亦突然想起父亲离家去非洲援建那天,母亲也是这样攥着被改动的工程造价表。命运像个恶意的建筑师,在十年后复刻了同样的悲剧模板。
他发狠般扣住周漾的手腕,却在触及她泪水时颓然松开,心中满是痛苦与无奈,“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痛恨命运的捉弄,更痛恨自己无力保护她,那种无力感让他几乎窒息。
结案通知书送达当日,赵涔亦在周漾工作室门口站到晨露浸透西装。展示架上摆着他们大学小组作业时合作的古桥修复模型,底座刻着《园冶》里的句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他摸出那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周漾七年前的字迹:"下次去虎丘塔,记得带我去看真正的宋代须弥座。"新加坡的邀请函在口袋里发出细碎响动,像把生锈的钥匙在叩问心门。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坎。
隔着玻璃,周漾正给《营造法式》残卷做数字化扫描。晨光勾勒出她脖颈处浅浅的疤痕,那是爆破事件留下的印记,宛如命运的吻痕。她忽然抬头望向窗外,赵涔亦却退进梧桐树的阴影里——他还没学会如何展示那些被钢筋水泥浇筑的脆弱。他害怕面对她,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与伤痛,就像害怕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
项目开放日当天,赵涔亦在悬浮观景台角落发现周漾留下的VR眼镜。戴上瞬间,南城古城在数据流中苏醒:平江河的涟漪是他衬衫的褶皱,北寺塔的飞檐化作她眉梢的弧度,而他们争吵时摔碎的茶杯,正在拙政园的漏窗光影里慢慢愈合。全息影像最终定格在虎丘塔的宋代地宫,虚拟展板上浮现一行小字:"传统不是复刻旧图纸,而是让千年智慧在当代语境里获得新生——谨以此献给所有在裂痕中寻找光的建筑师。"
泪水模糊了赵涔亦的视线,他伸手想要触碰那些虚幻的光影,却只抓到满手的虚空。雨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斜斜掠过南城河,将全息投影幕布浸润得泛起微光。
他站在悬浮观景台边缘,指尖抚过栏柱上的榫卯纹路——那是周漾坚持加入的传统元素。此刻这些交错的木痕硌着掌心,像极了他与周漾纠缠不清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涔亦,庆功宴就等你剪彩了!"陆修远的声音混着香槟气泡炸开,却在触及赵涔亦紧绷的下颌线时骤然收敛,"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不会还惦记着......"
"周漾申请了北城大学的博士?"赵涔亦打断他的话,喉结在衬衫领口不安地滚动,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陆修远的酒杯顿在半空,冰块碰撞声清脆如裂帛:"你还不知道?她每天泡在实验室,连她的爱徒陈浅出院都直接送完就又泡实验室去了。"金属酒托在掌心压出红痕,"我说句不中听的,我这个学妹很上进,看她这架势摆明要往国内学术圈钻,你别......"
观景台下方突然传来脚手架碰撞的声响,赵涔亦猛地转身。恍惚间他又看见暴雨夜周漾攥着图纸的模样,发丝被雨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里却烧着倔强的火,那眼神仿佛在诉说着对建筑理想的执着。
那时他以为只要熬过项目危机,就能重新握住这份炽热,却不想危机解除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成了新的困局,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纽约设计院的邮件。"新加坡项目需要你这样熟悉东西方建筑体系的人才......"英文在视网膜上扭曲成母亲寄来的竞赛邀请函,那些"不要重蹈你父亲覆辙"的叮嘱突然与周漾"记得传统根基"的呐喊重叠。
他扯松领带,却依然觉得窒息,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空调嗡鸣,赵涔亦盯着电脑屏保上周漾在古桥测绘的照片。她背着测绘仪仰头看飞檐的模样,像极了初次见面时那个执着的女孩,笑容灿烂而明媚。键盘上突然落下水滴,他才惊觉自己竟在流泪,泪水无声地滴落在键盘上,敲打出心碎的节奏。
"赵总,新加坡那边催着要答复。"林与抱着文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周工今天来取资料,说......说以后项目交接由她的助手负责。"
窗外的雨突然滂沱,赵涔亦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周漾总说雨水能洗净图纸上的错误。可此刻那些交错的水迹却像无数道裂痕,将他困在名为犹豫的牢笼里。他打开抽屉,泛黄的便签纸上"宋代须弥座"的字迹被反复摩挲,边缘已经起毛,那是他对周漾思念的见证。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赵涔亦终于按下发送键。邮件正文空无一物,附件却是项目期间偷偷录制的周漾工作视频——她讲解斗拱结构时眼里的光,在暴雨中检查地基时的背影,还有那个深夜两人为传统与现代争论时,她气得涨红的脸。每一个画面都承载着他深深的眷恋。
点击发送的瞬间,手机同时弹出新消息。周漾的头像跳动:"我接受了伦敦的访问学者邀请,下周出发。"对话框里,两人上次对话还停留在半月前的"记得带伞",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观景台的全息投影突然启动,南城古城在数据洪流中苏醒。赵涔亦望着虚拟的平江河面,那里倒映着他和周漾模糊的身影,却在雨点击破水面的刹那,碎成无数无法拼凑的光斑,就像他们破碎的爱情,再也无法复原。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病房里,陈浅半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窗外四月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吴谐坐在床边的塑料椅上,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
"你知道吗?苏省绿色博览会花总工带着团队在展会上大放异彩,用的就是你参与研发的环保材料,咱们公司的项目拿了创意金奖后,好多政府部门都来谈合作了!"吴谐兴奋地晃着手机,屏幕上是项目获奖的新闻,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陈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轻轻转动手腕,想起在绿色博览会项目中,和团队一起熬夜调试材料性能、优化设计方案的日子。那些为了追求完美而反复修改的图纸,终于得到了认可,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报。
"还有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吴谐突然压低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虽然顺利完工了,但繁星集团项目负责人赵涔亦出事了。"
陈浅神色一凛,认真听着,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之前你那个工地事故,高层一直没忘。借着这次的事故打压了他,这次南城河项目结束,他们把旧账翻出来,说事故调查不彻底,虽然你只是在施工现场被不明细菌感染,又被坍塌材料压伤了脚,但他们把责任全推到赵涔亦头上。他作为项目负责人要为工程安全负责任,其实大家都知道,警察也取证,找到了幕后主使是盛世地产的人,为了争夺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负责。他们花钱找了人故意破坏设备,周漾一直在帮你调查,和赵涔亦一起找到了始作俑者,证明你的新材料研究没问题。"吴谐一口气说完,语气中带着对赵涔亦的同情和对幕后黑手的愤怒。
陈浅沉默了。他没想到,在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想到,那个曾经的情敌,会和周漾一起为他洗刷冤屈,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一丝愧疚。
"不过在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重启施工时周老师和赵涔亦发生了一些冲突。五一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庆功宴时,周老师已经钻进实验室,为申请北城建筑学博士做准备。庆功宴结束后不久,周漾便踏上了前往伦敦的游学之旅,直到六月初才回到公司,最近还在实验室为了申博做竞赛项目设计呢。"吴谐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此时的花漾工作室早已今非昔比。凭借绿色博览会的金奖和南城河项目的完美收官,公司接到了大量政府项目,从古建筑修缮到智能社区设计,每一个项目都充满挑战与机遇。
而此刻,医院长廊的消毒水味里,陈浅正倚着轮椅等待。石膏裹着的右腿还在隐隐作痛,他攥着出院单的手指微微发颤。远远望见周漾踩着积水跑来,白衬衫下摆沾着颜料,发梢还挂着实验室的木屑。
"陈浅!"她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把轮椅推得稳稳当当,"抱歉来晚了,实验室的3D打印设备突然出故障......"
陈浅望着她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工地坍塌那天,她也是这样浑身狼狈却眼神坚定。喉头滚动着咽下想说的"不用麻烦",最终只憋出句:"学姐,我自己能走。"
"少废话。"周漾把他的拐杖挂在轮椅侧边,推着人就往停车场走,马尾辫随着步伐左右摇晃,"建筑设计大赛下周就截稿,咱们得抓紧时间。"
“咱们?”陈浅有点意外。
“对,你可是我花钱招来的,实习生还没结束呢?”周漾一副老财主的模样。
陈浅却很高兴,自己还能帮到周漾。
其实周漾早就看透陈浅的心思,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好青年,能在各种项目中抽出时间过了研究生考试,准备绿色博览会同时过了复试。定是闲不住的,真让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一百天,他得闲发霉了,索性把他带来公司实验室适应工作的节奏。
引擎发动的轰鸣中,陈浅看着导航目的地从他家变成实验室,心里泛起酸涩。后视镜里,周漾咬着笔杆翻设计图的模样,和记忆里那个在医院守夜的温柔身影渐渐重叠。
实验室的白炽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漾把陈浅安顿在工作台旁的躺椅上,又搬来脚凳垫高他受伤的腿。3D建模软件在屏幕上闪烁,她滑动鼠标的指尖带着薄茧:"还记得我们在工地讨论的'重生之境'概念吗?我想把全息投影技术和传统园林借景手法结合......"
陈浅拄着拐杖艰难起身,在图纸上画下第一条辅助线。电脑风扇的嗡鸣里,他忽然轻笑出声:"学姐,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带伤上阵'?"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模型底座上。那里刻着周漾新写的一行小字:"致所有在废墟中生长的建筑梦想",字迹未干,却像火种般照亮了整个实验室。
陈浅康复后,立刻投入到工作中,跟着花总工参与其中一个重要项目,重新找回了对建筑事业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