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言地抽了张桌上的纸，仔仔细细擦着每个指缝里的汗。
凤梨从门外进来，刷过微博的她呆立在沙发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干嘛站着，坐呀。”林惊尘扫了一眼空荡的沙发。
“姐你别在意网上那些东西，过一两天就没事了。”
“他们说的本来就是对的，我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了。”
她倒是没有撒谎，自己心里早就清楚这个节目会如何了，所以网友也好，听众也罢，说的话她都接受。
墙上电视里的镜头已经给到最后一个节目。
林惊尘不由得循着声音抬头。
大背景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美好生活，正红色的绸带和灯光环绕整个舞台，省音乐学院合唱团的男男女女高低站了数排。
唐景明和另一位老艺术家级别的女高音萧曼清分别从舞台两侧出来，唱的是经典红歌。
大型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大多这样，为了升华一下主题。
晚会最后不需要所有艺人上台，林惊尘早已经换好衣服，趁着人少的时候离开了。
“新年快乐，我先走了。”
想了想，还是跟唐景明打了声招呼，林惊尘点开空白的聊天页面，发去消息。
她的微信是被宁丹推给唐景明的，宁丹为此还征求过她的意见。
跨年夜比其他时候热闹得多，即使已经过了零点，街道上仍有不少年轻人在活动。
广场上的烟火也没有停过。
坐在车上，林惊尘侧目看着窗外绚烂的夜空。
她眼中的光跟随烟花的颜色不断变换，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你们辛苦了，今天待到这么晚。”林惊尘下了车，对凤梨和司机说。
“没事，姐你早点休息。”凤梨降下车窗对她挥手。
林惊尘转身便给凤梨还有自己的其他工作人员转了账，算作新年红包。
与外面的热闹欢喜截然不同，小区所有楼加起来统共没几盏灯。四下静谧非凡，只能听到楼栋之间寒风穿梭。
抬头看向自家窗口的位置。
这里的房子是她自己这两年赚了点钱，退了公司配的公寓自己买的。这小区不算新，也不在繁华地段，但胜也胜在此处，附近因而环境好又安静，住的大多是中老年，小区人员和社会环境比较简单。
偶尔感到孤独，但更喜欢与世隔绝，林惊尘私下就是这样的，所以她当初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小区。
凤梨劝她买公司附近的市中心地段，要干什么都方便，林惊尘反问要干什么，凤梨这样那样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末了嘿嘿一笑，由着林惊尘自己决定了。
如今她在这儿也住了小半年了。
夜风裹挟，一下子感到冷清和某种与世界的割裂感，林惊尘拢了拢大衣，低头将脸埋进了宽大的围巾里。
楼下的门沿两侧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只可惜一楼大堂的灯因为半夜，只剩寥寥星点。
整栋楼都在沉睡，电梯运行的呜鸣声被放大，和自己轻柔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林惊尘心底颇有些孤寂。
电梯一路上行，看着数字经过了十五，紧接着显示十六，林惊尘边走出电梯边想着，刚才在楼下抬头看自家位置的时候，十五楼的位置似乎还亮着灯。
林惊尘边将手指贴上门锁上的感应区，边打开手机，找到宁丹。
“阿姨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关上门，她已经将祝福发送出去。
宁丹几乎是秒回，发来了一段语音。
“谢谢你啊小林，新年快乐！你回来了没有哇，我刚刚在电视看到你了，真厉害。阿姨家准备了火锅，回来了就来吃呀。”
或许觉得发消息没味，这头林惊尘还没听完，宁丹就打来了语音通话。
手机在掌心振动，林惊尘顿了一顿，手指在屏幕上起伏数次后，才点开绿色的圆圈。
“小林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姨，您还没睡啊。”
“我可专门守在电视前看你们的节目呢，再说我也是要跟你们年轻人一样跨年的。”
语气有些傲娇，林惊尘听完轻笑出声。
“你回来了没有啊，噢你回来了，我开门看电梯停在十六楼了，是你吧。”
没等林惊尘说话，宁丹语气热切：“我把火锅都搬出来了，你快下来快下来。”
“谢谢阿姨，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猜也能猜到，大半夜的架起火锅，总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吃，唐景明肯定要回来。
她怎么好叨扰人家。
“你等我一下啊小林。”
宁丹挂了电话，林惊尘看着闪回聊天页面的手机，心下疑惑。
一分钟不到，门铃响起，在寂静的半夜里让林惊尘的心脏都抖了抖。
打开门，果真是宁丹。
对方佯装生气的模样瞪她：“是不是非得我上来请你，你才肯下来啊。”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林惊尘：“跨年夜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来阿姨这，你说说你，一个小姑娘打拼，身边也没个亲人，这样的日子得多难受。”
林惊尘回头看着只开几盏暖灯的客厅，是没有什么人气，回来还没来得及关窗，外头的风灌进来，吹动唯一的绿植枝叶摇晃，孤零零的。
鬼使神差地，林惊尘被宁丹拖了下去。
进门烟火气扑鼻，火锅的香味在鼻腔横冲直撞。因为担心吃东西会显肚子，所以晚上她只喝了一杯咖啡，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闻到锅里沸腾的底料香，林惊尘才觉腹中空空，眼前发昏。
铺满整张桌子的菜量显然不止两个人的，林惊尘看出宁丹不是临时起意叫她，而是早已准备好。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宁丹心虚地一笑：“我一开始想提早邀你的，但提前跟你说，你肯定有一箩筐理由拒绝，所以我就等到现在，好直接拉你下来。”
其实她本来想让唐景明结束后接上人一起过来的，又觉得那死孩子没有把人直接拉来的本事，所以作罢，自己出马，甚至都没告诉唐景明。
宁丹正招呼着林惊尘在桌前坐下，两人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
进来的唐景明有些怔愣，他一眼就看见抬头冲他浅浅微笑的林惊尘。
没想到她也在，唐景明眸光闪动，轻轻勾唇：“有客人啊，怎么没告诉我。”
宁丹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分明在对他说，惊不惊喜。
“小林在你这还只是客人啊？”
她不管，反正儿媳和干女儿，她总得要一个的。
林惊尘站在桌边，手头整理碗筷，抬眸望着他接话：“算朋友，对吧？”
唐景明一笑：“对。”
宁丹很满意地抿嘴憋笑，坐下来看着沸腾的火锅说了一句：“哎呀，这火锅好香。”
林惊尘在宁丹的对面坐下了，唐景明犹豫了片刻，心思千转，最终走向宁丹身边的位置。
他怕她不自在。
“你跟我一个老大妈挤什么，坐小林旁边去，你们年轻人有话聊。”
宁丹很是时候地开了口，唐景明瞟她一眼，绕开，缓缓坐在林惊尘旁边的位置上。
“你什么时候走的，看完晚会了吗？”
唐景明边端着盘子往锅里下菜边搭话，还不忘护一下锅边，免得汤水溅到她。
不过是想问，有没有看完他的节目。
林惊尘点头又摇头：“怕人多，我先溜出来了。”随即不好意思地一笑，“你的节目我看了一半，唱得很好。”
宁丹在自己的调料碟里打着圈儿：“诶？小林没看完啊，那不行，罚你明天看重播。”
林惊尘立刻点头笑道：“好，我明天看十遍。然后向你复盘行不行？”
顺着最后一句话她将头转向唐景明，嫣然一笑，没有平日工作时干脆利落的气场，看着格外甜。
“不至于。”
唐景明耳根泛红，也不知是火锅熏的还是被她们打趣得不好意思，宁丹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吃火锅过程中，宁丹对着唐景明使了好几个眼色，看一眼火锅，又看一眼林惊尘，意思很明朗。
你倒是给人夹菜啊。
唐景明是想啊，又怕太过热切弄得她拘谨。
大概人都是这样，如果只当是普通朋友，举止反倒大方。
可惜不是。
见宁丹眯起眼睛，眸光钉子一样扎他，唐景明才起身去厨房拿了新的餐具，夹了大半碗菜，推到了林惊尘面前。
林惊尘有些讶异，随后忙道：“谢谢……”
她偏头看了一眼唐景明，对方的注意力似乎早已不在她身上。
看着眼前干净碗里的菜，林惊尘淡淡笑了笑。
如果两个人并不太熟，对方连汤带水把菜塞进她碗里，那她印象真的会大打折扣。
唐景明居然避开了她的雷区。
之前宁丹说他父亲是老家大学的教授来着，再看看宁丹，大概唐景明的家教真的不会差。
看着锅里不断翻滚的红油，林惊尘笑着问：“你们练声乐的应该不能吃辣吧？”
“跨年晚会结束了，可以放纵一下。不过不能让我爸知道。”唐景明点了点眉心，“我爸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他知道了肯定要骂我八百遍。”
“那你惨了。”宁丹嘴巴张圆喔了一声，意识到不对，“我刚才就拍照发群上了，他明天就会知道你不但吃了红油火锅，还熬夜了。”
唐景明看着她，不语，却吃得更卖力了。
林惊尘疑惑，宁丹一眼看穿：“他是觉得反正要挨骂，不多吃点更亏。”
笑声掩盖窗外远方的烟火声，满屋一片温馨。
离开他们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
今天对林惊尘来说真的有些不一样，一个人在外打拼，逢年过节常是自己一个人，有时难免想家，那顿分明很寻常的火锅，却让她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许是累了，今夜睡得安稳，第二天一睁眼已经是中午。
窗帘遮光效果好，只堪堪看见帘布上的光影，房间依旧昏沉。
林惊尘今天没有工作，昨晚睡前特意把手机调了静音，这会儿把手探出被窝，虚力地拍在手机上，松松握着往眼前一晃。
锁屏面一溜的消息，微信短信来电微博，能说得上的社交软件占据了整个页面。
扔开手机，林惊尘打着哈欠侧身折腰而起，一手撑着枕头，一手空出来把乱垂的头发往后撩了撩。
像是知道她醒了似的，屏幕突然亮起来，是林惊月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