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的阴影

    谢欣怡坐在家里闷闷不乐,窗外的热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许是看出她精神不济,今日送孩子的家长们对她的拒绝也表示理解。

    “累了就是该多休息。”薛明艳更是煮了碗甜鸡蛋送上来慰问,一并说着有事叫她别客气的话。

    谢欣怡默默咬了一口放凉的鸡蛋,原本蘸着甜汤该别有一番滋味,可她却一口都吃不出来,甚至有些想呕。

    眼泪不知何时滚落,一颗又一颗落入碗中,打散映在上面的倒影。就像谢欣怡的人生,一滩散沙。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再也回不去,这里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不知道要在徐桓手里磋磨到什么时候。

    “不如跟他鱼死网破算了。”

    “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孩子们的吵闹声引起谢欣怡的注意,向外看去,一个黝黑的老头蹲在冒黑烟的器具旁扒拉着什么,香甜的味道跨过马路悠悠飘来。

    是爆米花,谢欣怡在视频中看过这个古老的爆米花方式,一小把米就能爆出不少,香甜又好吃,是这个年代的小零嘴之一。

    -要不要吃?-

    虚弱的声音引起莫名的寒颤,谢欣怡低呼出声,左看右看寻找声音的源头。

    -是我-

    这次终于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曲靖。谢欣怡奔向桌子,立在上面的镜子泛着淡淡的涟漪。

    “你还好吗?”曲靖的存活大概是她这段日子的唯一慰藉,“以后不要再这么护着我了。”让我就这样一了百了吧。

    -你应得的-

    曲靖的温柔冲破谢欣怡最后的防线,这个世界的善意给予的温暖又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谢谢,你要不要吃米花?我买点来也给你供奉上?”

    这次谢欣怡没有等来曲靖的回复,镜面上的涟漪也慢慢散去,这大概是为了安慰她才努力现了一会身。

    谢欣怡左看右看,确认恼人的家伙肯定不在,连小娃娃也在床上趴着,她伸出两指在唇上轻点又转手落在镜面之上。做完这些她面色通红地捧着装甜鸡蛋的碗跑下楼,不敢多留。

    .

    米花不贵,五毛钱就能买一大捧,谢欣怡出来匆忙没带个袋子,只得揪起衣角接来不少。她坐在路边悠悠吃着,开始思考今后的路。

    已经可以肯定她回不去了,被强硬地留在了这个世界,没有亲朋,孤身一人。哪里也都不是她的家,现在住的地方都还是幼儿园廉价租给她的临时落脚点,可谓无依无靠。

    还要面对鬼的威胁,谁都能来欺负她一下。可她是人,是名为谢欣怡的人,不是一滩满是养料只需供给营养的花泥,可以随意揉捏,烂了也能再捏回去。

    “前路艰难啊。”

    她叹息一声仰望昏暗的天空,拨不开的云层遮挡了阳光的照射,就像她的现状。但她坚信,云层会有拨开的一天,阳光会再次照在身上。

    但肯定不是现在,人一倒霉连老天都来掺合一脚。细雨淅淅沥沥地从云层中落下,谢欣怡暗叫一声不好,急匆匆地冲进不远处敞开的楼道口。

    许是上班的工作日,楼里四下无人,紧闭的栅栏门内偶有孩童嬉闹和电视播报的声音。

    谢欣怡坐在楼道入口的台阶处等待雨停,一粒一粒抿着米花咂摸扩散在口腔中的滋味。

    雨声哗哗,潮湿的空气随着雨落侵入楼道,慢慢吸气,泥土的芬芳如此惬意。谢欣怡睁开眼,以第三者的身份观看这个世界其实没什么不好,可作为深陷的本尊,她能走到最后一刻吗?

    “前路漫漫啊。”

    天阴沉下来,小雨很快变成磅礴的大雨从门洞潲进楼道溅落在谢欣怡的身上。她起身继续往上走,不长的楼梯被走得东倒西歪。

    雨水沾湿的泥土味充斥着鼻腔与香甜的米花搭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跟着一起咀嚼咽肚。

    谢欣怡走过转角欲要继续向上,一道闪雷划破天际照亮楼道里的阴暗。在余光处,楼梯最下的另一个转角好像有谁站在那里。

    眼角一抽,谢欣怡转身回望,那里又什么都没有。本着宁可信其有,她不敢再动,直接坐下来继续把剩下的米花吃完。

    跟着上一声闷雷又一道闪电划过,阴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眨眼的功夫被黑色长裤遮掩的长腿立在眼前。谢欣怡抬头看去,是徐桓。

    “叫我好找。”他没其他话要说,只伸出手要拉人起来。

    新仇旧怨从徐桓出现再次涌入心头,谢欣怡几乎压不下对他的厌恶,狠狠拍开面前的手,挪去一旁紧贴着墙面。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淡漠。

    徐桓微微攥住拍开的手捻了捻,他终于意识到昨天的出格伤了面前之人的心,毁掉了刚升起的温情。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可得到了就不想放手。

    “好吃吗?”徐桓略过谢欣怡的敌意,好声好气继续说着。

    “你又饿了是吗?”谢欣怡停下咀嚼的动作,紧紧锁住眉头不耐地看向他。

    “是呀。”徐桓俯身前倾,就在谢欣怡想再给他一巴掌的时候,那张可恶的嘴里说出了另一种台词,“馋你的米花了,小哭包愿意分享一点吗?”

    谢欣怡一噎:“我说不呢。”凭什么他说什么是什么。

    “小谢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舍得馋人呢。”徐桓向下几节台阶蹲下来与之平视,“让让我,我也想吃。”他说着伸出手,诚恳的样子并不像作假。

    如此低姿态的乞食不像他的作风,但谢欣怡才不想顺他的意,呛茬儿道:“想吃自己买去。”

    可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觉得对面的鬼又要因为这句话折腾自己。但这次徐桓难得心平气和,握住谢欣怡即将送进嘴里,捏有米花的手。

    “一个鬼哪买得了东西。小谢老师,谢欣怡,叫我名字。”他直视着她的眼,平和又郑重。

    收敛了痞气和顽劣,正经起来的徐桓将他漂亮的优势发挥至极致,纵使再有百般不愿,谢欣怡还是唤了:“……徐桓。”

    即便带着怨气和无奈,但被她说出的名字怎么听都叫人欣喜,徐桓自觉也迈入了怪人的行列,可跟她一队也没什么不好。

    徐桓的脸忽地放大,柔软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侧。

    如此突然的举动吓了人一跳,匆匆站起来想要远离。

    以前也不是没被亲过,但现在正烦,也就更加厌恶这样的举动。谢欣怡擦着被亲过的地方,怒视着这个笑得肆意又狡黠的家伙。

    “多谢,我收到了。”徐桓拿着不知何时倒进掌心的几粒米花对她伸出另一只手,“回家吧。”

    谢欣怡看着撒了一地的米花犹犹豫豫:“至少让我把这里打扫干净。”

    徐桓没给她更多时间,猛地将人拽起往下走:“不用管,狗会吃掉。”

    谢欣怡看他往上瞥也要抬头却已经被拉着往下走,来不及整理的衣角残留着黏糊糊的糖渍,黏住的衣服翻卷着露出一截肚腩。沁凉的冷意滑过皮肤迫使谢欣怡向后看去,一团黑色的不明物逗留在谢欣怡刚刚坐下的位置令人不寒而栗。

    谢欣怡不敢再耽搁,握紧徐桓冰凉的手顺从地跟他离开这个地方。

    一人一鬼在雾气缭绕的小径上并排而行,要不是担心在这种明显不是人间的地方会出危险,谢欣怡恨不得能离徐桓八丈远。

    “我不吃人。”徐桓看出她的抗拒将手握得更紧。

    哼,没少吃。谢欣怡在心中腹诽。

    等安全到家,她更是不愿搭理人,抱着收音机摆弄,心里一并懊恼米花全撒地上了,连带曲靖的份儿都没留。

    “你怎么跟家雀似的,气性子真大。”罪魁祸首最知道怎么杀人不见血,专扎痛处捅。

    谢欣怡斜了他一眼,继续摆弄手里的收音机寻找感兴趣的节目。

    “喂,我说。”

    “我不叫喂。”

    徐桓撇撇嘴,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又不能沟通了。

    “谢欣怡。”

    “放。”

    响指一过,手中的收音机变成第一代玻璃眼珠娃娃,之前经过她的搓洗几乎看不出被乱画的样子。

    她举着娃娃捏了捏,不解地看向徐桓。

    “把你身体的一部分缝里面,能替你死一次。”徐桓简短的做着说明,“这就是当时打算给你的好东西。”

    谢欣怡眨眨眼,捏了捏手中噗叽乱响的娃娃有点不太信:“就框我吧,没东西缝。”她把娃娃随手丢回抽屉里,没再搭理。

    “信不信拉倒。”徐桓也留下这句不知又飘去哪里。

    收音机调试的声音持续片刻落在音乐金曲频道,在悠扬的音乐中夹杂着拉开抽屉的摩擦声。

    悲伤并不能改变命运,谢欣怡需要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过她的日子。

    既然回不去了,很多计划就要重新规划,现下作为唯一的谢欣怡,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总想着跑了。

    “不用攻略徐桓大概是最好的消息,反正都回不去了,还谈什么攻略套路,踏踏实实住下来活好自己比什么都强。倒是路淼那边必须活络起来了。”谢欣怡趁着晚上到垃圾的时候坐在路边思考未来,“可我真不想跟她一起爬山……”

    路淼已不知第几次打来电话,谢欣怡总以要带孩子实在脱不开为由拒绝,也就是对方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放在心上,要搁其他人早撂挑子不干了。

    “曲靖还没恢复,要叫徐桓保命肯定是狮子大开口,看样子要找机会去一趟道观碰碰运气了。”她还是坚信一个有鬼的世界肯定会存在制约的东西。

    先规划好一项,谢欣怡掸掸裤子上的土准备回家,省得家里那个大爷又犯神经。

    “是谢老师吗?”楼梯爬到半截,一个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叫住谢欣怡。

    越过扶手向下看去,一个颇为可爱的男生站在楼梯拐角仰起头看向谢欣怡,乱翘的小卷毛搭着圆溜溜的眼让人想到可爱的德文猫。

    “我是。”谢欣怡答道,“你是?”

    “我听说谢老师开了个托管班,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去吗?”男生回避了自我介绍直接往上跨越台阶几乎与谢欣怡平齐,他弯起眼眉笑盈盈地说着自己的诉求,单边一个的小酒窝也随着上扬的嘴角显露出来。

    即便是这样可爱的样貌也带给谢欣怡一种莫名的压力令她微微后仰,这个孩子笑得太假,让她感到不适。

    “来我这里的都是低年级的小朋友,要不然就是幼儿园的小小孩,你年纪太大了。”谢欣怡笑笑,礼貌的回绝了他。

    “好可惜,我听说谢老师什么年龄段的小孩都收想着来碰碰运气呢。”男生耸了下肩,状似惋惜,“那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就要走,回身前脸上落寞的表情让谢欣怡心软,按理说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哪用什么托管班,有手有脚自己干什么都行,怕是家里有什么难处……

    她犹豫片刻最终开口:“如果你家中午没备饭,可以来我家吃,添一双筷子的事。”

    男生顿足再次抬头,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在跟他说话。

    “好。”他笑得灿烂,露出尖尖的虎牙,平添一层带着锐气的可爱,更像只猫了。

    送走男生,谢欣怡才意识到忘记问他叫什么,想着总归会再见也没太往心里去。可徐桓不同,谢欣怡一进门他就把人拉住问东问西。

    “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谢欣怡有些莫名,怎么连这个也要管?

    “是一个家里没人的孩子,可能过几天吧,来家里吃顿午饭的事儿。”

    “脸真大。”

    徐桓毫不掩饰他的敌意,好像来的人并不是吃顿饭那样简单,更像是来抢人的。

    谢欣怡没在意也没多想,厉鬼阴晴不定的脾气领教过几次,任谁也不会过问对方此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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