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事实证明不要太灵机一动,小伙伴还没有和她心灵相通到这种地步,忧心忡忡地扔下鱼竿跑过来,万幸在问出“你怎么变哑巴了”之前因柚月咲发声而悬崖勒马。
“我没事,我没事。”柚月咲捂着脸,决定转移话题,“我是想说好厉害——”
她从指缝里看见义勇皱着眉,忧色未散,急忙继续解释:“前段时间茑子姐姐给我带的书里面,有一本手语的旧教材,我没事干的时候跟着学了一点点,刚刚突然想到,就用上了——你想和我一起学吗?”
柚月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手不知不觉放了下来,期盼地看着义勇。
不出所料,义勇点点头。锦石般的眼一瞬弯成了月牙,起身牵着义勇的袖子往湖那边走:“是不是钓上来了没见过的鱼,鱼图鉴全都解锁完了,太好了——我瞧瞧!”
“嗯……”
“好漂亮!”
……
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义勇收好了渔具,把小桶放在离秋千不远处,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半蹲在睡着的柚月咲旁边,明明没发出什么声,柚月咲却在片刻之后睁开了眼。
两个人一起拎着小桶原路返回。
鲑鱼拜托给擅长此道的紫藤花精处理,稍年长的花灵比他们要矮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看向两人的目光慈爱如长辈:“好,一会我让知知送过来——今天小山主和义勇都很开心呀,真好。”
“十分感谢!拜托您啦!”
柚月双手合十,闻言弯了眉眼。
藤隐山上的花灵分为三支,每一支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在有天赋者间代代相传。它们的祖先取姓很是简单粗暴,例如知知与面前的老前辈所姓的“花”这一脉,少数花灵有着辨知喜怒哀乐的能力。
两个人回到屋子前,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得提前开始准备。
“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鱼类图鉴的解锁完毕——先去采一点野菜,中午做野菜味噌汁,鲑鱼萝卜,再来一个土豆烧肉可以吗……要白萝卜,胡萝卜,土豆,洋葱……都在土蔵里,不用去摘。”
义勇用力点点头,柚月咲数着手指自言自语。两个人带上竹篮,往另一侧的山林走去。
——野菜的图鉴还有三个没有解锁。
柚月咲边对照着已经亮起来的图片分辨荚果蕨,边悠悠叹了口气。义勇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忧愁是因为什么。
这对从小的玩伴几乎对对方没有秘密,包括一些成年人难以理解的,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在孩子的世界里却会显得理所应当。
“很快应该就能找到。”
他这么安慰着,把手上的野菜递过去,示意主厨确认种类。
——奇怪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柚月咲的视线落在与生俱来的,漂浮这图标的视线右下角。
——游戏系统。
这个奇怪的名字从不变化,存在感很低地浮在她视线右下方的小小图标上,她一点开,就会浮现出先前的那段文字,叉掉后,便显示“任务”“商城”“信息”“图鉴”四个选项。
其他暂且不提,她很喜欢翻图鉴,鲜花的,乔木的,飞鸟的,山林间的万物囊括其中,分门别类地排好。
有的已经解锁完毕,有的才刚刚开了个头。
柚月咲对此持有孩子气的兴致勃勃,一个探索山林,找齐东西的游戏,赢了会有奖励——这便是她全部的理解了。义勇会间歇性上山来一起玩之后,这就慢慢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游戏。
柚月咲今年九岁,认字已经有三年。大概是因为山林物种数不胜数,又多应季而生,随其枯荣,至今解锁完的图鉴也只有鱼类和乔木两个。
所以说,务必要庆祝一下。但中饭就他们两个吃,不用做太多。
柚月咲这么想,摇了摇篮子:“义勇,够啦,我们回去吧。”
岁月很少能在这样恒古不变的山间留下长久的痕迹,而她长于此地,潜移默化般,养成了宽和耐心的性子,万事在她身上都难以催生一点焦灼出来。
先前的叹气只不过是孩子的一时失落,夏日的骤雨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有些雀跃地笑起来:“也许今夜下一场雨,我想找的野菜就会在家门口,自己冒出头啦。”
回来的路上顺路拐去土蔵,把刚刚在心里面列好的清单拿上。清洗完的野菜需要浸泡一会,趁着这个间隙,柚月咲利落地洗完剩下的菜,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
义勇在烧火,昆布在锅里慢煮。不一会,知知把切好的鲑鱼块送了过来,还附带了隔壁管着鸡舍的花灵送来的鸡肉,被柚月咲摸摸头。
已经生好的灶火不必一直照看。义勇在她身边帮忙洗菜,没活可干的时候也不出去,在一边安静地看。炖菜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柚月咲合上两个锅盖:“好啦,剩下的只要等一等了,你饿了吗?”
她在义勇的思考和“还可以”的回答里推开障子,布袜行走在木板廊上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义勇跟着她跪坐在地炉前。
偌大的房间里有些空荡,只一个木架,上面摆放着零星几个陶罐,被柚月咲抱到地炉上,拆开密封的油纸,先晃一晃听个响,再从里面摸出果脯:“假如饿了就吃一点,你再和小感下盘将棋应该就煮好了,我继续去看看。”
她端着鲑鱼萝卜进来的时候小感已经输得蔫蔫躺在了榻榻米上,整个灵看上去有点萎靡不振。
障子拉开的一瞬间,隐隐约约的香味变得无比浓郁,她把垫着布的碗递给义勇:“小心烫。”
饭后的阳光被障子纸过滤,只有一点柔轻轻抚在他们身上。小感趴在柚月咲的头上看棋局,呜呜哇哇地蹭着她的鬓发,被她戳了戳:“别叫了,我也下不过义勇。”
“呜。”
——“好没用。”
装哭的人变成了柚月咲,她抬起眼看坐在地炉上探出头、正在锐评的小花精,对它的忽然出现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好过分啊,皎皎。”
莹莹发光的小花精鼓着脸,突然被背后传来的力道拍了一下:,差点从地炉上掉下来:“不要说过分的话,皎皎。”
“咲才不没用。”对面的义勇表情变得有点严肃,虽然正轮到了他,但他不再看棋盘了。
“好啦,好啦,这孩子性子就这样。”女孩往前俯身,越过棋盘拉了拉义勇的袖口,弯眉一笑,“幸好有知知呢。”
被夸的小花灵从皎皎身后探出头,两小只一起在边缘上坐下了,后者显得有点不安。
柚月等着义勇走下一步。她的将棋是前段时间才开始和义勇学的,一边学一边下,从刚开始的记不住规则到现在游刃有余。她语气里带了些小骄傲:“我知道,我学的很快,对吧?”
“嗯。”义勇挪动了一颗棋,似是觉得这样的肯定还不够,用力点了点头,“很厉害。”
柚月咲又笑了起来,伸手把两小只都揽到自己怀里,揉了揉皎皎被拍的头。这孩子是紫家的小辈,生来就带着莹莹的光,很是漂亮。性子直率得有些冒失了,嘴巴又厉害,是学说话——学说日文,最快的一个。
她打趣:“是义勇老师教得好。”
“快下吧,是在拖时间吗?”
“皎皎,你还在我怀里。”
……
柚月咲继续盯着棋盘冥思苦想,许久挪动一枚木棋。你来我往又数十步,她上下打量着棋盘许久,默默思索,最后双手向后一撑:“再下两步就输掉了,怎么也没办法了——”
义勇显然也认同,于是收拾起了棋子。
“不再下一局吗?”
“你困了。”
“唉?唔,是有一点……那就睡一会吧,一会起来再下,或者……”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滤过的光线失了刺眼,一局棋结束,先前隐隐约约的困意浮了上来,柚月咲伸手拆下发间额饰,只觉得愈发神思倦怠。没有把东西放到矮桌上,她手一松,就这样轻轻落在一边,侧身睡着了。
义勇收拾棋子的声音更小了,他也有些困倦,但还是坚持着把棋子收到桌上,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首饰放得远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原地,也向后躺下。
窗边的树影在微风拂过时随之晃动,发出轻轻的簌簌声。屋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阳光弥漫在空气里,撒在榻榻米上,像一点浅金色的粉尘。柚月咲动了动,微微蜷起来。
光缕的弧度微微斜下来了,屋内只余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