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月咲停在大门外，对着地图看了一会。
就在她确认的时候，木制的门从里面发出一点开锁的声响，而后“哗”一下向内拉开。约摸和她同岁的的少年探出头，他留着黑色的短发，豆豆眉，眼睛弯着，左脸处两道深深的旧伤也掩盖不住笑意明朗：“早上好，你就是我未来的师妹吧？我叫夈野匡近，师父临时有事出了门，我带你去见师娘。”
被那份格外真诚和明亮的笑意感染，女孩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颔首答：“你好，我叫柚月咲，以后请多多关照。”
渡边宅很大，坐落处离镇里不远。渡边夫人，渡边志乃，将她领到房间，看她俯身道谢，眼神分外柔和：“你师父是个粗心的性子，女孩子家要是有什么缺的，不适应的，尽管来找我。”
“是，十分感谢您的关心。”
三只灵在房间里蹦蹦跳跳的。柚月咲有些忐忑地摸了摸他们：“不知道为了应对杀鬼训练会是怎么样呢……”
渡边清一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了。他的弟子为他开了门，渡边清一郎点了点头，越过夈野匡近，看见后面还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姑娘。
半年前有一面之缘的女孩似是为了方便之后的训练，把头发高高扎起。前面的刘海也为了不影响视线而被挽起，用发绳系着。
他微微笑了笑：“来了？”
“嗯，来了。”
他们一路往里面走，渡边清一郎问：“你姐姐怎么样？”
“已经痊愈了，多谢您——”
“欸，这就不必说了，老夫听的都要烦了。训练从明天早上开始，事先说好，一定辛苦得超乎你想象，甚至还很危险，可别一天过去就哭着要放弃了。”
“是。”
“师父你别吓师妹——”夈野匡近笑道，回头看柚月咲，“不过确实很辛苦，但我想，柚月一定没问题的。”
——不，我有。
「义勇启：
前几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回来都累得抬不起手。把纸笔摊在桌子上我已经很努力了……」
渡边宅并不靠近山，但他们主要训练的场地是东边的屏山，山如其名，高处云雾缭绕，山林耸立。
每天清晨起身，先跑至山脚，再攀登至顶，如此反复。
这仅仅是第一步，为了让他们有足够应对后续训练的的体力。
不知不觉跑上跑下几趟也只是微微喘气之后，这份训练被挪到了晚上，白天在宅中的训练场里跟夈野匡近一起挥刀，熟悉木刀的特性，每个部分还有刀的用法。直到手抬不起来。
“你是双利手？”
柚月咲点点头，茑子姐姐在发现她左手和右手都能很顺利地写字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一把木刀被扔了过来：“试一试吧，假如能够适应两手一同使刀，之后找刀匠给你打双刀。”
都要挥两千下吗？
“嗯，还要同时挥。”
“师父柚月好像死掉了——”
渡边师父叹了口气：“从一千五百下开始吧。但下周要涨到两千次。”
与此同时的夜晚，两人从两边上山，入暮的屏山更显阴森。他们一路不得不更加小心。
“恶鬼只能在夜间出动，因此，你们也要在黑夜里行走平缓，如同白日。”
“速度不能慢，反应不能慢。”
严肃拒绝皎皎陪伴的柚月咲快步踏过藤蔓，奔跑间呼吸依旧如常。天边的月亮被云雾拢起来，她的速度却没有分毫变化。
——柚月咲突然停了下来。
微风拂面，虫鸣声止。
她没有直接向前走，在呼吸之间踏步往左，在黑夜里的眼睛瞪大了，柚月咲毫不犹豫，向后连退。
数十支利箭破风而来，呼啸声似在耳畔，钝箭头触及，被乔木拍开，砸落在草间。
惊魂未定的女孩一抬眼，此时不到上山全程的三分之一，心知这是师父给他们上了难度，前方定然陷阱重重。
柚月咲没停留太久。只是心有忌惮，未免影响速度，她试探着向前，顺利躲开地面上的深穴，头上砸落的捕网，迎面而来的落锤，在发现自己用的时间是平常的两倍之时不免烦躁。
“你胜在轻盈敏捷，善于观察和模仿，但力气略逊，在白日，需要再努力训练挥刀，今夜的训练，则是为了将你的长处更大地发挥出来。”
又一次暂停。
她于原地思索，月色朦胧，前方漫漫。但自己如今所为，是背离了渡边师父的意图。
那么。
“不要害怕，不要试探。”
柚月咲深吸一口气，像以往一样，快速向上方奔去。
——柚月咲站在离地两米的深坑里，身上到处都灰扑扑，眼睛却亮晶晶的。低下头拍着尘土和找上去的方法时，嘴角隐隐约约露了抹笑出来。
才第一次呢。
在被绳索绊倒导致踩进坑前，她发现并躲过了好几处攻击，也被击中了好几次。
这是为了以后的杀鬼而做的训练。柚月咲对自己重复。经验丰富的育士每一个指令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攀上陷阱顶部，轻盈落在一边，只有鬓发摇晃，带起少许风尘。
假如在夜间遇到迅猛攻击而来的恶鬼，如何躲避，如何确认，如何回击？
如何在恶鬼攻来的前一瞬间发现，抢得先手?
这是她需要用之后数个夜晚去解决的问题。
太阳升起之前，渡边师父在山下接到了他两个两个灰头土脸的弟子，走之前被渡边夫人硬塞的帕子派上了用场：“太慢了。”
小一点的那个孩子气地鼓了鼓脸。渡边好笑地把帕子递给她，他在这时总很有耐心：“匡近，咲，有什么感受？以后想怎么做？”
努力也需要有方向，不然走了歪路白费劲，这也是渡边清一郎教学中很重要的一点。夈野匡近想了想：“感觉……需要更加细心观察四周，同时保持并加快速度，做到完全避让开那些陷阱的同时更快上下山。”
“嗯嗯。”柚月咲跟着点了点头，“或者在陷阱袭来的时候快速做出判断和避开，保持镇定。”
“嗯。”他们被师父领着往回走，“我来补充一点，先说好，陷阱的难度会逐渐提高，你们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无论是哪种情况——所以，当被击中的时候，你们要在那一瞬间站起来。”
“今天白天挥完刀之后，我们要练习的摔跤也是为了训练这个。”
“下午休息好后，今晚你们要带着刀上下山，适应刀的存在如同你们的四肢，切记，不要试着用刀去挡，你们现在还没有到这种水平。”
“咲要带两把吗？”匡近有点担心地问。
“是。”
柚月咲又鼓了鼓脸，看上去想叹气，但没有反对的意思。
“使用双刀，你需要把它的不便降到最小，作用发挥到最大，假如做不到，不如放弃双利手的得天独厚，还是只用一把刀更好。”渡边师父有些严肃道。
“是，我明白了！”
女孩的眼神认真起来，柚月咲用力点了点头。
「义勇启:
谢谢义勇的生日礼物！我超级超级喜欢!上面的绣球花超级超级漂亮!我好喜欢!义勇的手好巧!
多谢你的祝福，义勇也要开心。上上一次你写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义勇交到新朋友了，真的太好啦！
……
时间过得这么快呀，居然已经三个月了。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所以时间咻一下就过去了，现在的我回藤隐山一定上山下山三个来回都不喘气的……
小感，皎皎和知知也向你问好，它们也很想你。
快入夏了，照顾好自己。」
义勇的师兄和师姐分别名叫锖兔和真菰，听他信里的描述，都是很好的人呢。
柚月咲放心地折起信。
桌前面的窗上挂着一枚绘马形状的木牌，绣球花的纹样随风摇曳，一个小小的“楽”字落在花的下方，柚月咲抬头望了一会，弯眉一笑。
在山上的时候，每年在她生日过后不久，初入夏的六月来临，绣球花含苞待放，茑子姐姐会带他们一起做“紫陽花守り”，用和纸包裹着剪下的花，写上愿望，倒挂在屋檐下。
“绣球花能够带来好运，保佑义勇和小咲无病无灾。”
茑子伸手点了点柚月咲的鼻尖：“小咲好喜欢花呀——怪不得叫saki，对不对？”
——匡近敲了敲门，把她从回忆里惊起，柚月咲眉梢笑意未褪：“我很快就来，师兄！”
刀在一周前换成了真刀，早上的训练也变成砍草垛。而今天，他们开始要学习呼吸法的姿势。
“呼吸法是人可以对抗鬼的基础。”
渡边师父这样说，指正他们的姿势：“有意识地进行长久的呼吸，让氧气遍布全身每一处，甚至着重去往你想要它去往的地方，以达到愈合力，攻击力等等的大大提高。”
“等你们熟练地掌握了全集中呼吸，接下来老夫要传授你们风之形。等学完了风之形，并且可以运用，你们就具备与鬼战斗的基础了。”
渡边师父习惯把自己的教学计划和目标一一讲解，这和他平时与人来往时的直率有很大反差。
柚月咲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深深呼吸。
「义勇启:
……水之呼吸，感觉是很适合义勇的呼吸法呢。
什么？？把你们踢到瀑布里吗？？为了和水融为一体？？……
皎皎还是一如既往地害怕水(被丑丑地划了，边上写着我才不害怕！)，它嚷嚷着要我去接你，我解释了好久它才相信……
冬日将至，义勇要注意身体，记得勤添衣物，照顾好自己。」
“早上好，知知，咲在里面吗？”
“在！”
小花灵们在被正式介绍后很快和师父师娘还有师兄亲近起来，他们显然对这由能驱赶恶鬼的紫藤花所化的灵很是喜爱。在听到柚月咲斟酌着说出口的过去更是惊讶不已。渡边师父说他并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事情。
……毕竟已经过去了三百年。
——柚月咲朝外头高声喊：“师兄，我就来了！”
与平常无异的短促呼吸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逐渐化作带有温度的，长久而又稳定的力量来源。柚月咲携刀行走在山间，感觉夜晚的世界在她眼前也愈发明晰。
女孩拔刀出鞘。速度和感知力增长的同时，山间越来越危机重重。
她朝后仰身，挥刀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间寒光。身形一动，已然向前好几步。更为猛烈的攻击四面八方而来，气势汹汹，刀光剑影之间，女孩的身影如风难测。
风止之时，山林只剩她手中的刀与月光。
柚月咲不做停留，再往前奔跑。风声瑟瑟，月色如水，杂草发出簌簌声响。
“风之呼吸的招式我已经全都传授给你们了，接下来就是把它运用到熟练，等到中午，回到这里来，你们两过过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