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自己的老子爹变成太上皇的皇帝,他能是一般的皇帝吗?
肯定不是啊!这么超前的皇帝,历史上统共也没几个。
别管太上皇的势力是否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就单说他人没死先退位的事儿,他能有再跟新帝掰一拜腕子的气力吗?
没有!要是有能耐,还至于让儿子将他从皇位上拽下来。
那太上皇的旧部贾府、王府落在新帝的眼睛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八个大字:
大胆刁民,岂有此理!
如果再加上八个字,那便是:
乖乖活着,等朕砍你!
既然贾府让皇帝不高兴,那皇帝只会让贾府更不高兴。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郑毅对外放出风声,提前将事情掀到明面儿上来,为的就是看看宫中的态度,以及宫外的反应。
宫中迟迟没有传下话儿来,郑毅便有了一半的把握;贾府王府也没上下活动找上门来,另外的一半便也自然而然到来。
将逃逸罪犯薛蟠抓捕回来的衙役班头跟师爷说,这薛蟠身边是带了奴仆的,想必他们也会回去报信。
只是薛家一行还没有入京,一来二去地还要耽误许久,也不知道薛家人什么时候能跟贾府王府通气儿;还有,那贾府王府的耳目是怎么了,出了这般大的事儿,竟然还没有得到信儿找上来……
郑毅现在挺慌的。
他是太上皇时代考中进士的官员,现在靠着年兄(在同一年科举考试中被录取的考生被称为“同年”,郑毅与林如海是同年进士)林如海林大人,才有机会从算盘堆中爬到京城来。
年兄是新皇的人,他作为年兄提拔上来的,自然也得是新皇阵营的人。
新皇在朝中搅弄风云,先是将钱袋子牢牢握在手中;前不久又收了枪杆子,将京营紧紧捏住。
想必不久之后,便能开始收权,一步步地将旧势力剪翼、根除。
薛府与贾府王府皆有姻亲关系,此时他敢动薛家薛蟠,也是意欲为皇帝冲锋陷阵当一回马前卒。
看在他忠心耿耿为新皇效力的份儿上,上面自然会有人出面保下他。
只是……眼瞧着日上中天,罪犯薛蟠家里还没人来捞他,而这小子瞧着面色不太好,应当是挨了一顿板子之后半条命去了。
那,他要不要给请个大夫瞧一瞧啊。
还是先就这么着,是死是活,看这小子的造化?
嘶……要是真把人给弄死了,皇帝不会怪罪下来吧……
嗯……再看看吧,先等两个时辰,若是还没人来,便找个大夫瞧瞧,总不能真就让人死了。
若是过了这天,贾府、王府还没有消息传来,那这小子也就不用活着了(现在没来,也许是人家现在在宫里宫外使劲儿,正在盘算着怎么将薛蟠捞出去;若是一整天都没能想出法子,说明他们也没有法子了,罪犯就归应天府处理)
与此同时,爬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快死了的薛蟠也在想:母亲,妹妹,舅舅,姨母……你们在哪里啊!你们快来救救我啊!
我要活活疼死啦!
*
且说回这日清晨。
还没等天亮,薛姨妈与薛宝钗便匆匆乘马车,一路疾驰进了京城。
马车内,薛姨妈紧紧抱着宝钗,低声痛哭:“我的儿,这可怎么是好!你哥哥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娘俩儿也活不成了!”
薛宝钗莹润的小脸儿早已煞白,虽也心乱如麻,却深知眼下不是垂泪的时候。
她揽着摇摇欲坠的母亲,身体颤抖着,强撑着精神,咬牙道:
“母亲,京城这官儿路数不对,一声不吭地将兄长拿了去,姨母与舅舅都没得到信儿,想必只靠银子与我薛家的权势难以打动。为今之计,唯有速速进京,面见舅舅与姨妈,请王家与贾家援手,兄长方能有一线生机!”
王府门前车马簇簇,来往仆役匆忙而有序,正是忙碌之时。
彼时王子腾刚升为九省统制,奉旨都查边关,不日即将启程。
薛家的马车就是这时候到的。
王府门房见是薛家太太、姑娘来了,不敢怠慢,急忙通报。
趁着门房通报的时候,薛宝钗赶紧吩咐下面奴仆去荣国府给自己的姨妈递消息,自己则是拉住母亲薛姨妈,耳语道:“母亲,时间不等人,兄长在应天府不知是何等处境,需得马上有人去瞧瞧才是!”
薛姨妈心里明白。
母女俩交换眼神,旋即默不作声地做好准备。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王子腾叫自己正房太太去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妹妹与外甥女,自己则是在正厅等着与二人相见。
薛姨妈迈过门槛,刚一见兄长,便也顾不得仪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兄长!救救蟠儿吧!救救你苦命的外甥吧!”
宝钗亦随之跪倒,垂首不语,只是一味地用帕子擦拭眼角泪水。
“哎呦小姑,这是做什么!”
王子腾夫人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这不省心的小姑子并着不省心的外甥女儿整这么一出,叫他们两口子的脸往哪里搁?下人都在,就算出天大的事儿你也不能进来就跪吧!传出去外人非得笑话死王家不可!
可惜,她不仅不能发作,还得撑着笑脸儿善后。
王子腾的夫人忙命屏退仆婢,带着闲杂人等下去;王子腾大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自搀起妹妹,将薛姨妈母女二人引至内室细问。
薛姨妈便将那应天府的衙役如何铁面无私、直接抓人,自己如何如何担忧薛蟠的安危等事哭诉一遍。
言罢泣不成声:“兄长,你如今是朝廷重臣,咱们家的顶梁柱!只有你能救他了!若蟠儿没了,我……我薛家就绝后了!”
王子腾大惊,忙道:“这说的又是哪里的话!蟠儿是我嫡亲的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会看着他死呢!妹子,你且先坐下说话。”
说着,又招呼留在场上唯三之一的薛宝钗,唤道:“宝钗,快扶你娘亲起来!这一大家子跪来跪去的,像什么话!”
宝钗抹着眼泪,“暧”声应了。
两只手掺着跪在身前的薛姨妈的一边胳膊,小声儿劝道:“母亲先起来,眼下到了舅舅家,也是有了主心骨不是?”
避过身的王子腾听宝钗如此言说,心底高看她一眼的同时,也连声道:“正是外甥女儿说的这个理儿!到了哥哥家,什么事儿就由哥哥替你做主!”
薛姨妈母女并着王子腾围坐一处,低低地将薛蟠一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
因着母女二人心底挂念着被捕在应天府内的薛蟠,不敢大意亦不敢隐瞒信息,将所知道的一并说与王子腾听。
王子腾冷着脸听着,两只扶在凳子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清晰得好像是主人心头的愤怒。
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当人。
也不知道小妹与妹夫是怎么教的,好好的儿子养成了纨绔,净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王子腾想着皇帝的意思,再想想与贾府深度绑定的关系,好不容易消停两天的额角又跳个不停。
薛姨妈在他身侧哭哭啼啼的,也拿不住事儿;想想薛蟠小畜生惹下的祸事,再想想妹子的处境……
王子腾平复起伏的心绪,开口劝道:“妹子,你与哥哥是一家人,这话哥哥才能说与你听。”
薛姨妈眼皮一跳,听着王子腾的话,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兄长要放弃蟠儿吗?
没等王子腾继续往下说,薛姨妈便“啊——”地一声。
“哥啊——”
薛姨妈哭着,两只手死死拽着王子腾的胳膊,人从椅子上滑下来双膝跪倒在地。
她也顾不得许多体面,张着嘴嗷嗷地哭:
“我就蟠儿一个儿子……你可不能不管啊!薛家你是知道的,那些堂公叔伯在你妹夫去了之后便打蟠儿的主意,要不是蟠儿争气,我和你外甥女儿就要被他们扫出门了啊!”
“现在蟠儿遭难,你若不能救他,岂不是看着你妹妹我去死吗!薛家那可是两代皇商啊!府库里有着白花花的银子啊!蟠儿也是知道孝敬的你这个舅舅的,你可不能不管他啊呜呜呜——”
听着薛姨妈的哀嚎,王子腾恼火得紧,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是没长进。
嫁人这么些年,当了这么久的主母,平素瞧着是个机敏有心眼儿的,怎么一遇上事儿就自乱阵脚了呢!
“我说不救了吗!”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王子腾见不得薛姨妈这幅样子。
王子腾将胳膊翻转,从薛姨妈的两只手中挣脱出来,反手扶着薛姨妈的胳膊,将她从地上连拉带扯地拽了起来:“你家薛蟠这事儿做的就不对!怎么着也是打死了人,应当处理好了再进京啊!”
“你也说那冯家是金陵本地的小乡绅。在你薛家的地盘,怎么就能让人将事情闹到京城来了呢!妹子啊,你让哥哥说你什么好!”
不管是用银子也好、权势也罢,还是下黑手……不管怎么办,都该让那家人彻底闭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