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润在听见门口铃铛响起的那一刻就已经绷直了身体。
一侧的手摸向床尾处早已准备好的武器。
多年当在北疆操练的本能让他恨不得腾空而起,瞬间冲出门外去。
但他又想起了刚刚将军的嘱咐,于是又将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只是心中的那根紧绷的心弦没有松懈半分。
老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领头人,究竟是有多蠢才能想到在门口栓个铃铛。
铃铛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听说里面住了两个过来行商的男人,老大回头扫了眼身后的几个兄弟,各个都是身材魁梧之人。
就算这两个人有了几分本事,恐怕也是双拳不敌四手,翻不出什么火花来。
老大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将院门推开,铃铛拍打在门板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一阵风恰时被带进了院子里,吹得院落中的l老树枯枝沙沙作响。
这一刻,大家仿佛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兄弟几人纷纷收起了刚刚的嬉皮笑脸,打量起整个院子时目光犀利。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这让季霍非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在装睡。
他从床板上坐直身子,身上的白色寝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隐隐约约从缝隙中露出里面的轮廓。
男人睡眼惺忪的扭头看向院子中的方向,眼神迷离难以聚焦,乍一看还真像是一副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模样。
季霍非坐在床边慢条斯理的穿上鞋,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门口的舟润心中狂跳,他的一双手早已经摸向了床底下,随时准备好出鞘。
安静漆黑的卧室内被高挂的月亮照进来一束微光,让人能够看得清一定的光亮。
舟润坐在窗边屏住呼吸,随后他听见了鞋底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将军?”他试探性的开口。
季霍非亲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让舟润随机应变。
有了将军指令后舟润脑中的那根弦瞬间松了许多,刚刚的紧张焦虑感也一瞬间的消失不见。
他看着将军的背影走在月光下,推门而出,然后那扇门又慢慢的关上。
外面的夜色浅了许多,天色慢慢变亮。
季霍非看不清那几个人的具体模样,只是根据他们的身形就可以一眼认得出就是今日见到的那六兄弟。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人,看身形颇为眼熟。
他手中提着一盏煤灯,在众人的注视下火苗腾的一下燃起。
这一抹火光引得两方人的目光在此刻汇聚,见季霍非身高体壮并非是寻常富商的一幅富态模样。
老大神色警惕的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可是他也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北疆战神是长什么样子的。
“你们是谁?”男人的语气警惕又忌惮。
试问,半夜三更的六个壮汉突然闯进你家的院子里,谁人不会为此感到担忧。
他们没有说话,反而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近距离的看看这个人长的是什么样子。
他们往前走着,季霍非象征性的向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群人的步子并没有停,季霍非抄起院子中的扫帚握在手中,往胸前那么一横,到时颇有几分气势。
不过这样的假把式,在兄弟六人这样真正会武功的人眼中一眼就给识破了。
见到这一幕,老大浑身的气势一松,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们的距离已经缩短了许多,季霍非的面孔全然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老大不知道季将军长什么样子,但听说他在北疆那样的苦寒之地一待就待了十年,从一个小兵硬生生打拼成了大将军。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只是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他想,北疆赫赫有名的大将,应该不是这样一幅白嫩的书生模样。
老大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神产生了怀疑,刚刚这人在暗处的时候他看着身形像是个练家子,结果到了眼前一看。
这个肤白瘦弱,浑身散发着文人气息的男人是谁?
肯定不会是那一位季大将军了。
季霍非手中的扫帚没有放下,他仍是很警惕的将这一排人一扫而过。
心中暗暗打量着,这六个兄弟近距离看起来身上显得强壮的大部分都是胡吃海喝吃出来的肥肉。
即便如此,他们走在路上以及推货物的时候仍旧毫不费力,想来身上是有一些底子的在的。
至于第七个人...季霍非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去。
这人他还是算是有些眼熟的,正是当初在溪州城里热情的招呼他们二人来租院子的那个男人。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叫麻子。
麻子心里早就已经将背后打他小报告的人骂上了千百遍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边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边梳理着眼前的情况。
只是看了半天麻子也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顶着名头犯错若是上面要追究的话,恐怕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看着氛围逐渐转变的没有那么严峻了,麻子突然蹦出来发挥了自己和稀泥的特性。
打着哈哈,故作轻松地开始向六兄弟介绍起季霍非来了。
“几位爷放心,我是不敢让不明来历的人随随便便住进来的。”
麻子:“这位是舟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兄弟二人是从南饶那边过来的商人,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说着,他还朝着季霍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机灵一点。
见此,季霍非心中也已经有了成算。
他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虽然面上还是有些困惑,但也是顺着麻子的话接了下去。
季霍非:“在下舟大,和我的弟弟舟二从南饶出发,想着一路东行在各地行商。”
“在下的弟弟自小体弱多病,这次也是为了全了他最后的一个念想,还不能出来吹风,请几位大人见谅。”
季霍非双手抱拳,举止间没有丝毫的差错。
老大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实在是他身上的那副文质彬彬的气质太过于惹眼了,一个文人怎么会出来行商,就不怕半路遇到什么歹人?
这般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闻言季霍非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实不相瞒,早些年时在下也算是生活优渥。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实在是支撑不起在下继续求学,就连我弟弟的救命之药都无法继续。”
说到这里,季霍非长叹一口气。露出一副极其悲伤的神情,“这次出来本意上是想让我的弟弟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至于其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大概是这段故事太过于煽情,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就连麻子,看向季霍非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钦佩,一个为了弟弟连自身性命都顾不上的人,实在是难得。
“舟二在哪?”老三冷不丁的开口。
季霍非先是愣了愣,然后伸手指向屋子的方向。“他身体不好,所以我们经常是睡在一个屋子里的。”
老三盯着他看了几眼,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舟润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自然也是听见了院子里将军和他们的对话。
既然如此,那他就是将军口中的弟弟。
舟润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所以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要怎样随机应变一点,直接睡觉还是装病?
他默了默,还是选择先安静的待一会,等下再随机万变。
老三离屋子的距离越来越近,麻子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季霍非,心下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最近没有多少人往溪州城跑,所以他对着兄弟俩的印象极为的深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名叫舟二的男子看起来怎么不像是个重病的模样。
麻子看着季霍非,眼神狐疑。
反倒是季霍非,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只是一脸淡定的看着三爷离那扇房门越来越近。
麻子有些看不懂这两人的意图,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带弟弟出来看看?
老三的一只手都已经触碰到了门环,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的那一双手上。
他回头看着季霍非,手上的动作暗示的极为明显,但让他失望的是臆想中的惊慌失措的神情没有见到。
老三顿时觉得没意思透了,心中的那点恶作剧也一下子就没了兴致。
恰好此时,屋里传来的一阵咳嗽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咳嗽的声音不大,短促的两声就结束了,像是被人刻意压制住的。
若不是他就站在房门口大概也难以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离得门口凑近了些隐隐约约能够闻得见里面透出来的药味。
三爷已经触碰到门板的手一下子就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了笑,端的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
“既然舟二兄弟病了,那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幅做派,顶着一张两百斤胖子的脸学这幅温文尔雅。
实话说,让人见了觉得挺不适的。
出来打圆场的还是麻子,他笑呵呵的上前将三爷迎了回来,嘴上说的尽是些暖心的话,听的屋内的舟润都张目结舌。
也怪不得他能够在溪州城占据一定的地位。
既然季霍非二人已经解除了怀疑,那今天的事情就已经告了一段落。
老六整个人已经懒懒散散的倚在树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熬过这么大的夜了。
看着还在不知道寒暄些什么的几人,他打了个哈切,脸上满是不耐烦的催促,“有完没完,小爷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麻子一下子就把嘴闭上了,其他几兄弟对视一眼,也纷纷要往外走,毕竟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明天还有明天要干的事。
现在回去也睡不太久了,能够多睡一点是一点吧。
临走的时候,季霍非把人送到了院子外。
四爷回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若是你想留下来,兄弟的药不是问题。”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季霍非深深地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