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本来在露台移栽新买的山茶花,被陌生来电打断,好容易应付完电话,远在上海的好友惠禤刚好发来FaceTime。
“我的幽,忙什么呢,那么久才接。”
“刚在接电话呢,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打来的。”
“谁啊?”
“我不是有个相亲对象嘛,面都没见就把我给拒了的那个。”
“哦,我记得,没福气那小子嘛,他咋了又联系你。”
“我半个月前不是捡到一台手机嘛,居然是他的。”
“What? 你是说过山椿很小,但不至于这么小吧?然后呢?”
“我捡到手机那天,晚霞很漂亮,还是传说中的世纪晚霞,一时感性,没忍住给机主录了个视频记录美好时刻,然后把手机交到了派出所,以为这事儿就此翻篇。但他吧……估计是对我录视频的举动、拾金不昧的做法产生了一些好感吧,不知道从什么路子拿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表达感谢,说想请我吃饭什么的。”
“这不是说明你们很有缘吗?怎么听都感觉是你新恋情的开端啊。”
“恐怖死了好吗,还有缘,还爱情呢,公民隐私何在?”
“也是哦,今天能调取你的电话号码,明天就能查到你的开房信息。是我恋爱脑发作了,私密马赛。”
“最让我反感的还不是这个,是他压根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本来要跟他相亲的人。他一开口就叫我李小姐,说明是知道我名字的。我大姨只给我介绍了他一遍,我就记住了他叫什么,能在电话里认出他。可他呢,却对相亲对象名为李兰幽这个基本信息都没放心上。我可不想跟这么傲慢的人来往。”
“你应该告诉他你就是那个让他连见面都嫌麻烦的相亲对象啊,多打脸,跟爽文一样。”
大概是她真的不在意他吧,所以连报复的趣味都没有。
李兰幽轻笑了下,吐槽完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对了,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哦,忘了说正事,这些年你不是在尝试写曲吗?你把之前发给Eric的demo,再发一次给我呗。”
“你要干嘛?”提到这事儿,李兰幽有些挫败。
Eric是职业音乐制作人,李兰幽为数不多的唱片公司人脉,她当初满怀期待将自己制作的歌曲小样打包发过去,Eric做了价值评估,给出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歌曲不符合市场需求,风格缺乏受众。
惠禤说:“我给别人听听。行业权威,不比Eric差。”
“随便你吧。我晚点发你。”她留存了创作记录做证据,还很有法律意识地登记了版权,也不怕歌曲被别人拿去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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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做山姆代购之前,马臻没想过会那么忙那么累,前期还踩过不少坑,后来慢慢摸索出了盈利途径,觉得还是有赚头的,才勉强坚持下去。
尤其,他还有两个别人没有的天然优势:一是有本地粉丝基础,二是家里本来就开小超市和水果店,父母提供免费的仓储空间,还能给自家店铺引流,他这才成为山椿第一个吃这碗螃蟹的人。
最近这些日子,代购事业步入正轨,马臻还雇了几个帮工,负责采购、仓储和配送,至于开国功臣李兰幽同志,退居二线,指挥后方,非必要时候不出山。
那什么时候算必要时候呢?比如临近春节那段时间,订单量激增,她又回到了起早贪黑挨家挨户送货的日子。
好在线路已经熟悉,不用像之前一样,稍微到一个地势复杂点儿的小区就跟钻迷宫似的。
连刮了半个多月阴飕飕的风,这天山椿忽然放晴,整个小城被浸泡在暖光里,连护城堤上灰蒙蒙的芦苇都被照成了一蓬蓬发光的白雪。
送货的面包车驶过芦苇长堤,向玫瑰湾那边的别墅区驶去。
李兰幽坐在副驾上,盯着送货单看,摸了摸自己不堪重负的老腰,“这个小区有三户要送,17栋那单东西还挺多,我估计得下车帮你搬一下。”
马臻没应她,他正开着车、哼着歌,车里播放着抖音神曲,声量太大,估计没听清李兰幽说什么。
李兰幽把车载音箱调小,“再好听的歌也经不住你这样无限循环啊,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马臻嬉皮笑脸,“那你放点儿不常听的。”
李兰幽凑到中控台,翻看他的歌单,在被抖音腌入味儿的歌单里,忽然眼前一亮,“你居然收藏了《beautiful》。”
“什么beautiful?”
“Eminem的《beautiful》啊,这首歌拿了皇后乐队的《Reaching Out》采样,融入Eminem自身的风格,挺好听的。”
“哦哦,Eminem啊,我知道,国外的凤凰传奇嘛。”
李兰幽猝不及防地笑了,“哈?还有这说法?”顺便把马臻自印logo的员工帽戴上 。
“我也是看网上的人说的,其实压根不了解他。”谈话间,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他将车停下,等着保安跟业主电话沟通后放行,“怎么?你很喜欢这首歌?”
“以前驻场的时候演奏过,第一次在台上弹唱solo。当时还蛮紧张的。”
“得亏之前跟千姿去迪士尼玩儿的时候,顺便看了你的演出现场,知道你的台风,不然看你平时的样子,根本没法想象你在台上那么slay。”千姿是他当时女朋友的名字。
“我平时是什么样子?”
马臻组织了下措辞,“唔.......良家妇女?”
“意思是在台上就很放荡不羁咯?”
保安跟业主打完电话,把机动栏杆摇起来,车子顺利开进小区。
马臻一心二用,一边儿找客户的家,一边儿应答,“嘿嘿,那倒也不是。就是感觉姐你化妆登台之后有点儿……高攀不起?不仅外貌变了,气质、气场也变了,跟你私下完全是两个人格。”
“哦,台下就高攀得起了?”
“求放过、求放过,说多错多,你这样我真的直接幻视我前女友了,突然都不敢呼吸了。”
其实他刚才是想说,往常跟李兰幽打照面,她总素着一张脸,性格瞧着沉郁安恬,像朵山荷叶,本来色泽就很浅了,沾到雨就更淡了。
可站在台上的她,哪怕抱着贝斯像个配角隐在角落,也让人很难忽视。
明明c位站着的是主唱,但观众的眼睛却总会越过拿着话筒的人,一次次看向她。
对此,李兰幽后来谦虚地解释:也可能是因为全场他只认识她,所以视觉重心很自然地倾向了熟人。
玫瑰湾环境好,容积率低,平时清幽人静,多亏了年关,物业已经张灯结彩,为新春营造氛围,比李兰幽之前来送货的时候热闹喜庆很多。
一幢幢现代风格别墅映入眼帘,马臻想了想,继续闲扯,“你知道千姿是怎么形容你的吗?”
“愿闻其详。”
“她说你的另一个人格看起来像是那种经常谈恋爱还很无缝衔接的。”
“她说我海后?渣女?”
“没有没有,她原话是感觉你每段爱恨情仇都会充满浓烈的色彩。玩音乐的嘛,爱情是生命的源泉、创作的灵感,大概这个意思吧。”
“哦,懂了,没有爱情就会枯竭的乐队女,有点儿刻板印象了哈。”她自嘲道,“毕竟我的第一人格是挣扎在小康线上的牛马,生存的第一刚需是面包和牛奶。”
绝不是爱情。
「白天的她,是禁欲的、平凡的office lady,可一到夜晚,她的“副人格”就出来营业了,画着轻薄的烟熏妆,淡淡的朋克范儿,冷艳感很强,偶尔有点儿丧,偶尔又很明媚高昂,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但又忍不住窥探她神秘的私生活。」
马臻没敢说,千姿回山椿后写过一篇她跟李兰幽的嬷文,被他无意间偷看到了,后续的内容赤·裸黏腻,他不忍直视第二遍。
标题是《我的东方艾薇儿》。
“卧槽,帕梅,好车啊。”车子行驶到一栋叠墅门口,马臻还未熄火,就先被停在门口的几辆豪车吸引了。
豪宅院门紧闭,但透过低矮的镂空的围墙,大约能看见一群干净时髦的年轻男女在院中烧烤。
“叮咚——”李兰幽下车按门铃,扭头又去了后车厢帮忙卸货。
“顾繁山,有人敲门——”门内传来一道女声,声音由远及近,“谁啊?来啦。”
“应该是山姆的代购到了,麻烦你帮忙开下门吧。”院中飘来男人好听的嗓音,他正埋头研究着烧烤炉的使用方法。
“好哦。”女生又对院里晒太阳的男生道,“老......顺琦,来帮个忙。”
梅顺琦懒洋洋地,干脆把墨镜戴上,一副不为所动地样子,“你让彧晨来,我现在是他债主,他随你差遣。”
这时,庭院中第三位男士笑音响起,“还是我来吧。”
“天呐,到底谁才是我男朋友啊?”那女生朝着梅顺琦娇嗔一声,“眼里没活的家伙,跟人家彧亮学学吧。”
这面包车的后门是对拉式的,车门刚好遮住了李兰幽的身影。
都过去十年了,猝不及防听到一连串熟悉的名字,她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是垂头压低帽檐。
是因为沉睡多年的肌肉记忆陡然被唤醒了,一时改不过来吗?
还是因为她觉得当送货员低人一等?
可更高档的小区她也送过啊,跟业主自信微笑打招呼,利落干练地卸货,临走前甚至还能跟客户打趣,完全不存在此刻扭扭捏捏的状态。
也许吧,大多数人与昔日同窗重逢,难免不会对比各自境遇。
尤其,面对曾经暗恋过的人,她当然更希望以光鲜亮丽的社会身份亮相。
成年人的生活很忙的,人们都缺乏深入了解的机会。
如果第一印象觉得你混得一般,往后也很难有耐心去发现、去改观并且在最后得出结论了:原来你这些年的生活那么丰富多彩,职业履历也那么可圈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