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整整三天,杨珈被勒令待在营中,不让出门。
看着门外守着的士兵,杨珈暗呼,好你个肖瑾筠,至于如此吗?她又不是犯人。
说什么外面疫病肆虐,为了姑娘的安全,请务必待在此地。
冠冕堂皇,简直无理。要感染早感染了,她就是自带抗体的!
有气使不出,却也成了另类“望夫石”,每隔一个时辰盯上大门一次,必定要怒目而视。
也不知是怨恨还是盼望。
“还看呢?”唐亦可边检查着送过来的草药边道:“他不在的,别看了。”
杨珈明知故问:“谁不在?”
谁看他!
“哈哈。”唐亦可笑了两声。瞧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气着了。
“姑娘别气了,外面确实不太安全。”除了疫病,还有死士。
杨珈指了指自己:“我?生气?”
开玩笑。
“没有的事。对了,唐兄,你看我写的这方子对吗?”她把自己写的方子递于他问:“还有两位方子我不知道,唐兄可以告诉我吗?”
唐亦可打眼看去,又去看她,不可置信:“这是你写的?”
“对呀。”杨珈点头,不懂他的诧异。
“你还懂这个?”
“也不是很懂。”
他笑了:“看姑娘写的,确实不太懂。好几味药都混淆了。不过这也在所难免,它们药性相似。”
“你哪学的这些?”他又问。
这是可以说的嘛?中国草药辨别,选修课。
她甚至连半吊子水都谈不上。
“这个就别提了。”她手搭上额头,表情尴尬:“我可以学的,唐兄能教我吗?”
好学的人不多见,向他求教的人更是没有。家中的兄长光芒太盛,盖住了他这颗明珠。现在有人慧眼识珠,他能不同意吗?
他倒是一拖嗓音,故作姿态:“其实……也不是不行。”心里早就乐出了花。
后面两天,唐亦可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什么是孺子可教也。杨珈学东西快,且一点就通,会举一反三,对药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两人一问一答,相处默契,颇有变成知己好友的态势。
肖瑾筠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都不忍心打断,依着门框抱臂看了许久。
“当归何以入药?”
“解痉、镇痛、抗炎,多用于女子生产后,有助于产后恢复,同时也可治疗血虚。”
“对了。”
唐亦可又问了好几个药理,她都对答入流。
“杨姑娘,真是孺子可教也。”唐亦可兴奋地夸奖她。
她难得谦虚了一次:“哪有哪有,是唐兄这个老师教的好罢了。”
两人反复推脱,始终没注意到站了许久的肖瑾筠。
“二位。”他出声打断,话语间无端泛酸:“二位缺一不可,实属良师益友。”
杨珈循声看去,他就这么靠着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她“唰”地站起身,向他示意:“肖大人。”
“瑾筠!我告诉你杨姑娘是真的很有天赋,要不是我朝不招女医师,我都想和爹爹荐她,入太医署了。”
肖瑾筠蹙眉,温声道:“让你陪这她,你就是这么陪的?”
这话只让唐亦可一人听见了。
唐亦可:?
冤枉啊,他干什么了?
“病人需要静养。”他加了一句。
唐亦可:你懂我懂?
杨珈上前去迎他,见他面色苍白,眼珠中布满血丝,想他这是几日没合眼了。在其位履其职,这古代的官也不好当,可所谓是旰衣宵食,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心里啧啧道,还好没穿成官员,不然累死她。
“大人累了吧?”见他这样,她又心疼,说话的语气不由软了些。
唉,女人就不能太心软。
肖瑾筠看她,脸色红润,精神面貌比前几日好上不少,倒也稍稍放下心来。
他回:“有劳姑娘挂心,我不累。”
还是死鸭子嘴硬。杨珈抬眉,不累就不累。
“发生什么事了?你找到元凶了?到底是谁……”唐亦可一句话没问完就被肖瑾筠一记眼刀打断,眼神里俱是警告。
唐亦可自知说错话,心里任有抱怨,他指着对方,埂着脖子抱怨道:“肖大人,我可是冒着小命不保的风险来着陪你的,搞不好会躺着出去的,你就这种态度,吃了什么火药啊。”
杨珈没忍住笑出了声,附和道:“说得对。”
“我哪敢。”肖瑾筠幽幽地回他:“快别闹了。”
“我闹哪了!”
看唐亦可这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觉得大事不妙,遂出言制止:“肖大人,唐兄这几日确实劳心劳苦,费心费力。”
“看到没有,你我多年好友,还不及杨姑娘甚得我心。”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唐亦可疯狂踩雷。
“甚得你心?”他看向杨珈,要她回答。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杨珈思虑片刻。想他气,她偏要让他更气,她加了把火:“是呀,人生知己难觅,也甚得我心。”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反正她也没说谁。
“你看看,你看看。”唐亦可眉飞色舞。
“挺好。”肖瑾筠一甩袖子,面上表情滞了滞。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赶了一夜的路,无眠,口干舌燥,此时心头更是有一阵火在烧。
都多少日了,她早想回去了,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大人,现在外面如何了?”
“我可以回去了吗?”
“抱歉,杨姑娘。”
只有一句“抱歉”,没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杨珈当即就问。
为什么?肖瑾筠更气了,他想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跑到这来了。还有你自己腿上的伤你自己不知道么?
“涉及军中事务,委屈姑娘了。”
“噢,即这样,也没什么委屈的。”
说是不委屈,实际上还是委屈,巴巴地看了坐着的人一眼说:“还是大人你幸苦了。”
肖瑾筠把玩着白瓷水杯:“说说看,我哪里幸苦了?”
“不知道。”杨珈摊摊手,想了想还是说了:“大人眼珠里有血丝,是没睡好吗?看得真叫人心疼。”
那她直话直说咯,撩人的话谁还不会。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封建社会的公子,哪能听过这种直白的话呢?
喝水的人差点儿呛到。
“姑娘平日里也这么更旁人讲话吗?”
杨珈憋笑得厉害,她又搞怪:“并没有,小女是真的心疼大人。”
她是三分真心加七分戏虐。
果然,他的耳垂红了。
杨珈窃喜ing……
唐亦可都看呆了。好生大胆的姑娘。他也乐得看肖瑾筠吃瘪,谁让他一天到晚板着个脸。
“杨姑娘,你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
他是七分真心加三分试探。
“当然是真的。”她说得坦坦荡荡。
君子论迹不论行,说说而已,又能怎样?
气氛一时尴尬,营外步兵的盔甲摩擦的声音传得尤为明显。难以形容这种声音,单调却嘈杂,诡异得很,比学生时代老师用粉笔在劣质黑板上刮擦的声音更难受,放在平时,她肯定起鸡皮疙瘩。
只是此刻,没有。因为有人直盯着她看,目光如炬。好像要问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杨珈手抓住桌角,指尖都捏白了。
早知道就不逗他了,尴尬得还是自己。
“报!”外面穿戴整齐的士兵,单膝跪地,抱拳禀告:“大人,今早出现五具尸体,与疫症患者不同,上尉怀疑有人投毒。请大人指示。”
投毒?
这可是杨珈的老本行,想当年她进的实验室就是研究药性和毒性的。
他说得雷厉风行:“带我去看,亦可你跟上。”
“大人,带上我。”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为了让人信服,杨珈做补:“相信我。”
肖瑾筠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颔首同意:“请吧,杨姑娘。”
她才不是什么金丝雀,她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