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脊背一僵，识海深处魔尊急急道：“她方才似乎察觉到我，你自应对！”语落，魔尊掐断神识，黑影一闪，躲进识海底部的隐匿阵法，再无声息。
素女神色凝重，几步行至莫寒身前。她眸光轻闪，心下生疑，神识如潮涌出，细细扫过，赤霞绕骨，肉身成圣，虽非五彩仙身，亦无异样。
众仙神纷纷止步，目光齐落——
桥面上风停了一瞬。
她暗自思忖：“难不成是我感知错了？”
莫寒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喉结轻滚，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二师姐，有事？”
素女未答，贸然探元神终是失礼。她蹙眉，缓缓阖眼，周遭声息瞬间淡去——唯莫寒的身影在神识里一寸寸清晰。
莫寒的心原本卡在喉咙口，却在她阖眸瞬间呼吸一滞，脑中空白，生死恐惧倏然散尽，他难以自制地俯下身去。
众仙神屏息，连桥下流水都似被瞬间冻住，只剩风拂衣角，猎猎作响。
素女睫毛轻颤，心下一愣，尚未来得及睁眼，腰肢已被铁箍般的手臂圈起，瞬息横掠三丈，脊背重重抵上凉亭冰柱。
千华面色阴沉，一袭皓白仙衣胸口已染成刺目猩红。素女心口一紧，惊呼尚未出口——
微凉而愤怒的吻汹涌落下，她蹙眉吃痛，越挣扎他啃噬越狂。指尖蓄起灵力方欲震退，却触到一片湿润血潮，她顿住，并指如剑，为他愈合那道裂开的伤口。
神念扫过，她清楚“看”到——刀伤直达心宫，虽已愈合却仍留有三道旧疤；灵海亏损近半，皆是为镇这致命伤。
片刻后，千华缓缓放开她。浓睫压影，抬指轻拂她唇，灵力微闪，红肿瞬消。
他转身欲走，素女倏地攥住他衣袖，移步挡于前，目光焦灼：“千华，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
千华只微微侧头，避开那目光，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素女低眸忧思，指尖按上额际。少倾，她再抬眼时，远处莫寒的身影已无处可寻。那一闪而过的气息，熟悉得令人心惊，却一时想不起。
——龙族族地。
龙脉卧于山腹，灿金岩骨嶙峋，鳞片缝里嵌满龙蛋，五光十色。
千华启瓶，紫精灵化作一缕柔光，没入一枚银蛋。
蛋里死寂的小龙突然身子微颤，眼帘初启，龙脉随之暗了一线，湿濡的瞳光追着千华背影，无声而固执。
——大荒山西侧，主墓室。
魔尊在壁上来回窜动，嘶哑暴躁的声音震得墓顶灰尘簌簌而落：“蠢货！险些坏本尊大事！”
莫寒坐在棺椁上，垂头不语。
良久，魔尊冷声开口：“事已至此，只能将计划提前。”
莫寒抬首，声音低哑：“为何？”
魔尊一脚将他踹下棺盖，怒骂：“你还有脸问本尊？”
莫寒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解问道：“她不是没发现吗？”
“她曾见过我，只是隔得太久，一时没能忆起。若让她抓住一线灵光，定会再来找你确认。”魔尊顿了顿，再度开口：
“无论谁来，本尊抬手即抹，独她不能死。”
莫寒心下狐疑，低声问：“你该不会是……对她动了情？”
魔尊再次一脚踹去，怒骂：“蠢物！本尊岂是你这等痴货？”
语罢他放缓声音，诱哄道，“魔契既立，事成后她自归你。本尊只要控她为己用，别无他念。”
莫寒暗自思忖：魔契内确言功成赐它素女，魔尊又未动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九重天，兜率宫。
殿顶雷海翻滚，紫霄连劈八十一日方歇。玄德天尊眉目舒展，长吁一气，望着掌心浑圆如玉的灵丹，捻须一笑。
千华亦是喜形于色，双手一揖，恭敬道：“恭贺师尊丹道大成，踏入圣道巅峰。”
天尊摆手，丹药化作流光，悬停千华面前：“去吧。”
千华目光微顿，再次作揖道：“此丹还是劳烦师尊交予她为好。”
玄德天尊微一颔首：“也好。”
——冥界，九幽殿。
素女指尖轻捻黑中透红的玄玉灵丹，耳畔回响玄德天尊的声音：“为师近年丹道小进，特炼此补元丹，你且试之。”
她收回思绪，将丹纳入口中，随即盘腿阖眸，炼化药力。
忽而，素女神识一震——千华？
她豁然睁眼，目光剧颤，心脏似被人瞬然攥住。
体内，千华的心头精血正合着药力游走大周天，而后径直灌入她的元神旧痕中。
脑海闪回——他腕间血线未干，胸口刀伤直入心腑。
剧痛凝成细索，猛地扼住喉咙。她扣紧御案，指尖青白，胸口剧烈起伏，张口抽气却吸不进半寸空气；泪水断线般坠落，一串串砸在奏章上。
一个时辰后，元神旧痕彻底愈合。她步出宫殿，命元宝搬来酒水，飞身坐上殿顶飞龙檐，直饮到血月高悬；空坛在殿外摞满百余，冷风卷过，酒气冲霄。
她抬眼望向元宝，眸色迷离，情动暗涌：“他何时回来？”
元宝一怔，目光躲闪：“娘娘，元宝听不懂。”
素女不再追问，仰头一杯接一杯，偶尔摩挲腕间龙镯，低声呢喃：“团子，娘亲决定原谅你爹爹，你不会怪娘亲吧？”
——丑时一刻，千华方了龙族事务，归来便见殿顶月影下，素女倚檐而坐，脚边酒坛横陈，冷光乱闪；元宝在脊背踱猫步，四蹄轻飘。
千华眉目凝霜，一闪没入元宝体内。下一瞬，他化人形掠至檐角，探手夺过玉樽，掌中“砰”然捏碎。
素女面染绯霞，眸光迷离，对他温软一笑。
那笑意任君采撷，千华只觉怒意难压，又兼□□暗烧。他沉着脸，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化作流光直投降绡宫。
沿途冥卫惊鸿一瞥，面面相觑——
素来清冷、不闻男色的皇地祗，今夜竟要开荤？
千华把她轻放床榻，绯红面庞近在寸许，酒香混着狂溢的菡萏香，冲得他脑中眩晕。他垂眸，压下翻涌□□，转身欲走。
一只皓腕从锦裘里探出，紧紧攥住他衣袖。
“别走。”
千华浑身一僵，随即怒不可遏地坐回榻沿，单手撑榻，俯身直视她，声线森冷：“你是要我陪你？”
素女柔荑的手贴上他脸颊，千华眸光一震。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近在咫尺，羽睫轻颤，眸中似有两汪春水漾出，他喉结艰涩滚动。
宫外破空音骤起——元宝被巨力甩出五丈，回身只见降绡宫暗紫结界升腾，他嘟嘴咕哝：“借我身份不说，连看都不允！”
……
翌日午时，冥界第五层，城心擂台战鼓正酣，元宝与罗刹族拳来脚往，火星四溅。
忽而虚空巨力一拽，他眼前天旋地转，已落入漆黑裂隙。
千华眸光阴沉，袖袍翻飞，将元宝化回巴掌大麒麟，倒拎后颈，在虚空中疾掠。
元宝偷瞥一眼，心里“咯噔”：“师尊得了逞，怎还一副杀神样？”
冷刀目光嗖嗖射来，他忙耷拉脑袋，大气不敢出。
正嘀咕，千华已挥手撕开空间，抬脚一踹——“若你胆敢再回她身边……”
元宝打个哆嗦——被迫成了师尊的情敌？何其无辜，何其哀哉！
麒麟族长见他归来，眉眼笑开花，一脸欣慰：“还是元宝有气运，年纪轻轻便踏足帝境。来，与太爷爷说说，东皇都教了你哪些本领？”
元宝委屈气闷，回得没好气：“教我提上裤子不认账！”
话落，他鼓着腮帮奔向自己洞府，只留下一脸错愕的麒麟族长。
……
是夜，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几句龃龉，先是冷声相讥，继而掀浪腾焰，于不周山下大打出手。
天帝帝俊感知，命女娲、千华前去阻拦。
“遵命！”
轰隆隆——
八荒齐震，不周山塌。
帝俊瞬闪封神台，指诀连弹，虚空划出符文残影。
千华与女娲对视一眼，先后迈入虚空。
不周山被共工拦腰撞断，天柱摧折，巨岩如血月坠，黑尘冲霄。天穹瞬间暗紫，西北角塌出窟窿，天河水倒灌而下，化作银白瀑布，八荒顷刻成汪洋。死尸浮水，哀嚎遍野，此时，人间凡界正值夏朝。
一道白衣裂空而至，足尖点在最锋利的断岩上，东皇钟悬于顶，钟身血纹流转——千华现身，俯视残山。
洪水未冷，两道神影仍在浪尖缠斗——祝融掌火，共工御浪，水火相撞，蒸汽冲天，浪头被瞬间蒸成白雾，雾中火龙与水蛟撕咬，雷火交轰，震得残山再崩。
千华踏浪而来，白衣染火，袖袍一挥，东皇钟腾空而起，钟身血纹流转，瞬息化作山岳般庞大。钟口朝下，轰然罩落——水火二神被一并镇压，浪头霎时平息，只余钟鸣回荡，如万鬼齐哭，天地一时寂然。
片刻后，钟鸣渐歇，水火二神眸色恢复清明。祝融率先躬身，揖礼沉声道：“下官见过东皇。”
共工亦慌忙行礼，声音发颤：“下官见过东皇……”他一顿，惶然低头，“下官也不知为何，当时头脑一热，竟撞向不周山……”
千华未语，抬手掐诀，东皇钟化作流光，将二人一并收入钟内，封了法力，押回天庭。
女娲则在断裂的不周山上祭起五彩石，忙于补天。
三位天尊同时现身，合力将人界凡界迁入山河图——此时，人间正值夏朝。
……
降绡宫，素女昏沉转醒，按了按太阳穴，昨夜与千华的抵死缠绵倏地涌进脑海，她心口一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弧度。
她虽醉，却神识清明，仍记得千华眸底那抹又怒又喜的暗火。思及此，她低笑出声，抬步步出宫殿。
——九幽殿外，判官崔珏早已候着，神色焦灼，见她现身，连忙躬身：“下官见过娘娘。”
素女拂袖入殿，声音带笑：“进来吧。”
崔珏作揖：“娘娘，共工撞断不周山，天河水倒灌八荒，溺亡者众，臣一人难录如此巨量阴魂，请娘娘示下。”
话音未落，素女唇角弧度凝住，眸色瞬暗，如覆一层玄霜。沉吟片刻，淡声吩咐：“命十大阴帅率六万阴兵，随我赴八荒收魂，死簿交我。”
一个时辰后，她率阴兵踏临八荒，极目所至，唯有黑雾红魂，哀声震天。
死簿悬空，神识横扫，瞬息录入数万。一炷香后收魂过半，她却眉心骤敛。
阖眸再探，万影掠过，皆成人形；识海一空，唯少最脆一环——
一线灵光轰然炸开。
她豁然睁眼：
“婴儿。”
“为何不见婴魂？”
凌霄殿内，天帝帝俊正审祝融、共工，素女一步自虚空踏出，顾不得拜谒，急声道：“陛下，八荒冤魂无数，却无一婴胎魂魄——不周山之事，恐怕有人另图！”
帝俊闻言，自帝座霍然起身，神色瞬间凝重。
一抹熟悉气息倏然掠过，清晰得令人作呕。素女霍然转身，闪至火神面前，并指如剑直点其眉心。
俄顷，她瞳孔骤缩，惊声变色：“不好——魔尊！”
下一瞬，她与帝俊身躯同时剧震，异口同声：“极幽阙魔阵！”
轰——
魔阵崩毁，诸天万界齐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