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两个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下楼。
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天生笑脸，一把年纪了笑起来时带着几分天真顽皮的气质，严肃的时候却又有岁月沉淀出的沉稳庄重。
她一边任人搀扶着往楼下走，一边冲左手边的年轻男子絮絮叨叨地念叨，“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乖呢？一出去就是大半年，有时候甚至一年都不回来一次！天天去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风餐露宿的有什么好？奶奶想你了都看不着！”
被老太太念叨的正是白玲的儿子白瑞安。
白瑞安笑眯眯地听老太太唠叨完才回答，“是我不好，总让奶奶担心，您放心，以后您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你小子就会诓我！”
老太太佯装生气，眼里却都是藏不住的笑。
紧接着她又扭头看向右手边，道，“阿城，这次小静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提到程静，穆青城心头郁郁，嘴上却答，“我哪里敢欺负她，她……”
老太太突然伸手指着前方，“那个！那蹑手蹑脚的人是不是小静？”
老太太年纪很大，但眼不花耳不聋，唯独腿脚不太好。
老太太这一声，喊得穆青城眼皮子一跳，正猫着腰打算躲开的程静一惊。
程静直起腰，下意识地抬手虚挡了下脸，调整好表情仪态万方地迎上楼梯，“奶奶，是我。”
老太太立刻撇开穆青城的手，搭上程静的手腕，上下打量程静一番，拧着眉毛说：“你怎么又瘦了？是没好好吃饭还是又病了？”
程静笑得比春花还要灿烂三分，“没病没病，我这不是要保持引以为傲的身材么！”
老太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瘦得像条麻杆哪里好看了？不好好吃东西伤了肠胃，将来上了年纪是要受罪的。”
这个好像还真是，不用等上年纪，她现在肠胃就已经不好了。
“奶奶说得对，我一定改！”
“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么！都是嘴上受教！”说着老太太突然跳了话题，“青城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程静瞥了穆青城一眼，哈哈笑了两声，“没！没！有奶奶撑腰，他可不敢！”
老太太这才放心地拍着她手背，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也相处这么多年了，奶奶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能折腾多久。我啊，就盼着你们赶紧订婚结婚，生个胖娃娃，这样奶奶哪天老了，到了地下也能跟老头子吹嘘一下我是享过四世同堂的福的！”
这殷殷切切的催婚，催得程静满心尴尬，却无言以对。
幸好白瑞安这时接了话，“奶奶您福如东海，长命百岁。将来不光要四世同堂，五世同堂也不在话下。”
白瑞安一席话，果然把老太太的注意力转开了，但催婚的枪口也对准了白瑞安。
“说起来，瑞安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见你带人回来？你也得抓点紧哦！”
老太太催了这个催那个，当真是操碎了心。
白瑞安含蓄地笑了笑，“奶奶放心，等我找到心仪的人，一定带回来让奶奶第一个看！”
说到这儿他飞快地瞥了程静一眼，又转开。
穆青城因程静迎上来，落在三人后面，对白瑞安这看似蜻蜓点水的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说起来，他能真正注意到程静还是因为白瑞安。
那时候白瑞安几乎天天去一个叫BK的酒吧，那里鱼龙混杂，水很深。
不过作为BK的幕后老板之一，想要弄清楚白瑞安去那里的原因还是易如反掌的。
只用了一个小时，他便知晓白瑞安频繁前往BK是为了一个女人。
当时他与白瑞安的关系还比较亲近，对白瑞安也是真的关心，他不认为一个在BK这种地方做事的人能配得上白瑞安，跟白瑞安谈过几次无果之后，他决定要亲自会会这个让白瑞安神魂颠倒的女人。
他并没正面接触，而是暗中观察，结果发现这个女人，很特别且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程静。
……
老太太一下来，众人就少不了要过来跟老太太问个好。
程静正想趁大家围着老太太说话时溜走，却被白瑞安叫住，“静姐，好久不见。”
白瑞安从身旁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程静。
“谢谢。”程静落落大方地接过来，“的确很久不见了，这两年去了不少地方吧？”
白瑞安点头，“确实去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的人。”
程静抿了口酒，没接话。
白瑞安继续道，“也遇到了很多风姿各异的玫瑰花。”
“那想必也遇到属于你的那朵？”
白瑞安定定地望了程静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嗯。”
“那……恭喜你！”
“谢了！”可能是喝了酒，白瑞安放松了许多，这让裹在一身白西装里的他显得慵懒了不少，正如春光下的猫，“你和我哥还是老样子。”
“嗯？”
程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我哥都带你回来见家长了，你又那么坚定表示不会离开我哥，我真的不信你们在谈男女朋友。你们有时候看上去像情侣，但更多的时候更像伙伴。”
程静定了定神，强调，“我和穆青城的关系，你不用怀疑。”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事业更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白瑞安突然这么关心她和穆青城的事，让她有点诧异。
“哦？”白瑞安突然敛起笑，脸色冷了些，“当初你拒绝我的时候，说你只喜欢年纪比你大的，能带给你安全感，这点我哥确实比我占优势，所以你拒绝我选择我哥，我虽然伤心也选择祝福你们。
可今天你跟的那位年纪甚至比我还小一岁，当然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你的权利，但是静姐，请你别伤害我的亲人和朋友。”
“我想，你误会了，今天是工作需要，不得已而为之。”
白瑞安“呵”了一声，“是么？”
他笑容略带讽刺地向她身后扬了扬下巴，“我误会不误会不重要，但你……好自为之吧。”
程静忽然有种糟糕的预感，回身一看，就见顾琉琛双手插兜，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脸上一时看不出喜怒，但周身的气场却冷得令人发寒。
真是天要亡我！她不禁内心哀嚎，甚至有些怀疑白瑞安是故意来引她说那些话的。
内心再是慌乱，面上还得装作一派镇定地打招呼，“顾总。”
这时，白瑞安把酒杯顺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主动上前给了顾琉琛一个拥抱，然后寒暄一阵走开了。
等白瑞安走远了，顾琉琛才抱着胳膊开口，“静姐？”
程静本来还能咧着嘴角笑笑，听了顾琉琛这冷嗖嗖的两个字，她嘴角的笑也被冻住。
只能干巴巴地解释，“喊我静姐更亲切……”
程静自己都没闹清楚自己到底心虚什么，她刚才对白瑞安说的那番话，听在顾琉琛耳朵里或许伤人，却也是事实。
这心虚的感觉，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哦——”顾琉琛拖长声音走到她跟前，“既然这样更亲切，那好。”
“嗯？”
顾琉琛毫无预兆地握住程静的双手俯身贴到她耳根，以极其暧昧地姿态控诉，“静姐，没想到你拒绝人的方式千篇一律，当初对我用的是只爱大叔这种借口，后来拒绝白瑞安还是这个借口。
而且你当真很没诚意，明明是我的女伴，却趁机跑去见别人的家长，还一口一个奶奶叫的亲热。”
低沉含笑的嗓音伴着湿热的呼吸如触手般深入耳蜗，既痒且麻。
从某些角度看，他们就如交颈的天鹅耳鬓厮磨。
本是让人心猿意马的暧昧氛围，程静却在这种刻意营造的暧昧中变得更加警觉，因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用力甩手，同时身体地后仰，企图跟顾琉琛拉开距离，可顾琉琛却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逼得更近，让她退无可退。
众目睽睽之下，顾琉琛毫无顾忌的举动让程静又紧张又心虚，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放开！”
顾琉琛见她这种反应几近冷漠地弯了弯嘴角，很配合地直起身松开她，看向她身后，“看来你很排斥我靠近，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强人所难。程总，接下来千万要保重。”
顾琉琛突然抽身而退不再刻意为难，搞得程静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险些心肌梗死。
穆青城、穆老太太还有白玲正站在她身后，把刚刚她和顾琉琛之间的拉扯看得一清二楚。
她咬牙收回目光，看向顾琉琛，“你故意的！”
顾琉琛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你这心慌气短的模样，真有点像偷会野男人被现场抓包。我到车上等你。”
程静险些被气吐血，切齿冷笑，“你给我挖了坑就跑？！”
“挖坑？静姐，你真误会我了。和你一样，我也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顾琉琛对程静恶劣的态度丝毫不恼，斯斯文文地推了推眼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一起解释。”
程静心底腾起一股熊熊邪火，但这种时刻，这种场合，有再大的火也得压住。
“我真是谢谢您，但……不必了。”她满脸假笑，送瘟神一样将他送走。
送走顾瘟神，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程静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向穆老太太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