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父母突然转变态度,并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江凛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就好像在被牵着鼻子走一样。

    天衍阁是觉得不好与国公府闹得难看,退而求其次——

    日后自己成了天衍阁弟子,剑尊与自己结为道侣,也算是绑在天衍阁这条船上么……

    他思索一番,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没理清。

    “如何,要反悔吗?”长公主瞧着江凛神色,问道。

    “不反悔。”江凛摇头,随即露出惯有的讨价还价的表情,挠了挠脸颊,“就是……娘,我这马上又要成家,要是这就拜入师门,怕是两头都顾不上。”

    他故意说得含糊,但长公主哪里听不出儿子的弦外之音——

    这分明是舍不得那位剑尊,怕拜师后没时间相处。

    景国公本喝着茶,闻言不冷不淡“哼”了一声。

    “修炼与家室本就难两全。”长公主语气平静,“不过天衍阁并非寻常宗门,弟子修行相对自由。你若能合理安排时间,未必不能兼顾。”

    江凛想了想也是。

    看江唯那隔三差五往回跑的样子,就能知道天衍阁的修行有多宽松自由了。毕竟阁中弟子动辄是权贵子弟,哪有多少人能一心放在修行这种枯燥的事上。

    长公主又道:“请旨之事,本该由父母出面最为妥当,但此事关系甚大,其中细节只有你自己清楚,只能你自己去与元澄说。”

    如今的周王朝,帝王病重,太子监国,其令旨视同圣旨。

    这桩婚事,终究在玄河宗走私案和诛杀姜禄的阴影笼罩下。

    若太子问起其中细节,只有亲身经历的江凛才能说得清楚。

    “我明白,娘。”江凛点头,“我会把握分寸。”

    第二日,江凛更衣准备进宫,临行前还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要说的话,好似即将进行什么重要的答辩。

    过程比他想象得顺利、轻松。

    他禀明一切,高台上,秦元澄神色悠闲:“本宫早在等你开口了。”

    江凛挑眉:“殿下早就知道了?”

    秦元澄淡淡笑了一声:“坊间将你和羲珩剑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这国都还有谁不知道?”

    太子这话不冷不热,叫江凛琢磨不出情绪。

    关于此事,他必须慎之又慎。

    这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江凛脑海中闪过数种回话形式。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原主本人,以他那肆无忌惮,又仗着和太子的交情屡屡出言不逊的德行……

    “表哥你知道我的嘛,”江凛手肘倚在桌沿,修长手指撑着额角,几缕碎发散在一双含笑的墨瞳前,漫不经心,“最见不得美人受苦了。”

    慵懒不羁,又理直气壮。

    这模样,反让秦元澄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笑点,竟真的哈哈大笑起来,戏谑又了然地道:

    “好你个江凛,本以为你消停半年是真转了性子。没想到,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杀人夺妻这种事都能做出来,杀的还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宗主,夺的更是连天衍阁都忌讳又嫉妒的剑尊。

    这手笔,确实配得上他景国公世子无法无天的名声。

    秦元澄似只在和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间谈些风流韵事,语气调侃:

    “你到底是多久之前,就和羲珩剑尊……嗯?”

    “表哥何必问得那么清楚。”江凛话中含着几分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歪了歪头,“她在玄河宗,并不快活。”

    这话却比任何理性的解释都更有说服力。

    为了心爱的、身处不幸婚姻中的女人,动用些手段扳倒她的丈夫,岂不是一段风流佳话?

    一个心照不宣的桃色秘密,远比冠冕堂皇的理由,更能拉近距离,打消疑虑。

    江凛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尤为好看,眼尾弯弯,俊美灼目,就是这样一双沉星般的桃花眼,勾得不少女子春风一度。

    此刻的笑意却像融化在水面上的雪,落不到眼底。

    “罢了罢了,”秦元澄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纵容,“本宫明白。”

    秦元澄话锋一转,郑重了些:“你应该清楚,羲珩剑尊并非寻常女子。皇室宗亲里、天衍阁那几位殿主中,对她存了心思的,可不在少数。况且她毕竟曾为人妇,年长你十岁,外界物议,你可想清楚了?

    江凛没有犹豫:“想清楚了。”

    -

    江凛离开后,秦元澄身后空间波动,一左一右走出两人。

    一男一女,皆身着天衍阁标志性金纹白衫。

    女子长发束成高马尾,气质冷冽,衣服背后绣着耀日,是天衍阁墨华殿殿主墨泠。

    墨泠面若寒霜:“十年前我便说过,羲珩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当杀之。”

    十年不曾见沈池月出手,竟是从薛岩带回的消息才得知,她竟已在十年间从道元初期踏入了道元巅峰……

    男子却嗤笑一声:“殿主未免太过高看她。看她如今做派,十年前是姜宗主,如今是世子,不过是个水性杨花、专会攀附男人的货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闭嘴!”墨泠冷声喝道。

    “她绝不是那种人!”

    墨泠不禁心想,若当年羲珩肯低头,愿意来天衍阁,有她护着,阁中谁敢将她视为炉鼎?

    秦元澄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

    “不都说好了吗,”他遥遥看着江凛离去的方向,“此事便不再议。”

    墨泠也不再说话。

    毕竟,连国师和阁主,都同意促成这桩婚事。

    街道上,江凛骑着马慢悠悠往回走,脑中思索着临走前太子一番嘱咐的话,他说:

    “她终是年长你一些,成亲之后……还需尽快开枝散叶,有了子嗣,家宅方能安稳。”

    剑尊确实年长他十岁不错,但于修士而言岁月痕迹本就浅淡,便是再过数十载,想要生育也是毫无问题的。

    江凛总觉得一切都太顺了。

    父母的突然松口、太子过于轻易的应允……

    关于年岁,关于身份,关于她曾为人妇的过往——似乎这桩婚事会引发的非议,他们都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还,乐见其成?

    就好像商量好一样。

    日光将青年骑马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回了国公府他也没想明白。

    -

    令旨隔日就到了国公府和玄河宗。

    这一下,街头巷尾的议论更是没停过。

    连江凛院里的侍女出门采办,回来面色都不好看,江凛问了两句,翻来覆去依旧是那些嚼烂了的舌根。

    说那位剑尊手段了得,迷得世子神魂颠倒。

    说姜禄才死几日,赐婚令旨就下了,里头水深得很。

    说她红颜祸水、也有说她命格不好,克死亲夫……

    反倒对江凛的骂声不高。

    江凛不知现在的玄河宗是何情况,民间议论尚且如此不堪,玄河宗那些人会不会对她更苛责,用更刻薄的眼光审视她……

    她何错之有。不过是因为生得太好看,便要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揣测吗?

    江凛心想,越是这样,越要大办,风风光光、明媒正娶,用最大的排场将那些声音压下去。

    “江凛,你去哪?”

    长公主叫住正要出门的江凛。

    “出去随便走走。”江凛道。

    长公主:“你想去玄河宗,是不是?”

    江凛身形一顿,知道瞒不过母亲:“娘,令旨已下,她再待在玄河宗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了。我名下城东那处离府最近的宅子一直空着,我想先将她接出来安置在那里。”

    长公主淡淡道:“男女大防,令旨已下,更应当避免见面。”

    长公主虽天潢贵胄,素来不惧什么命格之说,但对方终究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本就不太吉利。

    若再因婚前相见冲撞了喜气,来日婚姻若有不顺……这因果该算在谁头上?

    她不得不在意些。

    她继续道:“坊间闲言碎语想必你也知道。此时若被人瞧见你往玄河宗跑,是嫌她处境还不够艰难么?”

    江凛还想说什么,长公主却不给他说话的空隙:“换身衣服,随我进宫看看你外祖母。”

    江凛只得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太后听着江凛和长公主禀明了赐婚及即将拜入天衍阁的来龙去脉,目光在江凛身上停留片刻,并未多问细节,只是嘱咐道:

    “凛儿,成了家,便是大人了。往后需得稳重些,好好待你的夫人,收敛心性,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天衍阁是修真圣地,既入了其门,更要勤勉修行,莫要辜负这番机缘和你父母的期望。”

    江凛恭敬应下:“孙儿谨记太后教诲。”

    又叙了片刻家常,江凛与长公主便告退离去。

    “国师……这回倒是把主意打到哀家这外孙身上来了。”太后似对着身边的老内侍,亦或是自言自语般淡然道,“不过,由着他去吧。是龙是蛇,总得跳进那潭水里,才能看得出来。”

    老内侍躬身沏茶,垂下眼帘,虽默不作声,心中却明了。

    天衍阁……亦或是说,众人想要的……

    是流淌着纯正太子派系血脉,经天衍阁亲手栽培,又有剑尊道侣辅佐的——

    未来足以执掌整个修真界的领袖。

    从他踏入天衍阁那一刻起,便将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太后忽的轻哼一声:“倒是便宜那个女人。哀家这些儿孙中,就数凛儿生得最是乖巧。”

    老内侍附和道:“世子少年英姿,模样生得顶顶好,身子也顶顶好,保管让她忘了前头那个不中看又不中用的。”

    -

    尚衣局裁制婚服的人手很快到了景国公府。

    “肩宽一尺四寸。”

    “体长八尺。”

    “腰围……”

    裁缝一边丈量,一边报出数据,旁有位小内侍恭敬记录。

    管事亲自在一旁守着,神情肃穆,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位世子成婚,规制可比寻常皇子公主还要隆重几分。

    量完尺寸,便是试穿尚衣局带来的几套不同款式的婚服样本。自然都是全新赶制,并非成品。

    镶金珠、缀玉带……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世子爷,您看这套如何……”管事看出这世子眼光刁得很,亲自殷勤上前询问。

    江凛对着镜子试了试:“嗯……尚可吧。”

    剑尊那样好看,他只想与她站在一起,能看上去相称。

    江凛对侍女道:“去帮我请下唯小姐。”

    江唯眼光好,她的意见准有用。

    不多时侍女回来,却是独自一人:“世子,唯小姐出门了。”

    江凛点点头。

    江唯也是个好热闹的主,大白天的,在外面玩也实属平常。

    侍女却低声补了一句:“世子,我问了二房院里的人,说唯小姐是……随她师尊去玄河宗了。”

    江凛眸光微滞。

    江唯的师尊,自然是天衍阁的一位殿主。

    江凛对于天衍阁内殿主的印象,仅有上次在青龙山庄见过的薛岩……

    薛岩对沈池月的敌意、阴冷狠毒的眼神,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江凛立马脱下身上试穿的婚服:“爹娘问起就说我出去喝酒了。”

    话音未落,人已快步朝院外走去。

    方才回话的侍女被稍年长些的侍女拉到院外,年长侍女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多嘴什么?”

    “姐姐不知,”小侍女拉着对方的手,“世子对羲珩剑尊这般上心,若知道我知情不报,定要发卖了我不可。”

    年长侍女不以为意,嗤笑:“他之前那些女人,哪一个不用情至深?”

    小侍女不知该如何说:“这次真的不一样。”

    山崖之上,云雾渺渺。

    亭中,江唯站在自家师尊身后,她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羲珩剑尊。

    白衣胜雪,清冷如画,当得上铁冠道人诗词中一句“玉雪为骨冰为魂”。

    江唯便也明白为何江凛非她不可。

    不得不说,他们两姐弟,都是有点以貌取人的。

    沈池月对面之人,面如观音,慈眉善目,虽看上去似只比沈池月大上一些,眼底却沉淀着与外貌不符的岁月感。

    莲云道尊,天衍阁八位殿主中资历最高的一位,年二百,修为已至道元高阶。

    “莲云前辈。”沈池月恭敬颔首。

    “池月,许久未见。”莲云道尊嗓音温润如水,“老身今日前来,还是要先道声恭喜。”

    恭喜……

    沈池月敛下眸中的异样,应道:“谢过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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