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痛觉让姬玄从半昏不昏中惊醒,睁眼就见颜行歌披头散发的蹲在地上,一旁放着水盆和一套摊开的细长银针。
还没见宇文弥回来,姬玄艰难的发问:“你在干什么?”
“救你的命。”颜行歌道:“小伙子别乱动,躺好了,等会儿有你要动弹的时候,你再听指挥,该动就动。”
姬玄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颜行歌的语气决绝坚毅,完全不似一个妙龄女子。
颜行歌将温水端至塌前,伸手试了试水温,确保不烫不凉,而后熟练的将长发打了个结,拔出姬玄手指上的簪子,眼疾手快又替他包扎完毕。
姬玄正痛着,只见颜行歌利落褪去外袍,将袖子挽起,招呼不打就捏上自己的下巴。
老中医附体的颜行歌目色一暗,厉声道:
“小伙子,来,张嘴!”
姬玄被捏的猝不及防,下一秒,本来躺在地上的水毫不留情的灌进他口中。
“大口喝。”
颜行歌双指并拢,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方法,狠狠探进太子殿下尊贵的口腔里,在舌根上精准一按。
先别死,给我活。
催吐这种事,就是要稳、准、狠,不留余地,不留情面。
姬玄翻身,同样稳、准、狠的吐在盆里。
“小伙子好样的。”颜行歌顺顺姬玄的毛,鼓励之情溢于言表。
好的病号就应该这样,让吐就吐,指哪儿吐哪儿。
姬玄喘着粗气,还没缓过劲儿来,手颤颤巍巍的拉着颜行歌:“行歌,等会儿……”
“你怎么知道还要等会儿。”颜行歌又从一旁拿出另一个盛满温水的盆。
“……”
姬玄看着水盆里的还冒着热气的温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他刚缓过劲儿来,此时却不止是胃痛、嗓子痛、浑身乏力了这么简单了。
他如履薄冰,他的心开始痛了。
“嗯,没错。”颜行歌点头,晃了晃竖起大拇指,“来,自己张嘴还是我再掰你?”
姬玄盯着颜行歌,似乎在痛苦的死与丢人的活之间,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磨磨蹭蹭,小伙子。”
颜行歌捋了捋那压根不存在的胡须,精准的掐上姬玄的下巴。
温水送到嘴边,姬玄抬手阻止:
“……我自己来。”
“也好。”颜行歌欣慰点头,示意他开始灌。
“……”姬玄犹豫片刻,道:“你转过去。”
颜行歌耸了耸肩,尊重病号的隐私,转过头去,将银针全部泡进白酒,又点燃蜡烛,依次烤过。
“小伙子,本来呢,你吐完之后应该再灌些甘草绿豆汤,化内迂通胀气的。”颜行歌(老中医版本)念念有词,认真的说:“但是你这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准备,熬粥炖汤,均是需要时间的,你的毒要解,又不能只是催吐,所以——”
一点寒芒闪过,颜行歌转身,晃了晃手中的银针。
放在嘴边,潇洒轻吹:
“——所以,咱们用点别的招。”
姬玄摸了摸嘴角,明白了颜行歌的用意。
这是要扎他。
他将手腕翻过来,心中已经来不及考虑为什么颜行歌会医术、会扎针,还会双指捅人嗓子眼。
他开始莫名的信任颜行歌,翻起衣袖,露出自己线条清晰的手臂。
颜行歌医到正起劲,此时恨不得给每一根银针找到自己天生该去的穴位,就见姬玄一副待宰羔羊般亮出手臂。
“小伙子你这就有点瞧不起老夫了。”她摇头叹息,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全然代入角色,对着姬玄上下比划,眼中闪出医学工作者特有的光芒。
那是悬壶济世的伟大亮光,是白衣天使的专属温柔:
“鄙人今天不扎你的手臂,乖,把这衣裳脱了。”
姬玄差点没再次晕过去。
他眼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他虚弱的抬手,想要抓住颜行歌的手腕略表抗议,却被反手一把按住。
“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颜行歌熟练的一把扯开他的前襟,左手右手一个快动作,三秒不到,将姬玄的外衣和中衣一并褪至腰间,露出□□的胸膛。
“……”姬玄彻底没话了。
他觉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颜行歌还难以捉摸的女子了。
脱人衣服的时候,动作娴熟、眼神矍铄,那份对他□□的渴望不像是演的。
实际上颜行歌确实也十分渴望在这幅躯体上扎针。
只不过这份渴望,与姬玄理解的略有不同。
甫一驱动【老中医】这种补丁包,她就发现了华点。这包,如其名,太爱治疗人类了。
抚摸着姬玄的胸膛,眼里没有一丝男女之情的杂念,全是对治病救人的渴望。
方才把脉的时候,颜行歌感受到姬玄这具身子,一身的病,尤其是腿上,血脉运行不畅、痹阻不通,似是有什么东西栓堵难顺。
颜行歌纤细的手指执着银针,控制住躁动的姬玄。
让我扎扎你吧,男主。
“闭上眼别动啊,”颜行歌用教训病人的语气,对着姬玄嘱咐道:“放轻松,我要开始扎你了,乖乖躺好。我扎人有一套的,三针到位,六针驱毒,九针回魂。”
颜行歌说罢,一根银针商量不打一下,瞬间没入姬玄胸膛的穴位。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三针下去,姬玄腹中的酸痛转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随后,这股酸胀感又变成痛感,直直随着血液,涌上心头。
姬玄喉间一紧,腥甜味道蔓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颜色暗黑的血。
“忍着点啊。”
颜行歌说完又去转身取针,再回头时,姬玄才发现,他刚才那口血,喷在颜行歌白皙的脸上,顺着她的面颊慢慢下滑,顶端的血丝已经凝固了。
“抱歉。”姬玄心中生出一丝愧意,恍恍然道。
“少夫少妻的说什么抱歉。”颜行歌大方摆手,丝毫不在乎脸上的血迹,嘱咐道:“下次吐之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拿帕子。”
姬玄默不作声的点头,他吐完这口血,腹部的痛感已经渐渐褪去,胸口的窒息感也有所缓解,整个人的意识仿佛清醒了些许。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颇为靠近,这是成婚以来,两人第一次单方面的“坦诚相待”。
他这位太子妃却脸不红心不跳,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赤裸的胸膛,拿针就扎。
颜行歌眼见施针有效,一根银针已经要再次扎下去,耳畔忽然一痒。
“叮”的一声,颜行歌手中的银针被打落,耳畔的轻痒处滴下血来。
半裸的姬玄与满脸是血的颜行歌齐齐回头。
宇文弥破门而入,一手将昏迷的舒月随意扔在地上,一手放至腰间,抽出他的佩刀,面露凶光,显然是刚赶到。
“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宇文弥的速度奇快,几乎是刹那间便靠近颜行歌。
冰冷的刀刃架在颜行歌纤细脖颈上,沉重到压着她喘不过气,毫不留情的划破皮肤。
这下好了,颜行歌的脸上,脖子上,耳朵尖,三处都带了血。
如果这是消消乐,宇文弥肯定上大分。
但很遗憾,这不是。
所以,颜行歌满脸无语道:“我这有的药啊,你有病啊?”
姬玄眼看着颜行歌脖子上的血已经渗到衣裳上,想要抬手阻止宇文弥,却想起自己被告知不要乱动,只得道:
“把刀放下,行歌刚才在替我扎针治疗,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宇文弥面无表情的将弯刀从颜行歌的脖子下卸下来,道:“殿下你方才吐血了。您不是吩咐过我,如若听了消息得知您用膳后毒发,先杀了——”
“住口!”姬玄慌忙喊道。
颜行歌拿针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舒月,问道:“先杀了谁?你杀了舒月?”
“你杀了舒月。”
有什么地方不对。
颜行歌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没有。”宇文弥道:“她慌忙跑来,告诉我殿下用膳中毒,还非要与我一同回府,带个女人我觉着碍事,便打晕了她。”
颜行歌仍旧愣愣的,“还好还好”了两声,之后,突然反应过来。
刚才宇文弥刀都架在她脖子上了,这一举一动,如果不是杀了舒月,还能是谁?
是她颜行歌啊!
转头面向姬玄,满眼难以置信的道:
“你说用膳后中毒,要杀的人如果不是舒月,那你要杀的人就是我?这几日我一直给你做饭,也就是说,你一直怀疑我会下毒?”
也就是说,姬玄这个阴暗逼,一直在吃饭这件事上防着她。
好嗯啊狠毒的背刺!
颜行歌一副医者仁心,此时此刻,碎掉了。
不对啊,那刚才姬玄在中毒之时,为什么没有掉好感度?
她点开姬玄的好感度面板,发现方才停在300的数值,有所增长,已经变成320了。
也就是说,姬玄虽然害怕自己会下毒,但真的经历到自己“下毒”时,对自己的好感度反而没有下降。
他心甘情愿被女主毒死?好怪一男主。
神经病吗这不是。
“你听我解释。”
姬玄这边却尴尬到坐立难安。
原本他确实是吩咐过宇文弥注意颜行歌做的饭,只不过那是两人相识之初,他对颜行歌尚不了解,备下的一步棋。
今日事发突然,两人饮了同一壶茶,颜行歌却并未感到不适,他也确实怀疑过颜行歌是否对自己下毒。
只是让宇文弥杀掉颜行歌却并不是他的本意。
姬玄眼睁睁看着颜行歌扔下银针,满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隐约中他好像觉着颜行歌在怪罪自己。
什么“解释啊死渣男”“解释啊我给你做饭你还觉着我下毒的死渣男”“解释啊你这个阴暗难搞爱亲嘴还装的依恋不在乎的死渣男”……
莫名其妙,他明明不知道“渣男”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听舒月提起说,他觉着这个词与自己的这次行为好像。
姬玄将衣衫拢起,气氛难以言喻的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