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些天,香梨除了睡觉,白日都在余家马车中度过,自觉和余蔓一见如故,恨不得认她做妹妹。转眼从省城出发十来日,快到神都地界了。
这日上午,两人正跟着柳夫人读书,马车却突然停下。
温岳打了个手势,后面人马依次停下,长宁和子平上前护在他左右。
长宁环顾四周,问道,“师父,可有什么不妥?”
温岳不答,掏出地图辨认位置,又缓缓扫视前方。
子平回道,“这里的官道被两侧山坡相夹,加上树木繁茂,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但我们一个时辰前已派人探过,山上并无埋伏。”
长宁接着开口,“师父您武功已臻化境,乃是青国武林公认的第一人。此次出门收徒,又带的都是护卫军内的好手,各个身配利刃。纵有劫道的,也不敢来触我们的眉头!”
温岳皱眉沉吟道,“双拳难敌四手,队里人手虽武功不俗,但我们轻装简从,只带了随身武器。若是遇上兵器强横的匪徒,只怕要遭啊。。”
二人面露疑惑,对视一眼,子平不解道,“可是从神都出发时,为保稳妥,我们已借各地守备军的人马将沿路的土匪扫荡干净,纵有一二漏网之鱼,也不成气候。又哪来兵器强横的人马?”
温岳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杞人忧天,绕路要多好几天的日程,可这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低头沉思起来。。。
二人有些无奈,只能吩咐下去加强警惕。
香梨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前方地势对己方很危险。可这长途出行,路程应该早就定下,此时是出什么差错了吗?
“嗡!!!"
空中掠过一道残影,锐利的乌光带着沉闷的嗡鸣声转瞬及至!
“啊!!!”
同样偷看的余蔓吓得惊声尖叫,香梨心脏骤停,脑中疯狂喊着,快躲开!身子却半点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噗嗤!”
通体漆黑的飞刀没入胸膛,鲜血顿时涌出浸透衣衫。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温岳,嘴巴徒劳地想张开,却抵不住生命快速流逝,眼神逐渐涣散,软倒在地。手中拿着的毒烟球尚未来得及点燃,滚落一旁!
“师父!”长宁和子平惊讶得看过去,温岳大声道,“前方有埋伏,此人为内应!速速回头!”
“你二人,去护卫三位弟子!其余人马与我押后!”众人被这一幕惊得尚未反应过来,听到温岳的吩咐,急去调转马车。长宁和子平带左右手朝余家和铁子家马车奔来,其余人则向温岳处汇集。
香梨浑身无力,跪坐在马车中,心脏咚咚狂跳似乎要撞破胸膛,引起一阵阵的悸痛。她眼前发黑,却立即想到!父母、哥哥,他们怎么办!温岳没有派人去护他们那辆马车!
“咚”得一声,马车向下一沉,长宁手持长刀,站在车头。原本的马夫已是一具尸体,她只能自己奋力控马掉头。
“咻咻咻!!”
箭矢如蝗,无边无际地从前方山坡上射来!长宁脸色一变,沉下身来,内力鼓荡,衣襟无风自动,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将箭矢尽数击落!厉声道,“这是弩箭,力道极大。师父,我们撑不了多久!”
香梨内心更加焦灼,手死死地扣着木板,克制自己不要抬头!
山上人马边射箭,边向此处急速靠近。距离愈近,弩箭劲道越大。长宁内力急速消耗,无法全力灌注至刀内。刀身震颤不止,持刀的虎口处已红肿渗血。
而子平用枪,处境更加艰难。全赖深厚的内力灌注枪身,使出滴水不漏的枪法荡开箭矢,内力消耗更快,马车已有几处被射中!
而另一边,被不少人马护住的温岳,当即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接着拼命催动内力将精血汇入面前通体白润的莲灯中,涨红着脸大声道,“再坚持片刻!国师大人此番赐下了宝物,可保我们无虞!”众人闻言精神一震,纷纷调动最后的内力!
突然,温岳耳朵一动,怒喝一声,“你也是叛徒?”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左臂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探至身后挡住袭来的匕首。左手立即被洞穿!伤口处流出黑血,身形一震,已发出亮光的莲灯顿时滞住!
厉声大喊,“把我左臂砍掉,不能让毒血进入莲灯中!”一旁的护卫将偷袭者刺死在地,面露不忍,却不敢停手,拔剑向上!
“啊!!!”剧痛袭来,温岳汗毛直立,青筋迸发,汗如雨下,咬紧牙关仍忍不住痛喊出声!右手却更加不要命得将内力和精血输入莲灯!
子平本全力御使长枪守卫马车,此时忍不住向师父望去。一分心神,几根箭矢逃脱格挡当面袭来!回过神来,立即飞身而起,向后跃去!同时使出浑身内力催动掌法,将箭矢拍落在地!全身经脉刺痛,双手虚软震颤,却无片刻歇息,奋力挥舞长枪挡落下一波箭矢!
“叮!”“叮叮!”
电光火石间,本与子平同时御敌的左右两位护卫已交上了手。左边那人趁子平力竭,挥刀砍来!弩箭也避开他全部射向子平!命悬一线之际,右边的护卫飘忽而至挡下致命一击!可他以身法见长,内力、武功均平平,平时两人不相伯仲。此时偷袭之人却似功力大涨,几个交手就收了他性命!
“叛徒!”子平眼睁睁看着同伴命丧身前,心中大恨!对方挥刀袭来,子平迎面对上!虽二人身形交错,弩箭无法瞄准。但子平内力已尽,连连败退,只靠一腔怒意支撑,面无血色,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唰!”
一道无形透明的光罩极快地从莲灯处展开,半空中的箭矢犹如遇到了极强力的风,被原路打回!
所有人只觉似有一帘轻纱拂面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无比清新的气息。空中的浮尘,血腥的气味,甚至武器上的血肉,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扫荡一清。光罩内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亮,似乎被加了一层明艳的滤镜。而外面,则是灰沉朦胧的背景。
“护好马车!”长宁精神一振,吩咐左右继续守卫,她则调动不多的内力,跃去支援子平。那偷袭之人完全不是长宁的对手,眼见要被生擒,长啸一声,引动体内毒药,当场断气。
而山坡上的埋伏者,则在光罩起来的瞬间就急忙撤退,只留下一地的弩箭。没有温岳的命令,无人敢去追敌,只能眼看着他们逃走。
此战,敌方只一路射击,最后也全身而退,死伤的都是护卫军人马。前后三个队内叛徒被杀,温岳重伤失了左臂,子平经脉受损内伤严重,一人被叛徒杀死,一人被弩箭正中胸口不治身亡,其他人也受了不轻的伤。乃温岳执掌护卫军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
温岳拿出瓶药粉,咬牙向断臂处撒去,扯段布料包住伤口,大声将长宁喊来,摸出一瓶丹药,“这是国师大人赐下的灵药,快去给子平服下!”
“是!”长宁犹如拿到救命稻草般,不顾自身空虚的丹田,轻功赶回将丹药喂给子平。
又唤来没有受伤的护卫,让他们分发药粉,吩咐众人疗伤歇息,今晚就在此安置。自己则缓缓拖着残驱走到一匹马下,拾起被砍落的左臂,用仅存的右手写下书信。
香梨早跑回自家马车,抱着性命无忧的家里,嚎啕大哭!放肆宣泄着内心的种种情绪。
后怕!后悔!委屈!以及,强烈的不甘和恐惧!!无比的愤怒和恨意!!
香梨攥紧拳头,无法原谅自己,随意行动给家人带来危险,却如此无能保护不了他们。
天枢院?可以让她变强吗?
刚经历一场埋伏,众人均疲惫不已。
护卫军的人自恃武功高强,且守卫天枢院,地位非凡,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如今被人安插了三个卧底,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漫天的弩箭让他们第一次产生无能为力之感。莲灯虽强,却有时效,若那群人卷土重来该怎么办?害怕、畏惧之情在悄然蔓延。
余家带了众多仆从,慌乱下无人看管约束,不少人在逃跑中被弩箭射中。伤者痛苦的哀嚎,死者亲属扯着嗓子不停哭闹。那中年仆妇忙着指挥丫鬟上药,又许诺死者均有不菲的下葬费,才将下人们安抚住。柳夫人在车上紧紧抱着余蔓,用手捂住她耳朵,不让女儿听到外面凄厉的哭声,自己却也不住得哆嗦!想带女儿回去的念头更加强烈!
铁子家被子平护在身后,李大柱几人趴在地上,可两个孩子还是吓得不清。张大娘紧紧抱着发抖惊恐而大声哭喊的来福,却怎么也哄不住他,气得嘴里到处乱骂。铁子攥着手里的铜钱紧紧抱住自己缩在一旁。
晚间,营地里燃起了篝火,温岳收起鹰隼传来的书信,安下心来轻吐口气,起身高声道,“国师大人传信,已派人来接应我等,还带了上好的疗伤药。列位打起精神来,再撑过今晚,明天就能到神都了!”护卫军人等听罢,神情终于不再紧绷。
他又使人借来余家的炉灶、锅具,将携带的腊肉,干菜,大米全放入锅中加水炖煮。不一会儿,浓郁的肉香唤起了大家的食欲,打起精神的护卫们把晚饭一一分好。
温岳不顾养伤,先是走到三个弟子的马车旁,询问他们几家人的安危,轻声安抚。
又去看望受伤的护卫们,仔细查看每个人的伤势,一再保证明天会有医师赶来,安下他们的心。
忙完这一切,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一处帐篷。长宁正守在床边,子平虽已喝了安神汤,却依旧睡不安稳,眉头微蹙,身体时不时微微抽搐。
见师父进来,长宁立刻投来担忧的目光,似是想询问他的状况。
温岳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出声,伸手轻推内力查看他的经脉伤势。随着内力的游走,温岳的眉头渐渐拧紧,而睡着的子平,仿佛也感受到经脉传来的异样,不安地晃动。
温岳心中一沉,连忙收回内力,望着子平痛苦的神情,暗暗叹了一口气。此刻,他再也撑不住受伤的身体,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歇息,肩膀也微微垮下,露出深深的疲惫和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