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那寂静不过片刻,随即,细碎的低语如春蚕食叶悄然响起。

    许欢儿抬眸目光落在柳家姐妹身上,微微蹙眉,侧首低问:“这两位是?”

    钱静兰闻声立刻凑近:“她们是江县知县柳大人的女儿。穿珠白素缎的是嫡女柳倾阮,藕粉的是庶女柳如茵。”

    “许姐姐刚来扬州恐不知,前些日子那柳倾阮翻墙偷窥梁家公子沐浴闹的沸沸扬扬的,那梁家公子可是她庶姐的未婚夫婿,连自己姐姐的男人都不放过……也是忒嚣张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梁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同她们家退婚后,倒是又来我们家提亲了,说是要娶我姐……”

    “兰儿。”

    钱雨笙忽而出声将自家妹妹打断,随后斜眼看她一眼,钱静兰一瞧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缩了头即刻禁声。

    钱雨笙侧过头,轻笑着同许欢儿开口:“咱们这样的门户,儿女婚事,从来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一纸婚书,牵动的便是整个宗族的气运……值不值得与其结亲,这都是各自家中长辈们的计较。”

    钱雨笙是钱家长房嫡女,排行第二年方十八,生的貌美,素来颇有娴静之称。钱静兰为长房次女,排行第七,年十五,性子急且护短。

    钱家也算是儿女众多的人家,妻妾成群,只是阳衰阴盛,皆是靠着家中女儿结亲得获些权,就连在京中的那门亲,也是钱大姑娘结亲而来的。

    许欢儿轻抿一笑,执帕掩唇:“原是如此,那可白瞎了这幅好模样。”

    “凡是大家闺秀,自小便皆要学《女则》《内训》等著书,言行举止,皆要合乎礼法,我们可莫要学这等人,失了体统才是。”

    “不然,纵是有几分颜色,也不过是徒增笑柄,连累家族名声。”

    “是啊是啊,郡主说得极是。”钱静兰在钱雨笙的注视下狠狠点头。

    一时间,附和声四起,四周宾客悄然侧目,窃窃私语如蜂鸣,时不时朝柳家姐妹的方向瞟去,似是在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四姑娘发怒。

    可谁知柳倾阮只是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袖中绣帕,唇角却缓缓扬起一抹笑意,温温柔柔,丝毫未被这番含沙射影之话所影响,也丝毫未见动怒之色。

    但她也是听出来了那位钱大姑娘的话茬,什么值不值得的,不过就是在说梁家选择钱家便是好上加好,她们柳家就是个不堪结亲的人家么?

    柳如茵亦从容自若,这些话她听多了,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怕柳倾阮动怒。

    随后她执壶斟茶,轻声道:“这茶香清冽,倒是像极了母亲园子里那株老梅树下的雪水泡的,可却又多了份甘甜,你快尝尝。”

    “姐姐说得是。”柳倾阮抬眸一笑,语气轻柔,却又恰能让近处几人听见。

    “这般好的茶,咱们可是得多喝几盏管住自己的嘴才是。”

    钱雨笙闻言脸色微变,本想看柳倾阮撒泼喊闹的出丑,可谁知这人今日竟这般沉得住气,还出言讥讽起她们来了。

    “柳姑娘这话……倒是像在影射谁呢?”钱静兰瞧见自家姐姐变了脸色,忙撇了嘴质问道。

    “钱姑娘多虑了罢……我可没想影射谁。”柳倾阮轻轻吹了吹茶面,依旧垂眼,淡声开口。

    “我只是觉得,真正有教养的姑娘,哪怕谈天说地,也不会把旁人的私事当茶点,还嚼得津津有味,倒像是自己从未犯过一点错似的。”

    话音落,四周贵女霎时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也无人敢笑。

    这柳倾阮今日是中邪了不是?平日里若有人一说她,她必是会被激得抛却闺阁体统,上前同人撒泼打闹起来。可现下却坐的挺拔,瞧起来倒真有几分模样。

    钱雨笙也愣在原地,余光瞧着旁的人投来瞧戏的目光、只觉得脸辣辣的疼,可自己却又不能发作。她偏头想寻许欢儿替自己出言说几句,可谁知对方却气定神闲的端着茶盏,连一眼也没留给她。

    柳倾阮见四下无声,抬眸扫过许欢儿和钱静兰,又继续开口。

    “本来这件事我并不想再提,可实属是未曾想在咱们州府内竟把它传的这般荒唐,这不仅是坏了我的清誉,更是损了我柳家的名声,我即是本不在乎,如今也得来澄清一番了。”

    她一字一句缓声:“那日我不过是踩着石子想取我兄长赠予我的风筝,可谁知隔日便传成偷窥沐浴,实在是笑话……诸位若是有疑,不妨去问问梁大娘子,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若只是在自家院子里寻东西便要被这般造谣,那大家伙可莫要有事无事跑到院中沐浴,亦要好好提醒贵府的下人们,莫要随意走动,免得不小心瞧见各位哥儿姐儿,也要被传是偷窥呢。”

    “若实在有雅兴,那还得多加些帷帐才是。”

    众人一怔,随即忍俊不禁,也恍然大悟。她的话即是连当事人梁大娘子都能来作证,那想必就是假传的谣言了。

    钱静兰听罢忽觉着有些愧疚,事实竟是如此。虽说柳倾阮脾气暴躁,可被传如此胡编乱造的谣言,坏了名声,也实属可怜。

    这么想着她不禁羞臊的垂下头。

    可钱雨笙却只觉着被下了脸面,脸色愈发难看,忍不住正欲再开口,却忽听外堂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窃窃声。

    “哎快去看啊,比武台那儿有好戏!”

    ……

    半个时辰前。

    男宾席设于听松堂,公子们把酒言欢,笑语喧哗,却也夹杂着几声熟悉的议论。

    “那不是柳知县的两个儿子吗?听说他们妹妹名声不佳,尤其是那柳家三姑娘,实在是跋扈,你可听说过她从前还总去醉仙楼寻开心,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整日混迹其中,成何体统!”

    “竟有这种事?那醉仙楼不是我们男子寻欢作乐的风流场所吗?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被家中禁足祠堂了。柳家竟也由着她胡来,真是家门不幸。”

    “谁说不是呢,这柳知县也是个清明正直之人,怎养出个这种女儿……”

    “嘘,你们小声些……我看那柳二公子,眉宇间有戾气,怕是不好相与。”

    柳穆朝听得清楚,脸色渐沉,拳头暗握。他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如何受得了自家妹妹被这般议论?就算柳倾阮从前如何做的不好,也轮不着他们这群成日花天酒地的花肠子说三道四!

    正欲起身,想着暗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可却见见身旁坐着的柳竹栖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去哪?”

    柳穆朝随口胡诌,作势要起:“大哥我茶喝多了,憋得慌,去如厕一下……”

    “坐下。”

    柳竹栖头也不抬,依旧平淡的执杯饮茶,柳穆朝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他能不明白?可这是国公爷的生辰,来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坏了事,柳家往日哪还能有清闲的日子。

    柳穆朝闻言撇了撇嘴,只得悻悻落座,可又咽不下这口气,气哄哄:“大哥你定也听到了,那难道就由着他们这般胡诌!?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昨日让你读的《三略》第七章第九行,现在背与我听听。”

    柳穆朝一怔,“怎突然要背这个……”

    虽不解,可他却也皱起眉头,似在努力回想:“夫主将之法,务…务在先谋…揽英雄之心,赏禄在功,通志于众,柔能制刚,弱能…制强,不为事先,动而辄…随。”

    虽背的磕绊,却也完整。

    柳竹栖听罢,不疾不徐地点头,将茶盏轻轻搁在石案上,发出一声清响:“这一句道理,你可懂了?”

    柳穆朝抿唇,低声道:“……懂了。不可因一时之怒,坏了全局。”

    “不错。”

    柳竹栖终抬眼,视线扫过方才说闲话的那些人,许是视线太过冰冷,那些人慌乱的撇开眼神,不再多说。

    “人微言轻,位高则重。你如今即便去说了,纵然能压下几句闲话,也只是逞个口舌之快,这世道,从来不是靠言语能护得住人的。”

    他顿了顿:“你若真想护住妹妹们,便当强自身,身居高位,便是要让旁人望而生畏,连知诲半句的胆子都无。”

    饱读诗书之人,最懂得世态炎凉,若无权势,即便是长了千张嘴,有万般理都无用。他读书科考,想着入仕,便是要让这天下人都能为自己伸冤,无论身份,无论地位,只论是非对错。也想光耀柳家的门楣。

    柳穆朝似懂非懂的颔首,忽而眸光骤亮,更确信了要做将领之决心。

    “我明白了,那我非得闯出一番天地,叫旁人不敢欺负柳家!随意说妹妹们的闲话!”

    正为着鸿鹄大志而沸腾,却见一公子站起身,负手而立,唇角微扬,目光扫过全场。

    “诸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男子身披墨色织金蟒纹大氅,腰束玉带,足蹬皂靴,瞧着英气极了,

    “今日恰逢国公爷生辰,宴上丝竹管弦,未免太过文弱…不如我们打武助兴!在场若有豪杰,可敢与我一试高下?”

    “是薛公子!”有识得的人低呼。

    “他是兵部尚书薛大人的嫡子,听闻将任京畿卫右副将,掌神机营五千精兵,连巡抚见了都要行礼……他上月刚从宣府边关归来,亲手斩了数名鞑靼细作,一亡打尽,丝毫未减手软……”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

    大梁尚武,尤重军功。眼前这位,更是实打实的京中副将,统兵练阵、亲历沙场的将门之后。

    寻常世家子弟,连马都骑不稳,哪敢与之对招?

    一时间,宾客们纷纷低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同这位对上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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