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妈的!”
陈清婉将手边一只茶盏狠狠摔在徐汝成脚下,接着她指着徐汝成的鼻子道:“我先前只是觉得你我感情耗尽,你拿成亲的事骗我,骗就骗了。感情的事就是赌局,既然上了这个桌儿,我陈清婉就输得起。我可万万没想到!”
陈清婉越说越激动,隐约间小腹泛疼,可这笔疼痛被她记在了徐汝成头上,因而遣词造句,句句往徐汝成心窝上扎:“我万万没想到!在世子爷心里,我竟然落个贪慕虚荣的名声,早知如此,你让人揍成狗的时候,我就不该救你!死白眼狼!”
陈清婉把肚子里的脏话骂了个干净,泛疼的小腹这才缓解了不少。
“你后悔了?”徐汝成想问她是不是后悔救自己。
但陈清婉会错了意,以为徐汝成在问她是不是后悔爱上他。
“是!我后悔!我那时觉得你这样的人定然说到做到,定然不会诓我,就算要骗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当诱饵。”
“我几时拿我的婚事当诱饵了?”徐汝成剑眉微蹙,嘴角烦躁地向下撇去,周身气息也没了在烟雨台时的沉稳凌厉。
“你说要娶我,不是在诓我?”陈清婉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样。
几日不见,徐汝成怎么生出这副死不认账的厚脸皮?
“你跟正妻一同入府,正妻的礼制你一样不少,怎么不算娶你入府?”徐汝成不知道陈清婉在闹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里违背自己说过的话了。
他什么时候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诓骗她了?
不就是娶她嘛?
陈清婉如今的身份摆在这儿,要他如何娶她当正妻。
贪心不足!
让他更不明白的是,不是陈清婉自己说不论怎样都爱自己嘛?
怎么自打提亲之后就变了卦,他得知陈府要把她打出去就立马派人去找她,她一直躲着不见,他顶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也要把她这个丧家之犬光明正大的带回府,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陈清婉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自己找茬都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徐汝成眸色变得更加深邃,他不明白陈清婉这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严于待人,宽于律己。
自己说要娶她都说到做到了,怎么她反倒要闹离家出走这一出。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永远心悦于自己,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你特么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爱特么娶谁娶谁!”陈清婉头一次生出一种跟徐汝成谈话是白费口舌的感觉。
她现在只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她只想直接快进到九月十七,她现在恨不得扛着马车飞奔去抚东!
听了这话,徐汝成松了一口气。
往日,陈清婉每次说‘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其实就是在等他来哄哄她,陈清婉每次都是一哄就好。
徐汝成这次也就没有太在意。
但哄她是不可能了!
自己一个不留神,这女人就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不知廉耻!
徐汝成很生气,他觉得自己昼夜兼程好不容易破获的案子被旁人抢了功劳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生气!
可陈清婉此刻眼眶发红,好似气得不行。
算了,还是他宽宏大量一点,给她个台阶下吧!
“你来这儿干什么?你跟那酒贩子什么关系?”徐汝成不计较陈清婉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开始解决当下的问题。
他今日跟同僚在对面烟雨台谈话,刚走到楼上往下轻轻一瞟,这人就被他逮到和陌生男人独处一室。
天知道,他那一瞬间有多想从烟雨台飞进来,问问他俩在干什么好事!
“管你什么事?世子爷有这功夫关心我的私事,还是多备点丫鬟婆子给自己的未婚妻吧,省得连买个东西都得亲自奔波。”陈清婉骂骂咧咧地给了徐汝成一个攻击力极强的白眼。
“你!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说这是你的私事?”徐汝成对陈清婉的厚脸皮难以置信,自己这些日子就差封城找人了,这人竟然在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哼,我看你是不想进王府了。”徐汝成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竟然拿陈清婉最在意的事来威胁她。
但谁让这女人不知好歹,世子爷亲自给的台阶都不下。
陈清婉双眉上挑,鼻梁上一侧的皮肤皱在一起,脸上的纳闷猪来了都能看懂。
“你们王府是宝泉局嘛?你当谁都想进?”陈清婉现在觉得徐汝成好像成了‘普信男’,离谱又自信。
“好,你最好别后悔!”徐汝成咬牙切齿道,显然被陈清婉的态度气的不轻,袖子一甩,踹门而出。
动静过大,引得路过的小厮纷纷侧目。
陈清婉看着被他踹得岌岌可危的雕花楠木门,对着徐汝成的背影大骂道:“什么素质!”
*
夜幕沉沉。
将长安城逛了小半的两位姑娘准时来长生居接陈清婉了。
“清婉姐姐,这京城当真是繁华有趣。”小姑娘一手一串火红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进了门。
小姑娘吃得不仔细,晶莹的糖壳儿还挂在嘴角。
陈清婉笑意盈盈地帮她把嘴角擦干净,笑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星月将口中的山楂咽下去,答道:“今日路过荣王府,那宅子好生气派!门口的石狮子有那么大!”说着,小姑娘还张开双臂比划着。
“荣王府今日门前搭戏台,听说是什么柿子定亲,请的最有名的京腔戏班子,要连唱三天呢!我与镜月姐姐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确实唱得不错,那故事也是有趣的很!”星月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已经咽下了肚,此刻正无比珍惜地舔着竹签上残留的糖渣。
直到将那竹签的最后一丝甜味儿也被吮进嘴里,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将竹签放下。
她这才发现陈清婉没有接她的话,但星月不介意,她继续笑道:“这京城人当真是有趣,连家中的柿子都要定亲!”
陈清婉目光转向窗外,眼下已经快到深秋了,确实是柿子成熟的季节。
“不是柿子,是世子。”陈清婉嗓音淡淡,纠正道:“是荣王世子要定亲了。”
陈清婉神清有些呆滞,下午刚跟徐汝成不欢而散,此刻听到他要定亲的消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难过,一股酸味儿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和徐汝成吵那一架好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陈清婉无力地依靠在窗台,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她知道,如今自己跟徐汝成真的是走到头了。
就算没有他拿婚事骗自己这一遭,就凭自己在荣王夫妇面前如泼妇般大吵大闹,她与徐汝成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从前种种,样样都不长情,陈清婉已经习惯了失去。
失去爸爸妈妈。
失去好朋友。
失去陈家。
失去湖月。
失去自我。
她也早就做好了失去徐汝成的准备,可真到这一天,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豁达地面对。
不被选择的滋味儿,相当不好受。
“就是那个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铁笔青镜、玉面平郎徐玉安?”星月问道。
陈清婉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道:“不错。”
可陈清婉心里是不认同的。
什么铁笔青镜,别人说人什么徐汝成都信,就自己说的不信。
玉面平郎对谁都好,除了自己。
偏偏百姓还吹嘘他明察秋毫。
他明个鸡毛啊!
“清婉姐姐我跟你讲讲今日听的戏吧。”小姑娘很是敏锐,一下子就察觉陈清婉情绪低落。
“好呀,说来听听。”
“那出戏讲的是,从前有一个官家小姐,看上了一个穷困书生,便强硬地把那书生带回了府,过了几年书生高中状元,便立马离开了小姐府上,可过了不久他又发现自己爱上了那小姐,便去小姐府上提亲。
可等书生到了小姐府上,却得知小姐已经另嫁他人。书生懊悔至极,可偏偏拉天有眼,这小姐的夫君急病猝死,书生便觉豁然开朗,忙向小姐献殷勤,可这小姐不依,俩人他逃她追,最后小姐外出游玩时遭歹人陷害,书生舍命相救,小姐这才发现书生的真心,有情人终成眷属。”
语毕,小姑娘“咕嘟咕嘟”往肚里灌茶,这一顿连说带比划,可真是忙死她了。
她放下茶碗去看陈清婉的脸色,却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听得津津有味的感觉。
而是面色僵硬,情绪甚至比刚才更低落了。
陈清婉情绪高涨才是见鬼了!
因为这出戏,就是她写的。
她真相骂这狗老天,自己看上的男人要跟别人成婚就算了,俩人定亲搞活动,竟然还要把她也拉进play的一环。
这也倒还好。
陈清婉思绪飘飞,每回想起一件事,她对徐汝成就更失望一分。
她印象最深的当属她刚到徐汝成别院的第一个月。
那天她正伏案写话本子,徐汝成来看她。
“又忙活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想起,陈清婉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一块。
她放下笔,顾不上揉揉酸胀的眼睛,一把抱住徐汝成,并宛若无骨似的挂在他身上。
“还在写戏本子,我的手好累啊。”陈清婉踩在凳子上,趴在徐汝成肩头懒洋洋道。
“加把劲儿啊,等你写完了,带你去戏院里看看他们演的如何。”徐汝成揽住她的腰,稳住她下坠的身形,同她耳鬓厮磨。
“好啊!”陈清婉雀跃地答应了。
徐汝成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耳边,嗓音沉沉直听得她半边身子酥麻。
因为这种奇妙的感觉难以忘怀,陈清婉连带着也记住了这句约定。
后来徐汝成便一直很忙,没有寻到空和她一起去戏院。
后来有了点钱,陈清婉就像把戏班子请到别院里来演给徐汝成看。
她想让徐汝成瞧瞧她写的戏本子是如何如何引人入胜,如何如何让看客流连忘返、回味无穷的,她的情节、伏笔如何如何令人匪夷所思、拍案叫绝......
可陈清婉每次向徐汝成询问,都得不到让人心安的答复。
“再等等。”
“等我办完手头这个案子。”
“等我下个月发了俸禄。”
“等我忙完这一阵。”
......
陈清婉等啊等,等来了她写的戏文,在庆祝徐汝成定亲的舞台上演出。
“清婉姐姐,你觉得这个戏文讲的好嘛?”小姑娘忐忑地问。
“好!”陈清婉眼前忽地出现了重影,看不清眼前的星月,也看不清外面的街道,看不清街道上的路。
“好极了!”陈清婉忽然感觉脸颊发痒,抬手一摸,只摸到一片潮湿。
夜里长安城的商铺尽数关了门,陈清婉一行三人在成立玩了个进行,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
又路过永宁门,这里只有寥寥几个守卫了,出城也不再盘查,直接让她们过了。
星月纳闷道:“这里白天还是层层把守,怎么到了晚上反倒守备松懈了呢?”
小姑娘的疑问不无道理。
夜晚的危险只会比白天更多,就算没有危险,闹事者出现的概率也会变大,不论怎么看,晚上的守卫,都应该比白天更多才对。
“可能十大理寺和刑部要抓的人已经在白天抓到了吧,所以把多余的守卫收回了。”胡镜月说出自己的猜测。“永宁门平日里就是这么多守军,之不多今日白天增了人手,显得夜晚的守备松懈罢了。”
“镜月姐姐说的有道理。”马车早就过了永宁门,小姑娘放下车帘爬到陈清婉身旁和她依偎着。
经过今晚这一遭,她更亲陈清婉了,几乎要把她当作亲生姐姐。
陈清婉早就开始困顿了,这会儿快被颠簸的马车晃睡着了,丝毫不知自己悄然中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