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低笑,挑眉看向她:“好啊。”
沈风禾没有想到他会顺着她的话来,手里的碗筷都顾不上放稳,转身就往自己的偏院走。
“香菱,快,睡觉了!”
她跃进门槛,“明日还要早起上工。”
香菱正守在屋里,见她这慌慌张张的模样,连忙起身:“少夫人,您怎跑这样急,奴都备好了暖具,还能给您......”
她话没说完,一道修长的身影已堵在门口。
陆珩单手抵着门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风禾:“欲擒故纵?”
沈风禾嘴角抽了抽,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
香菱赶紧低头行礼,“爷......您今夜是要宿在少夫人房里?”
“嗯。”
陆珩应得干脆,长腿一迈便踏了进来,“备热水,沐浴。”
香菱喜出望外,“奴这就去!”
她说着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偷偷给沈风禾使了个弯弯笑眼。
屋内瞬间只剩两人,沈风禾站在一侧,陆珩随意地坐在桌边。
陆母的热心简直挡不住,丫鬟们一趟趟往房里送热水,蒸腾的热气漫开来,满室氤氲,比汤屋还热闹。
陆珩坐了一会便出门了,沈风禾这才松了口气。
厨房油烟重,她睡前定是要洗漱干净。
香菱在外头笑着窸窸窣窣的,也不知晓在做什么。
沈风禾在浴桶里泡了两刻,才舍得出来换上寝衣。她坐在窗边的小炉旁烘发,小炉暖洋洋的热气拂过脸颊。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困意渐渐涌上来,心里美滋滋地想着陆瑾这时候还不进来,约莫是宿书房去了。
门很快“吱呀”一声被推开,陆珩的目光落在沈风禾身上。
她穿着宽松的寝衣,乌发垂如长瀑,托腮打盹。
“郎君?”
沈风禾连忙起身,“你......你真的不宿书房?”
陆珩反手带上门,寒气被隔绝在外,一步步走近。
他沉声带笑,“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沈风禾抿了抿唇。
这话没有一点毛病,她总不能把自己的郎君往外赶。
陆珩没再靠近,转身走向连通的耳房,“我去沐浴。”
沈风禾的头发烘干了,坐在床旁。
郎君白日里明明瞧着是个温润模样。
可眼下还是那张脸,却说不上哪里怪。
感觉有些凶。
这就要,圆房了。
容不得她再多想,耳房的门被推开。
烛火摇曳中,陆珩走了出来。
他长发未束,没了外袍的束缚,更显肩宽腰窄。
沈风禾看得一愣,而后连忙晃晃脑袋。
肤浅肤浅。
再俊也架不住他是个阴晴不定的凶人。
陆珩走到床边俯身,“你睡那么里边做什么,难不成要给墙凿个洞钻进去?”
“没有。”
沈风禾轻咳一声,“床大。”
陆珩没再多说,腿一迈便上了床。
他轻抖了抖被褥,忽一本薄薄的册子从中滑落,“啪”地掉在床榻中央。
沈风禾眼睛猛地瞪大。
要命要命!
她明明早收起来了,怎会出现在被褥中!
她慌忙伸手想去抢,陆珩却先一步拾了起来。
他捻开纸页,目光扫过上面的图画,眼里笑意渐浓。
陆珩抬眼看向她,“原来夫人晚上,都看这种书啊?”
“如果我说不是,郎君信吗。”
沈风禾登时被他盯得脸颊发烫,“这书.....就是随手翻了翻,没什么好看的,郎君要不还给我吧?”
人,至少不能丢脸成这样。
陆珩没应声,往她身边凑得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几乎要缠上她的耳廓。
他的目光却从纸页上移开,落在她泛红的脸上,又缓缓下移,定格在她的唇上。
那唇形生得极好,饱满莹润,此刻正被贝齿轻咬。
陆珩心底莫名冒出个念头——
她看起来,很好亲。
陆珩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倒真把册子递了回来。
沈风禾一把抢过,反手就塞到了枕头底下,恨不得让这册子永世不见天日。
“枕之入梦?”
沈风禾连忙又把册子从枕头下扒出来,扬手就扔到了床尾,力道之大,册子还打了个转儿才落地。
尴尬的氛围环绕在沈风禾周遭,脚边忽然传来响动。
毛茸茸的东西蹭过陆珩的脚踝。
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歪着脑袋看他,耳朵竖得笔直。
“雪团,你怎的又跑出来了。”
沈风禾急着去抱它,掀了被褥就往床下挪。可陆珩正在床外侧,一双腿横着,挡住了去路。
她也顾不上多想,抱着抬腰就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柔软的裙摆擦过他的手臂,陆珩看着她把他当门槛。
沈风禾把它放进兔笼,关好门才松了口气。
转身回到床边,见陆珩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她便想着按原路跨回去。
谁知一抬脚,手腕忽然被他攥住,她重心一歪,惊呼一声,直接跌进了他怀里。
只是一带,她就跨坐到了他身上,柚花香更浓。
他垂眸问,“要圆房吗?”
“郎君......这种事,是需要先问问吗?”
“可以问。”
陆珩把她的发丝勾到耳后,“夫人说圆,那就圆。”
沈风禾咬着后槽牙,脸颊还泛着未消的绯红,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坊间传言郎君温润清朗,都是假的。
他怎能这么直白又欠揍!
她正窘迫着,就听他又道,“闭眼。”
她下意识照做,下一刻,脖颈处传来凉丝丝的触感。
沈风禾睁眼,就见陆珩屈着指,蘸着药膏,正轻轻摩挲她颈间那片红痕。
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指腹微凉,一点点滑过被掐出的印记。力道刚好,不疼不痒,反倒有种奇异的安抚感。
药膏化开,凉意漫开,驱散了残留的酸胀。
“大理寺狱别乱去。”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风禾愣了愣,如实道:“是陈厨让我去送饭的。”
“日后不用去了。”
陆珩收回手,“你只管在饭堂做饭,其他地方不必踏足。”
“嗯。”
沈风禾点点头,犹豫着开口,“那郎君,我们还......”
“知道我是谁吗?”
他忽然打断她。
沈风禾不明所以,但回:“郎君叫陆瑾,字士绩。”
陆珩闻言,低低地“嗬”了一声,“睡觉。”
沈风禾听着身侧平稳的呼吸声,脑子里忍不住思绪纷飞。
方才又是拿避火图打趣,又是问要不要圆房,结果涂了个药就直接睡了?
她偷偷抬眼,借着微弱的烛火瞥了眼陆珩的睡颜。
真是俊到家了。
但难道真如婉娘所说。
郎君其实是不中用?
想着想着,困意再次袭来,沈风禾翻了个身,很快便沉沉睡去。
天还未亮,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
陆瑾眸色清明,侧头看向身侧。
沈风禾正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清浅匀净。没有烛火映照,只能隐约瞧见她恬静的眉眼。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中衣,整齐无损,再看沈风禾的寝衣,也依旧妥帖。昨夜的记忆模糊零碎,只记得些许片段,却不知怎会是这般光景。
从前还能维持着昼夜的交替,可最近他们俩的更换时辰愈发不对了。
昨日他黄昏醒得过早,今日天未明,他也醒得过早。
陆瑾正思忖,沈风禾似是觉得冷,往他怀里缩了缩,一条腿竟直接架到了他的腿间。
她的脚有些冷,贴在他的衣料上。
陆瑾一顿,没有推开,任由那点凉意隔着布料传来,纵容了她片刻。等她呼吸再次趋于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腿,轻手轻脚地起身。
出门时,香菱早已候在廊下,将厚实的大氅递过来。
陆瑾接过,沉默片刻问道:“昨夜少夫人几时歇下的?”
香菱一脸茫然:“回爷,昨夜奴没敢多扰。”
陆瑾又问:“昨夜......本官可有叫水。”
“没有。”
陆瑾“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再给她备个暖具。”
“是。”
沈风禾睁眼时就觉身边的被窝空荡荡的,她依旧是往日里那股子劲儿,“噌”地一下弹跳起身。
香菱端着洗漱水进来,见她精神头十足,忍不住往她脸上瞟,试探着问:“少夫人,您身子可有不适?”
沈风禾撸起袖子洗漱,随口应道:“挺好啊,没什么不适。”
“那就好。”
香菱放下铜盆,“爷昨夜没唤人叫水,奴给少夫人清理一下?”
“清理什么?”
香菱脸颊泛红:“哎呀!就是......该做的清理呀!”
说着她又上下打量她,见她活蹦乱跳、面色红润,哪里有半分疲惫。
她气鼓鼓地咬着牙:“少夫人,爷昨夜是不是,压根就没......没碰您?”
沈风禾坦然点头:“对啊,就睡了一觉而已。”
“这个爷!”
香菱气得直跺脚,“真是急死个人!成亲都好几日了,怎还如此!”
沈风禾任凭香菱数落了陆瑾一刻,随便抹了把脸,漱了口,就往大理寺赶。
到了厨院,吴鱼已经在点货了。
“妹子来了。”
吴鱼见她就笑,“陈厨一早挑肉去了,说今日还让你做朝食,只能用里头的菜。”
沈风禾进了厨房,货架上只摆着袋面粉、一把蔫巴巴的葱、几头蒜,还有些盐巴、碱面。
别说肉了,连个鸡子和青菘叶子都没见着。
好家伙,好家伙。
还要刁难她。
但这点阵仗,可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