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寻承早就叫王俟安为安哥了，王俟安叫他一声寻承也不为过。

    “就这？这怎么能当做奖励呢？”王俟安不喜欢交换利益不对等，“你换一个吧。”

    柏寻承毫不犹豫地说：“那安哥搬到我家里好不好？”

    有一种尺，叫做得寸进尺。

    王俟安锤了他一下，随即发车：“我是没有家吗？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亲妹妹？”

    “是。”

    “昨晚上来酒吧门前的那个？”

    王俟安察觉不对，转过头，看见柏寻承认真的眼神，他突然懂了：“你不会以为她是我对象吧？”

    柏寻承坦然答应：“原先是这么以为的。”最开始还有点吃醋，现在那点醋意已经散去，“你那个妹妹该管管，大晚上去酒吧干什么。”害的他误会。

    “那我今天为什么大晚上来酒吧？”

    柏寻承直视前方：“……”语言的回旋镖打到了他的身上。

    正兀自尴尬，王俟安突然说：“我答应你。”

    柏寻承惊讶地转过头。

    “等我妹妹走了之后，可以住一起。”柏寻承长的很好看，就算不做也可以养眼，前提是他不要那么烦。目前看来，柏寻承并不粘人。

    时间已经进入新的一天，王俟安不欲多聊，只想快点回家睡觉，送人到地方就走了，没有像昨天一样停下知道看不见人影。柏寻承也不像昨天，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汇入车流。

    他现在路灯下，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衫，喝酒后的绯红还残留在脸上，让他的神情呈现出留恋。

    他靠在路灯杆上，长叹一声。

    片刻，他拿出手机打通李润的电话。

    “大晚上的干什么啊……”

    “我记得你过几天还有一场宣传片要拍？”

    李润瞬间精神：“你愿意来了？”

    “嗯，我来。”

    *

    睡足觉的王俟安斗志满满，刚刚打开新建文件夹没多久自己的办公室就被重重推开。

    张申钧气势冲冲地走来，将昨天策划组的会议内容重重拍在桌上：“你逗我呢？”

    王俟安瞥了一眼就专心干自己的事情了：“逗你有意思吗？”

    张申钧不想就这么过去了拉了旁边的椅子过来，指着一行字说：“音频我能理解，味道你做给我看看？”

    “别急嘛。”王俟安神秘一笑，从抽屉中抽出小慧和她导师的个人档案，“我这不就给你拉帮手了吗？”

    张申钧本来已经想好要怎么去高校求人了，真没想到王俟安回来着出，着实愣住了。

    “可别怪我没想着你，咱们不对付那么多年，说到底是因为你那个前女友喜欢我，但我一没那个想法，二没那个兴趣，你怎么还能恨我那么多年呢？”

    “我就是来找茬的你别给我谈兄弟情。”在个人档案的冲击下，什么茬都没意思了。张申钧人死理，也认情谊，“一码归一码，这事我会谢谢你，什么要求你提，能力范围内我帮你办了。”

    “你能办的事我办不了？”王俟安摇头，“到时候再看吧。”没拒绝张申钧的人情。

    话不多说，王俟安将赌酒的规则记录下来。《圣地》原本就是一个带玄幻色彩的游戏，特效加竞技效果，王俟安已经想好了怎么宣传。

    很好，又给张申钧增加了任务。

    王俟安自认为很满意，下午就找到COO。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最近压力很大吗？”曾毅笋唇色发白，怎么看都不想好的样子，王俟安心里明白这是曾毅笋的心理承受力太差，但他怎么也不肯去见心理医生。

    曾毅笋说：“还好，我缓缓就好了，你找我是什么事吗？”

    王俟安把自己的宣传思路说了，曾毅笋听后大喜，脸色都红润很多。

    “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后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要相信CEO，相信余倩，相信张申钧，龚橙，还有你和我自己后羿的所有员工。”

    提供实际方案比CEO苍白的安慰好得多，曾毅笋笑了笑：“我就老毛病犯了而已，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王俟安摆手，他可不会安慰人：“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夕阳的壮阔总是铺满了天穹，在嘈杂喧闹的城市，只有这一刻是值得一看的美景。

    王俟安没有艺术细胞，只是觉得逐渐散开云朵像鹰的翅膀，在自由的翱翔，柏寻承给王俟安一总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像是吹过的风，可遇不可求。

    王俟安本来也没想和他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只是想无聊的生活里解解闷，他隐约感觉到柏寻承的不同心思，却始终不肯去想。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只敢做梦的普通人，出格也只敢出一点。

    或许是柏寻承感应到王俟安在想他，打来了一通电话，王俟安一听，才知道他来到自己公司门下。

    “今天去我家吗？我想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柏寻承一向会伪装，尽管鬼不过王俟安，突然一见，还是非常唬人。

    他的身量很高，什么人在他身边都矮了一头，面无表情俯视别人的时候极具压迫感，眉间的红痣又为他增加了几分神性。

    像《圣地》里的神子。

    王俟安被迷住一瞬，很快清醒过来：“你今天怎么穿这身衣服。”不怪王俟安意志不坚，柏寻承今天穿了一身和神子及其想象的金色服饰，细看之下又像是我国的服饰元素。

    对比柏寻承做出了合理的解释：“我刚从隔壁摄影棚出来，这套是《金月永恒》的cos服。”

    “《金月永恒》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王俟安和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正要坐上去，被柏寻承抓住了车门。

    “欸，安哥，今天我来开车吧。”

    王俟安松开手：“怎么突然就想自己开车了？”

    “等会儿会比较费体力。”

    王俟安想到了什么，二话没说钻进了副驾驶。

    起初王俟安担心柏寻承开不好车，后来发现人家开的那叫一个漂亮，王俟安安心了。

    “《金月永恒》是一部无限流小说，每一个‘怪物’代表一种元素，我cos的这个代表着人类文化。”

    王俟安本身不在意作品，更在意柏寻承：“如果代表人类文化，可不止我国的文化。”

    “是的，所以这个角色有很多面貌，就像是人一样——它是所有‘怪物’之中最像人的。”

    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具有多样性、矛盾性。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王俟安的眼中，时间已经将人群分为了一个个群体。

    可信任的叫家人朋友，可利用的叫合作方，可忽视的叫路人甲，可厌恶的叫仇家，可关注的还在奔往三个群体的路上。

    世界上多数人都在可利用那一个群体，更多数人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只有很少数可以成为知己，或者可敬的宿敌。

    柏寻承总是装作成熟稳重的老成模样，而王俟安讨厌欺骗，如果可以，王俟安看向柏寻承的侧脸，光影打在他脸上，不断的变幻。

    如果可以，王俟安希望他可以在合作方，不要前进，也不要成为敌人。

    他们来到一家高档餐厅，需要上电梯到最高层。王俟安仰视这座高楼大厦，一时看不到顶。

    “A市的夜景一向很高，这家餐厅四周都是钢化玻璃，可以看清万家灯火。”柏寻承介绍着，在前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想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对吗？”

    王俟安沉默了一会儿，他实在想不通，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必要对他这么好么？等不到他想通，他已经被拉着进了电梯。

    电梯可以看见外面。

    王俟安看着地面离他越来越远，失重感随之而来，不过几秒，又好像定在了原地，他想，做摩天轮会不会是一样的感觉？

    这一刻的天空不算黑暗，夕阳过后是看不见远方的灰白天空，被人们当做安心之所的楼层，在这一刻像个没有剑尖的利刃，破坏了本该延伸到无穷尽头的天空的节奏。

    “你在想什么？”柏寻承见他默默不语，问了一句。

    “我在想，《圣地》的玩家有些会飞，开发全息就还有失重感体现；《圣地》有一座墓地，埋葬这数不清的断剑，每一把剑，都是战士的英魂，而我面前的的高楼，也是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王俟安垂下眼，“这世上数不尽的纷争，有些是有意义的，有些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柏寻承，我和你的故事，究竟是能收获硕果累累还是只能刹羽而归？我和你的相遇，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是错的？这是王俟安因肾上腺素而做出的一件疯狂的事，在冷静下来以后，舍不得放弃的违背世俗的事。

    “叮——”

    电梯开了。

    柏寻承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失笑：“你怎么现在还在想工作的事？”

    氛围又轻松起来。

    “没办法，后羿作为我亲手组建起来的公司，它就像我的孩子。他是我年少时的热爱，我很庆幸它没夭折在我还在成长的时间里，我很难不去爱它。”王俟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透露着温柔，就像是一个父亲对着一个孩子，希望他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

    柏寻承也生出一种微妙的感慨。他的热爱没有夭折，所以人到三十也意气风发，而自己所在的行业从开局注定衰弱，一段时间成功只是回光返照。他的热爱，注定没有结果。

    “我可以理解，我也很热爱我的事业。”柏寻承不自觉把王俟安当做一个共同患难的朋友，“可惜现在的年轻人并不喜欢。”

    窗外的夜空已经足够黑暗了吗？为什么他还看得见他们的形状呢？以前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柏寻承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活在过去，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王俟安笑了笑：“你不也是年轻人？既然你喜欢，肯定也有年轻人会喜欢，他们也许不是全部，但一定是有的。”

    “承你吉言。”柏寻承不欲多说，让王俟安点了一些招牌菜和饮料，“我去换套衣服。”

    在柏寻承去厕所的那么一小段时间，王俟安无事可做，正好陈慎找他聊了些闲话，说老板压榨员工，他不想干了，王俟安直言让他来我们后羿，刚好CFO（首席财务官）要退休了，陈慎却说：【那怎么行，老板毕竟是我学长。】

    王俟安知道这个墙角硬，也没认真挖：【我难道不是你朋友？】

    树心真：【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似岸：【你说。】

    知道几分钟过后，陈慎才发来消息：【我怀疑学长他喜欢我。】

    似岸：【？？？】

    似岸：【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我怀疑他暗恋我，你别普信。】

    树心真：【我真没有，我有证据啊！】

    “在和谁聊？”柏寻承回来了。

    王俟安扣住手机：“对家公司的朋友，试试看可不可以挖墙脚。”

    柏寻承只是看了一眼手机没有计较轻飘飘的略过这个话题：“菜上桌了，尝尝看？”

    两人吃饭都不喜欢说话，这个餐厅很安静，后面的个人似乎正在相亲。

    嗯……听对话，似乎是可以继续发展。

    “呀，寻承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呀？”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夹子音在王俟安毫无防备的时候响起，王俟安差点没咽下嘴里那口饭。

    柏寻承估计也没想到会碰见熟人，话音一出就被吓了一激灵，具体表现为往座位里面靠。

    “龚聚小姐，你好，我在这里吃饭。”柏寻承一句话能把人噎死，眼神里似乎在询问在餐厅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龚聚显然已经熟悉了柏寻承的冷言冷语，未经允许坐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哥哥这么久不回家不会是想躲我吧？”这话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好像是两人住在同一个家里一样。

    王俟安第一次直面何谓茶言茶语，龚橙都只是长相乖巧……等等，龚聚？

    显然，工程与工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王俟安差点以为她们是亲戚关系。

    不会吧龚橙那么穷，初中都还是他们五个接济过来的。眼前这个人穿着光鲜亮丽，和当年的龚橙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你胡说的毛病犯了，我记得我们就小时候见过几次。”柏寻承一边客套的噎死人，一边擦干净手给王俟安剥龙虾。

    龚聚的眼神像是要把王俟安生吞了。

    王俟安无所畏惧，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这位……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龚聚的表情像是要维持不下去。

    王俟安看了眼龚聚，实在不明白一个御姐长相偏偏要学人家甜美作风，他也管不着：“王俟安。”

    显然，这话也能让龚聚噎死，毫无聊下去的欲望，龚聚悻悻离去。

    “别管她，她慕名，喜欢攀比。”柏寻承说，“在……鲁安省，龚家是出了名的暴发户，龚聚特别爱财，也特别爱面子。”

    王俟安突然知道了他本不该知道的一些豪门之事，他没说什么，只是期待等会儿能让他舒服。

    事实证明他又想错了，柏寻承带他去了一个公园。

    聚象公园，A市最大的公园。

    鲁安的地势很错杂，山多到A市都像是修建在其它一线城市的边缘地带。A市平地不多，飞机场炸了山头才建成，而聚象公园里面，有两座山。

    “你带我来看星星吗？”王俟安并不开心，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与情感。

    “不止，你跟我上来吧。”

    王俟安总算知道什么叫“等会儿会比较费力气”了，感情是要爬山！

    今天也不能吃上饭，王俟安盯着柏寻承的后背，仿佛要把人盯出个洞。

    算了，王俟安别开眼，昨天亲了那么久，小年轻可能比较害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