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江城已经入冬,天气微寒,街道上车辆不多,行人大多也还窝在温暖的被窝,只有拐角处的花店本分地营业,门口坠着暖黄色的点,风一吹,轻轻晃动。
花店里暖气开的很足,阳光丝丝缕缕地从巨大的玻璃窗照进花店,斜斜地照在休眠了一夜的花草盆栽上,细小的尘埃漂浮在橘红色的太阳方块里,细碎温暖。
店里的小姑娘围着墨绿色的围裙,把刚系好的一束花裹好牛皮纸,翻查着手机上的一串订单,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哎。
又是一个忙碌的早班。
小姑娘不自觉地盯住了冷藏箱里一束色彩明艳的花束。
艳红的玫瑰,纯白的洋桔梗,水蓝色的小飞燕,清绿色的米桢,还有,簇拥着的占据花束主体的粉红色康乃馨。
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客人订了这么一束花。
等回过神,又继续忙碌着手中的花束。
风游走在店门口的迎客玲间,叮叮当当,玻璃门被拉开,携着冬天的的凉味。
男人语气好听清越。
“手机尾号****,取下预定的花。”
小姑娘手上的动作一制。
就突然爱上早班。
——
“哥你干嘛去了,大早上不在家?”洛远咋咋呼呼地从手机里响起。
沈予夏哼笑一声,懒懒开口“少爷你这是又和家里吵架了,到我这儿避难来了?”
被戳穿心事,电话那头的洛远烦躁地抓了抓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白色大灯,突然向后摊在沙发里“还是那点破事儿,老头子死活不肯松口。”
洛远是沈予夏的发小,两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洛远家里的情况沈予夏也了解。
洛远有个亲姐姐,从小就擅长算数,稳重,冷静,是天生的商人。
而洛远是洛父唯一的儿子,洛父希望他继承家业,而洛远,成天追星,工作室发的行程都一清二楚,偶像飞哪儿他也飞哪儿,生怕错过了,和他姐一比,简直是妥妥的公子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为这事儿,洛远已经不止一次和家里闹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那么优秀却不能扛起洛氏,都是一个爹妈,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儿身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吃重男轻女这一套。
“嗯,那你这次准备住几天。”沈予夏象征性地问了句。
“一两个星期?”
沈予夏应了声,盯着快要转绿的倒计时数字,开口:“行,那先这样,我在墓园。”
洛远的声音顿了下,过了两秒,低低回了句哦。
今天,是他妈妈祭日。
哑光的黑色跑车稳稳地停在墨色的园中,沈予夏抱花下了车。
因为不是清明前后,来祭扫的人更少,园里空旷无人,植被也还是枯黄,很是冷清,唯有沈予夏手中的花束色彩艳丽,携着阵阵花香,是园中久违的生机。
转了几个方向,沈予夏蓦地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的女人眉宇间和沈予夏有七八分相似,淡淡地浅笑,水墨般的典雅柔和。
而墓碑下。
是一束白色康乃馨。
墓碑上被人擦的很干净,落叶也比周围少了一圈,花也正新鲜,人应该刚走不久。
沈予夏蹲下身,与照片上的女人平视。
一阵风吹着枯叶沙沙作响,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视线。
沙哑着嗓子,叫了声妈。
沈予夏静静看着墓碑,白色的康乃馨很是惹眼,忧伤的气氛微微散淡了歇,充斥着安静温和的花香。
等到腿脚发麻,手指不知觉地发凉,沈予夏缓缓起身,看着两束风格迥异的花束,不禁想。
一束明艳热烈。
一束淡雅清新。
还真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沈予夏扫了眼备注。
苏暖。
“老板,有人送了块翡翠来店里,点名要什么绞丝镯,这是什么手镯,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店里可以做?”苏暖疑惑的直白。
苏暖大学学的珠宝设计专业,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工艺。
沈予夏靠在驾驶座上,拇指按下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
淡淡开口“翡翠,留联系方式了?”
“昂,直接送到门面上来的,老板,你能来一趟店里吗,这翡翠咋处理啊。”苏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独自在家等家长回家的可怜小孩儿。
沈予夏笑出声,掐灭猩红的烟头:“行,我现在来店里。”
“好的好的,辛苦老板!”
沈予夏啧了声。
大学毕业几年了,还跟个小孩儿是的,烦人的不行。
墓园到店里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路上没多少人,一路绿灯。
等沈予夏到店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白色翡翠,,晶莹剔透,像是纯净水里添了雪花白,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联系方式呢?”沈予夏斜斜地靠在柜台,柜台里是奢贵的金银首饰,顺着光线看鉴定书。
苏暖把黑色的名片递给他,上面写着尚优传媒,林云。
是个经纪人。
“老板,所以你真会这个啊,这么牛逼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苏暖眨眨汪汪的眼睛,表示崇拜。
以为老板是个花花公子,一个月都不见得来店里几次 ,这会儿知道老板有这手艺,以后一点得多招揽生意,多攒几个钢镚儿。虽然大概老板也不差这点钱,但有胜于无。
苏暖脑子里拐了几个弯想到这儿,眉飞色舞起来。
泼天的富贵不就这么来了!
沈予夏掀起眼皮看她一眼,道“别想些有的没的,上班要敬业。”
苏暖立刻调整好仪态,脸上淡淡的小雀斑,得体的丸子头立在头上,站的像个礼仪小姐,情绪饱满地回答“好的老板!”
站了没分钟,肩背又自然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过去问,“所以老板你到底会不会啊,会满足一下娃可怜的好奇心呗。”
“不会。”沈予夏回的很快。
“咦!!!?不会?!开玩笑呢?那这翡翠怎么办?现在退回去来得及吗?”苏暖眼睛突然睁大,一个深呼吸问完所有问题。
沈予夏嗤笑一声,不慌不忙“现在才想起来问?都收下了?”
苏暖慢吞吞的解释“这不是看那人挺笃定我们的店有人会的样子,才收的嘛。”
沈予夏右手食指点着柜台的动作停下,微微眯了眯眼。
“笃定?”
“昂,与其说是送翡翠,倒像是老顾客来定制首饰,交待好样式和联系方式,人就走了。”苏暖颇有些郁闷。
“翡翠先送我工作室,保养好。”
“啊?”
“有意见?”
“啊,哦,没有,好的。”
老板下令,不敢不从。
卑微打工人。哎。
——
沈予夏顺路买了肯德基带回去,家里还有个少爷,不知道把自己饿死没。
刚进小区门,远远地看见红色的骚包跑车杵在院子门口,门神一样,莫名给人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
密码锁打开,洛远窝在沙发上,酒红色的自然卷很是显眼,仰过头来朝沈予夏露出一口白牙和一双突兀的眼镜。
“哥。”
沈予夏弯下腰换鞋,起身环视一圈,拖鞋少了一双,客卧的门半掩着,原本整洁的简约风客厅,现在像是被二哈拆家了一样,客厅抱枕安详地躺在地上,茶几上的肯德基老爷爷和沈予夏手上的面面相觑。
沈予夏挑眉。
哟,还挺聪明,饿不死。
沈予夏拆了袋子,开了盒薯条蘸番茄酱吃,洛远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试吃,左手上三枚戒指晃人眼。
沈予夏观察两秒,拍开再次伸过来的手,桃花眼一抬,“大白天戴墨镜,装瞎?”
洛远手一挥,浮夸地摘了眼镜,挤眉弄眼地凑到沈予夏面前,没来得及开口就嘶了一声,面部扭曲。
眼角的伤口暴露无遗。
沈予夏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薯条,调侃道,“老头子下手不轻啊。”
“那是,估计这次可能真是被逼急了,下手这么重,”洛远揉着淤青抱怨,“不然我大白天带什么墨镜,神经病啊。”
“呵。看来这次两个星期是走不了了。”沈予夏悠悠地说。
洛远猛的吸了一大口果汁,向后一仰,头上的呆毛跟着一晃,“那可不一定,我洛远可能要进娱乐圈啦!前途光明!”
沈予夏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一番。
大眼卷毛仔?
现在娱乐圈流行这种风格?
接受到沈予夏打量的目光,洛远咳了一声,补充“经纪人面试,不是艺人,过两天参加个酒会,有人引荐,你和我一起呗。”
“不去。”
“啊?为啥,拓展拓展圈子,人很多,珠宝圈人也不少。”洛远想不到他有什么不去的难言之隐。
沈予夏顿了两秒,像是找到了个十分合适的理由,“我低调。”
洛远“……”
去他妈的难言之隐。
洛远把九珍果汁吸到瓶子变形,怨怨地盯住沈予夏,呆毛往眼角一耷,心情不美丽。
又吸了口空气,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桩,眼睛一亮 ,不要命开口“要不你进娱乐圈,我当你经纪人,一举两得,perfect!”
沈予夏收拾干净桌子,垃圾打上个结,平视洛远,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做梦比较快。”
洛远瞬间无奈,虽然大概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不撞南墙不回头。
沈予夏皮肤很白,玉瓷搬细致,五官俊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多情又深情,高中那会儿不知道伤了多少小姑娘的心。
洛远越看越可惜,要是他自己长成这样,星探不得三天两头来找他。
沈予夏有洁癖,垃圾不过夜,出门倒垃圾去了,洛远打开电视,挑了个有自家哥哥的综艺,拿出手机刷微博。
嗯?
洛远划手机的手指停下,放大了一张宁行深的宴会照片,欣赏盛世美颜,照片旁边的人被自然放大,洛远莫名觉得熟悉,盯着多看了几秒。
照片上的男人一身正装,五官深邃,手上隐约举着红酒杯,很上镜,和宁行深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靠。
这不江鲸辞吗?
这气质,肯定是啊。
他不是出国了吗?
回来了?
沈哥知道吗?
等沈予夏回来,洛远一脸表情复杂地看他。
“有事说事,你这什么表情,咬到舌头了?”
洛远“……”
罢了,不跟他计较。
“哥,江鲸辞好像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