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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既晏兮孰华予

    云容茫然地睁开眼,入目是黑黢黢的石洞顶。

    细细感受一下,身上的伤已被好好处理过,至少不怎么疼了。灵气刚恢复一点儿,运转起来凝滞仍很严重。心口还有一丝钝痛,那是阵法留下的效果。

    ……同生禁锢阵,将阵主与被禁足者一同关在阵法范围内,一人踏出则一同死亡。

    他可没把这东西教给晏华予,因为他想着晏华予大概率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玩意儿。天知道晏华予是什么时候偷翻了他的禁书,悄没声地就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用邪术学来了。

    他慢慢撑坐起来。在草垫旁靠着石壁假寐的晏华予立刻睁眼,一挥袖,灵烛复燃。

    云容看上去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半梦半醒间的失态好似从未发生过。

    晏华予挪过来,试探性地凑近云容。

    云容闭上眼,没有躲。

    于是晏华予毫无心理障碍地,在云容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看那睫毛如蝶翅般颤了颤,本能地想要抗拒地睁开,却又被主人摁了回去。

    过了半晌,云容睁开眼,开口道:“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我……”

    “连这种阵法都用上了,你真是长本事了。”

    “……”晏华予有点无语,“您能不能先听我说。”

    云容朝晏华予的方向微微侧了一点,示意他在听。

    “……我其实只是,”晏华予无奈道,“只是想让您休息一下,顺带看看您到底能不能把自己放在心上。”

    “……但那是我的使命和职责。”

    “不提使命。你首先是云容,然后才是雨神啊。”

    云容一顿,又莫名地有点想笑。

    “我没有名字啊,你忘了吗?‘云容’是我遇到你以后随便取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不是,”晏华予有点无力,这是一种死活劝不回一头执拗的牛的无力,“您能不能,稍微的,好好听我说一句?我没有不让你去,只是你连上次布雨的损耗都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又多了这么多伤,就这么跑出去打旱魃,残余的那点灵力又能有什么用?”

    “……”

    “我从最一开始就没想一直困住你,要是那样的话我下这个阵干什么?那不把我自己也坑进来了吗?”

    “……”

    “我以下犯上是我的不对,但我本来就想着那次你醒来以后我就告诉你这件事的,因为那次您昏过去的时候是真的……真的吓到我了,师父。”晏华予说着,眼里的焦虑和担忧不容有假,“我当时想着,要是您醒来以后我就坦白我……我喜欢你,是不是就能让您在冒险之前想想您自己也想想我了?

    “……但我没想到您醒得那么不凑巧,师父。我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全废了,慌慌忙忙的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玩意儿,然后就……就把您给气跑了。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用这个阵的。算我求您了,师父,有时候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别总是把自己献祭出去好不好?我又不是一百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所以您能不能偶尔也考虑一下我的意见?修养好了再一起去抓那个旱魃,行吗?”

    沉默半晌,才见云容微微点了下头,叹道:“好。”

    晏华予放下了心。

    “但是……”

    晏华予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云容偏头,无奈地笑着看向他。

    “但你说的话,有一句不太对。”

    “……哪、哪句?”

    “我被气跑的那句。”云容笑道,随手理了理晏华予额前的乱发,“我当时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想逃跑。”

    “……为什么?”

    “因为我才发现自己也动了心啊……”云容把头靠在石壁上,轻声道。

    “我可是师父,师父怎么能对徒弟起那种心思呢。我明明早就发现了你的事,明明早就该……做出了断,潜意识里却始终不愿意跟你分开,还要给自己找理由说是要看好你免得你发疯……”

    “……师父,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容易失控吗?”

    云容笑道:“所以我是个懦夫啊,不敢承认自己感情的懦夫。”

    “别这么说。”晏华予捉住云容的手,将它紧紧握住,“您只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因为……身份,和人间。”

    他伸出手,想要揽着云容。云容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晏华予坐到草垫上来。

    晏华予很听话。

    云容靠在晏华予的肩膀上,手还被晏华予握着,温热而浩瀚的灵流自肌肤相贴处涌来。

    他原本是拒绝晏华予继续输灵力的。这孩子这两天频繁大量输出灵力,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可晏华予坚持道,这样好得更快些。

    云容有些昏昏欲睡。

    灵海枯竭后又被以这样的方式补充回来,是会让人舒服得想打瞌睡的。

    “……旱魃的事……”

    因为困,声音多少有些含糊不清。

    “嘘……”晏华予揽着云容肩膀的那只手动了动,竖了根手指,轻轻压在云容的嘴唇上,“你还没好,不说这个。换个话题。”

    云容掀了掀眼皮,又舒服地闭上眼,懒得把晏华予那只不安分的手拨开。

    “那说什么呢……你找个话题。”

    “呃……那个,那个话本……”

    云容“啧”了一声,略带嗔怪道:“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行行,我说。

    “我那时知道你的心思,但还没发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第一遍看的时候是不小心拿错了,原本打算放回原位的,但看书名,是你经常看的一本……哦对,你看的时候还老走神看我来着,记得不?”

    “……记得。你说让我专心看书,你脸上没字……我怎么可能看得进去。”

    云容低低笑了一声,继续道:“总之当时发现那是你经常看的,我就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故事,能让你如此爱不释手……结果没想到,是一个这么难过的故事。”

    晏华予握着云容的手微微加紧了一些。

    “好奇怪,明明很难受,但我还是反反复复看了那么多遍……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意吧,想好好敲打一下自己,不要越界。”

    云容拍拍晏华予的手,让他别这么输灵力了,这样消耗下去人会垮的。

    “不过说起这个……你知道我昨夜做的是什么梦吗?”

    “什么?”

    “我梦见我们就是那话本里的主角,遭万人唾骂,最后跳了河。”

    晏华予呼吸一滞。

    云容反握住晏华予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权当安抚。

    “但是你把我从梦魇里拉出来了。”云容笑着说,“后来我想了想,反正我俩又不是什么凡人,管他们的言语作甚。”

    “……你清醒以后的态度可不是这样说的。”

    云容轻轻捏捏晏华予手背上的一层薄肉,连个红印儿都没留下。

    “那是第一关……这样表述好奇怪,但先这样说吧。我是知道了这种感情没什么问题,但你不还把我关着呢嘛。我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丢下人间不管的,所以那时也就……有点儿拗。”

    “……所以,我把你困在这里的目的,这是第二关?”

    “非也。准确来说,是终于暂且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奉献一切的雨神架子吧。”

    “……你也知道自己这是架子啊。”

    “啧,”云容有点不满,“你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啊。”

    晏华予笑,侧身将云容整个儿揽进了怀里。

    云容动了动。与其说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逆徒这没大没小的行为,不如说是想单纯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晏华予突然说,“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发疯?”

    云容都快睡着了,又被这句话唤回了一点清醒。

    “我没跟你讲过?”

    “没有。”

    “……哦。就是……以前在西北方遇到过你的一位前辈,他把他的焰山弄得一团乱糟,我老怕你步入他的后尘……”

    云容缩在晏华予的怀里,千年来第一次地,将自己的过往吐露给另一个人听,从点化,到游历,再到镇守一方所见过的百态人情。

    说着说着,他越来越困,最后话音都变成了一串无意义的软哼。

    晏华予轻轻吻了一下云容的脸颊。

    夜色如此宁谧。

    -

    如此过了近十日,云容渐渐恢复过来,终于能平稳而完整地运转过一个大周天。

    攻打旱魃的事,也终于不得不摆到明面上来提。

    云容用灵力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荆楚地图。多亏他这千年来一遍遍亲身走过荆楚的每一个角落,这地图才能精确至如此程度。

    “她大概率还在洞庭周围。虽则这里水多,但这却是当初孕育出她的地方,再加上我当初就地将她封印于此,这么久了,这里恐怕早就成了她的力量主要来源。她要养伤,不可能走远。”云容道。

    “但是很奇怪,她凭什么实力上涨这么多?”

    晏华予揽着云容的腰,道:“可能是千年来积压的怨气,再加上前几年的战乱。”

    云容点点头,人间千年本就不总是太平,这几年又战争频繁、死伤惨重,如此怨气的确有可能让旱魃冲破禁制,并从战乱和饥饿中捞到一大笔力量。

    “所以现在镇压已经没有用了,那个封印阵关不住她。只能……我去击杀她,然后你同时在另一个方位发动一个雨阵。这个阵在此时合乎天道,你也可以用,而且只用画个小的就行了,损耗也没那么大。”

    晏华予微微弓身,下巴在云容的肩膀上蹭了蹭。

    “为什么不是我去打旱魃。”

    云容给他抱也给他蹭。他这几天已经被迫习惯逆徒动手动脚了。

    “……华予,你知道的,”云容沉默半晌,艰涩道,“这是……死战。”

    晏华予知道。但他不想承认。

    云容不可能把旱魃交给他。那旱魃能跟云容打成平手,他却还不及师父厉害。

    师父能祭出自己来跟旱魃同归于尽,他去却只能送菜,然后留下越来越乱的玄山。

    ……荆楚可以失去雨神,因为雨总会下。但已经化灵的玄山却不能失去他。

    晏华予不想再往下想下去了。

    他将脑袋陷进云容的肩窝,用力地把脖颈处蹭出了红印,然后泄愤似的咬了一口。

    云容吃痛,轻轻颤了一下,反手揉揉晏华予的脑袋,然后犹豫着,把自己转过身,回抱住晏华予。

    石洞昏暗,吐息打在石壁上,在寂静中交错着酿出早归的春的遗韵。跳跃的烛光里,灵烛似是流下了莹白的泪珠。

    流着泪的鸳鸯跳着交颈的舞。

    既然知道此去难归,不如暂住。在上路之前,且度这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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